《千丝雪》拾童

10、第十章

　　炎桦走进来，冲过开抱住我：“大哥，怎么这么烫了？御医，阳苏快叫御医！”
　　阳苏从门外伸出一个头，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叫御医。
　　我拉住炎桦的手，喘了好几口气，然后说：“太子殿下，我求你好不好，你让我找到虞明好不好。”
　　炎桦慌乱了手脚，不停的给我顺气，大声说：“我一定帮你找到他，会找到的。”
　　我睁大眼睛，定睛看向他：“那现在告诉我好不好，告诉我他在哪里。”
　　“我真的不知道。”他皱紧眉头。
　　我把他推开，自己也倒在地上：“滚，滚开。”
　　炎桦单手撑地，双眼通红：“大哥，你不信我？”
　　我不停喘气，额头抵着床沿：“滚出去。”
　　“大哥，虞明什么都不说，你都不怀疑他对你的企图。你不怀疑他是有心离你而去。”炎桦掐住我的脖子，“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扯开嘴巴大笑：“我不会相信你，永远不会。”
　　他一把把我丢到床上，撞开门冲出去。

　　又是一个晴朗的天气，阳光所及的地方翻起细微的灰尘，纷纷扬扬。我伸手触及阳光，一个翻身倒在地上。
　　脚完全使不上力，我恐慌得睁大眼睛，强撑着站起来之后，脚踝一软，轰然摔倒在地上。尝试了十来回，额上的汗珠流到鼻尖上。
　　“殿下。”阳苏抱住我的脚，双手不停的按摩，嘴里碎碎说，“乖，先到床上去，我就给你敷药。”
　　虞贵妃像用膳一般准时得出现在我的寝宫，直到她确信我已然瘫痪，才消失十天半个月。
　　我不哭不闹也不再求任何人，徒劳的事情做太多不仅达不到目的，更会显得自己卑贱。
　　炎桦偎在床头端着饭碗一箸一箸得喂我，见我吃下一大口肉片，嘴角荡开笑容：“大哥，这样下去你很快就会恢复。”
　　他哄我吃饭的时候用尽办法，出发点都从虞明下手。
　　“饿瘦了就找不到舅舅了。”
　　“其实舅舅以前对我说过，他喜欢胖一点的。他还说以前你白白胖胖的特别可爱呢。”
　　“大哥，如果再不吃饭就没有力气找舅舅了哦。”
　　“如果舅舅知道你不吃饭，他也会吃不下的。”
　　“……”
　　“……”
　　我也不明白他这些话是从哪里听来的，听多了显得琐碎，我又不是三两岁的孩子需要他这样哄。
　　“不要提起他好不好？”我最后说。
　　“好，好。”炎桦连连点头，以为我下决心忘了那个人。
　　我咽下口中的东西，喝完小半碗汤，钻进被子：“太子殿下回去吧。”
　　炎桦扯平被子，不让我的脚被压住，趴到我耳边说：“我回去了，明天来看你哦。”
　　丝愿和我说话的暗示父皇的身体越来越差，试探我有没有争位的意思。我淡淡一笑，当初放弃的时是多么的洒脱，即使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做些什么，也不会选择这种局势。
　　多个重臣以探病的形式接近我，都被我推拒门外。
　　三天了，炎桦都没有出现在我的寝宫。
　　阳苏说：“你不针对他，不代表他不迫害你。”
　　我摇摇头，吃着手里的水果。
　　虞贵妃趁夜色正浓的时穿着便装走进来，面色凝重。
　　她拿出两枚绿色的丸子，摊开白皙的手掌：“你我一起吃下。”
　　我拿起丸子，在烛光下面观赏，翠绿色，散发着奇异香味。
　　阳苏在宫女的阻拦下疯狂得挥舞着手臂，嘶吼：“殿下，不能吃，千万不要，那是他们南芷最毒的毒药，毒死了都不留尸体的。殿下，我求你不要吃。快点丢了，丢掉！”
　　虞贵妃手不停颤抖，靠近微张的红色嘴唇。有那么一刻，我觉得她抿上口脂的唇和虞明的有些相似。
　　我翻身下床，轻轻一拍，绿色的两粒一起滚到桌下不见。稳了稳脚步，我扶住床架。
　　“在我和炎桦之间只能保住一个。”我陈述。
　　虞贵妃闭上眼睛，默认。
　　我笑笑：“我想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她也不能死，她是我找到虞明的唯一线索。
　　她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得望着我。
　　我说：“你早该知道，我爱虞明。我是用心在爱。”
　　我的手一直指着心口，说：“我明天就会离开这里，如果你见到虞明，帮忙给他说一下，我到哪儿都惦记着他呢。”
　　泪簌簌的流，安静的滑落，跌碎在被褥上。
　　虞贵妃说：“你是觉得我提示你们回来，是一个错误。”
　　“的确加大了炎桦的负担。”
　　她勾起猩红的唇，厚粉的掩饰下，眼角也出现细微的褶子：“你已经失去了一切，现在仅凭这点拿不上台面的身份苟延残喘。”
　　我说：“我乐意为他苟延残喘。”
　　“你走吧。”她领着一大排太监宫女走的时候比来时霸气多了。
　　我放松靠在软枕上，喝下一口阳苏递过的温茶说：“把太子殿下请过来吧。”
　　“已过中夜，恐怕太子殿下……”阳苏手中搅拌的玉勺停顿，药香味散开。
　　我将长发拨弄到脑后，换了一个姿势说：“去吧。我要见他。”
　　我并没有特意的阻止阳苏把虞贵妃来过的事告诉炎桦，拈起阳苏捣好的药粉沾着药水敷在脚上。
　　炎桦的来比我预料的还早。他急匆匆的掀开被子一点点检查，热乎乎的气体喷在我颈窝：“大哥，你还好吧……有没有不舒服……”
　　我把他的手捏在手心，轻皱着眉头：“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大哥，你怎么……”他磕磕巴巴的说。
　　我垂下眼睫，把受的委屈缓缓说出来：“我很害怕，我一点也不想死。因为……”
　　“嗯？”炎桦抓住我闪躲的手。
　　我横下心，深吸一口气：“我觉得除了虞明，似乎还有别的值得我留恋的。”
　　炎桦摇头：“啊？”
　　“呵呵。”我摸着他的头顶，不掩饰眼底的爱怜，“炎桦，我也希望不可能。”
　　“大哥，你……”他眼里满是期盼又闪躲的神色，“你还好吧？”
　　“只是炎桦，我也知道这样不好呢。所以你千万不要喜欢我哦。”我小心翼翼的低下头轻颤，一步步引诱。
　　他重复着我说的话：“我喜欢你？啊？我……”
　　他眼里的挣扎根本掩饰不住，颤抖的双唇吐不出正常的话：“喜欢……大哥……”
　　我俯下身子靠近他，刻意从嘴巴吐出些微暖气在他耳畔。炎桦挣扎着从床上跳起来，外衫从肩上滑到腰际都没发现，比来得时候逃得还快。
　　这两母子还真是相像呢，我放声大笑，笑得接不住下气，伏在床上抽搐。
　　阳苏帮我顺气，说：“殿下，你说破了就不能摆脱太子了。”
　　我长吸一口气，擦掉激动而掉下的热泪：“他们让我失去了虞明，我会让他们失去的更多。他们造就炼狱，以为自己可以升天么？”
　　阳苏满眼忧虑：“我觉得这样不好，太子是不会放过你的。”
　　“阳苏，抱抱我好吗？”我向阳苏伸出手，指尖轻轻颤抖。
　　阳苏紧紧地把我箍在怀里，耳坠在我脸上一闪一闪的。
　　“阳苏，不要怕我。你不要离开我。”
　　“阳苏怎么会怕你，小殿下，赶紧睡吧，我们一大早就上路。”她用小时候哄我入眠的方式轻节奏的拍着我的肩头，嘴里哼唱着引人入梦的古老歌曲。

　　马车上挂着小铃铛，随着颠簸摇摇晃晃发出清脆的声音。我揉揉眼睛，从软榻上支起身子。
　　阳苏笑笑，拇指在我脸上滑动。
　　“嗯？出皇宫了？”一开口，我惊得捂住嘴巴。这不是我的声音，陌生清泠的声音传进耳朵，让我一时不能接受，不自在的往脸上摸。
　　五官也不是我的，分明是在脸上贴上了一层厚厚的东西。
　　“对。我们出来了。”突然冒出一个人，细长雪白的手指在光洁的额头上一点，猖狂的笑出声，“小柏，我给了你黄鹂鸟一般的嗓音，四不像一般的容貌哦。哈哈哈。”
　　“丝愿……”还是不能适应这样的声音，我犹豫着闭上嘴。
　　她认真的捏捏我的脸颊，低头重重地亲一口：“你走吧，自己去闯荡。”
　　布帘一掀，一道强光闪过，丝愿灵活的身子一跃，帘子又盖住光线。
　　阳苏从被褥下抽出一把系着白色穗子的薄剑放在我手上，眼里柔光闪动：“以前虞公子用过的东西，想他的时候拿出来看一看。”
　　我把剑抱在怀里，指腹一点点抚弄上面的纹路。
　　我突然抬起头，小心的看向阳苏：“我还会再见到他吗？”
　　如果阳苏说不能，都不知道我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勇气。
　　“乖，虞公子一定也在想着殿下。”阳苏把印着精细青花的风铃拿在手里晃动，传来一阵脆脆的声音，“心灵相通的哦。”
　　喝下一碗参汤，我抱着虞明的剑躺下。
　　我给这把剑取了个名字，小鱼。
　　马车的一起一伏，我睡得不太安稳，短短的时间内，梦境断断续续的飞速变化。
　　梦里有铺天盖地的白发，丝线一般散开，雪亮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