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像》莫伦

1、第 1 章

　　“出去！出去！”浓妆艳抹的老鸨张着血盆大口尖声叫道，“你这没钱的穷小子，也不瞧瞧自己是副什么德行！就你这穷酸样也敢来妓院？你身上有一个铜板麽？”
　　穿着一身洗了发白的破旧衣裳，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如今正抱着头哎呦哎呦叫得一声比一声惨，“好嬷嬷，我虽是来妓院，却又不是来嫖妓的。我不过是想画一幅美人像罢了，至于这么小气么？”
　　老鸨拿着鼻孔朝天，涂着蔻丹的玉指摇了摇，“没钱，做什么都不行！”
　　莫青兰陪笑道，“我的好嬷嬷，你就让我画一幅像，又能亏到哪里去？何不当积积善德，帮帮我？”
　　老鸨鼻孔冒出一声冷哼，“积积善德？善德是个什么玩意儿？能当银子花吗？能当白米吃吗？”
　　“哎……”莫青兰突然神色肃然，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善德虽不能花不能吃，但有善德的人将来死了，到时到了地府也能投个好人家……”
　　老鸨呸了几声，“你这是在咒人呢是不是？在咒我早死？”
　　“不是，不是……在下绝无此意，只是觉得人生在世多多积德也是好的，既能帮了别人，自个儿心里也舒服。”
　　老鸨围着莫青兰转了两圈，直勾勾的眼神瞧得他面色发红。
　　莫青兰呐呐道，“怎，怎么了？可是在下仪容有什么问题？”说罢，还煞有其事的擦了两把脸。
　　老鸨啧啧道，“你说你这人奇怪不奇怪？”
　　“怎，怎么奇怪了？”
　　“你这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缠着我让你进妓院，按理说应该是个不着边的浪子。可又因我望了你两眼脸红得像个小媳妇，虽说看起来是个读死书的书呆子，可又那么迷信。”
　　老鸨向前两步靠近莫青兰，“你说，你是不是很矛盾？是不是很奇怪？”
　　莫青兰噎得没话说了。
　　老鸨笑道，“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你这种人。也罢，也罢，我就当做积积善德好了，让你进去。不过，我可是丑话说在前头，你进去后只得画画，若是让我知道你对我家姑娘动手动脚，哼哼……你这双画画的手可就别想要了。”
　　莫青兰连连笑道，“多谢嬷嬷，多谢嬷嬷！您在死后投胎一定会投个好人家的！”
　　“你个作死的东西！你这在咒我死是不是？”
　　莫青兰知又惹到嬷嬷生气了，那血盆大口张开的样子活像个会吃人的鬼，吓得身子颤了颤，头也不回的跑了进去。
　　揽月楼是京城里最大的一家妓院，美人也是最多的，不少的富贵人家撒尽千金也只为了能求一晚风流。
　　里边儿的布置十分雅致，桌椅用的无一不是上好的木料，茶水用的无一不是顶好的茶叶。美人台上轻启朱唇吟唱，素手纤纤拨弄琴弦。这里就是天上人间。
　　莫青兰就是个穷小子，靠字画维生，哪里见过这般场面。如今只让他看得傻了眼。
　　几个姑娘也曾找过莫青兰画过两幅画，便围着过来笑说，“这不是城东那卖字画的小生吗？怎么也来这了？”
　　一个姑娘大胆的将手抚摸上莫青兰的胸膛，“莫不是也来这寻求一夜春宵？”
　　莫青兰吓得退后两步，闭着眼双手合十，“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一位温婉的姑娘道，“你们就别再逗弄莫公子了。”
　　其他人这才收住了调戏的笑声。
　　姑娘上前两步，温婉笑着问道，“莫公子来这可是有什么事？”
　　莫青兰认得这位姑娘，她经常到他的摊子上买字画，也算得上熟悉，因此便将缘由与她说了一遍。
　　兰香道，“原来这样……你是想到这里来寻一位美人，画一幅像？”
　　莫青兰点头。
　　兰香想了想，“揽月楼最不缺的便是美人，莫公子想找什么美人呢？”
　　“最美的那个！”莫青兰急忙道。
　　一位身着艳红衣裙的女子呦的一声道，“莫公子的口味可真不小呀，一开口就要最美的那个。”说着，女子扭着细腰来到莫青兰面前，“不知道小女子可入得了公子的眼？”
　　莫青兰脂粉味道，正想退后两步，可那女子却拉住了他的袖子，一手还勾住了他的脖颈，越来越近。
　　“怎么了嘛？”女子娇嗔道，“难道小女子不够漂亮？”
　　莫青兰见着越来越近的面容，赶忙闭起眼睛，拼命摇头。
　　女子委屈道，“我长得不漂亮？”
　　莫青兰一愣，又拼命点头，“漂亮。”
　　“那，公子为我画那幅美人像可好？”
　　莫青兰摇头。
　　“你这冤家！你既觉得我漂亮，为何又不愿为我画美人相？”
　　啊啊……要命啊！越说越混了，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孔圣人诚不欺我也。
　　莫青兰深吸一口气，一把将女子推开，转过身拼命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兰香出声拦住又想靠过去戏弄的女子，“红玉。”
　　红玉用袖子半掩着唇娇笑道，“好，好，不逗弄，不逗弄。真是个呆子！”
　　兰香对莫青兰道，“若说揽月楼中最美的那个人，莫过于景容公子。莫公子可是要寻他？”
　　莫青兰转念一想，点头道，“就是他。”
　　兰香道，“景容公子就在楼上最后的那个房间里，莫公子只需上楼转弯直走便是了。”
　　莫青兰谢道，“此番多谢兰姑娘了。”
　　“这有什么。只是，来这揽月楼的大都是些有权有势的人，莫公子万事小心。”
　　“我晓得了。”
　　莫青兰上了楼，脚步踩得极轻，生怕一不小心就踏坏了这价值不菲的地板。就这样小心翼翼的走到兰香所说的最后一间房，停在门口。
　　咽了咽口水，心中忐忑，伸手敲门。
　　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反应。
　　再敲门。
　　还是没人反应。
　　莫青兰就这么一直的敲了下去，越到后面声音越大。
　　怎么还是没人反应？他的手都快要敲肿了……
　　莫青兰低着头，难道景容公子不在？要不就这样回去了？可是嬷嬷明日可就不会轻易让他进来了……
　　莫青兰又敲了一会儿，依然是没人反应。正想转身离开，吱呀的一声响，门就这样被人打开了。
　　门是朝外开的，这么大一个动作，结实的木板直直敲在莫青兰的脑门上，脑子一蒙，也退后了两步。
　　“嘶……好疼……”莫青兰揉着脑门，火辣辣的疼就快要将他的眼角逼出泪来。
　　莫青兰半睁着眼睛抬头看。
　　一个绝世的美人就站在他的眼前。
　　莫青兰呼吸一滞，脑袋这回是真的蒙了，他觉得心突突的跳动得好快，好像要蹦出来了似得。
　　天，天啊……
　　果真不愧是最美的美人。
　　莫青兰张着口，下巴都快要掉在地上。
　　他从未见过有如此美人。
　　他的脸仿佛是上天精细雕刻的，眉眼之间说不出的动人风情，特别是那一双微上挑的眼，眼眸灿若星斗，仿佛一眼就能将人吸进去。
　　“好漂亮……”
　　他不禁喃喃自语。
　　美人冷冷一哼，满是嘲讽，“这打哪来的呆子！竟敢扰了本大爷的清梦，来人呐，将他给我打出去！”
　　莫青兰一愣，似乎没有想到美人说出的话竟是如此的……粗俗。
　　“人呢？！人都死哪去了！”
　　老鸨正在楼下招待客人，听见楼上如此大声响，而这声音又是那位她最惹不起的大爷，心下咯噔一跳，心想糟了！便赶忙上楼去看情况。
　　“呦，景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动那么的气呢？”老鸨上楼一看，发现莫青兰正站在门外，脑门儿上不知为何起了一个大包，门口站着一脸滔天怒容的景容。
　　就不该一时心软放这个呆子进来！如今倒好，美人倒是让他找上了，找上了一朵霸王花来！
　　老鸨连忙陪笑道，“景爷息怒息怒。”
　　景容指着还一脸呆愣弄不清楚状况的莫青兰，“谁让你将这呆子放进来的！不知道本大爷最讨厌别人来打扰我睡觉吗？快把他赶出去！”
　　“是，是……我这就将他轰出去，让景爷眼前干净。”
　　“等一下！”莫青兰突然叫道。
　　老鸨吓了一跳，这呆子又再做什么，作死么？！
　　莫青兰转头对景容道，“那，那个，美人……不是，景爷，能不能让我为你画幅像？让我画一画就好！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的！”
　　“还不快把他给我丢出去！”
　　老鸨不敢怠慢，连忙唤了人来，将莫青兰提着扔了出去。
　　莫青兰一手捂着被摔疼的屁股，一手捂着脑门儿，一瘸一拐的走回了家。
　　真是出师不利啊出师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