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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江远枫与顾谨行 ...

  •   自打慕容澈和楚晋退居洛阳后,这朝政大事便都落在了顾谨行手上。天子虽然聪慧明理,到底还是个将将束发的少年郎,有些事情需要听取身居丞相之位数年的顾相意见。

      天下人人皆知顾相权倾朝野,是天子之师,却不知这其中心酸无奈,每日多如乱麻的各方政务。好在外戚尽除后通过科举和地方提拔,给朝廷充实了不少人才,才让他有了些许喘息的机会。

      陆清得了慕容澈举荐,如今身居太常寺寺卿一职,负责皇帝起居礼仪和王公贵胄婚丧嫁娶之事。这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复杂,如今虽然隐隐有了盛世之相,但朝野势力依然盘根错节,这些身有爵位的王侯,仗着祖上有功,很不把朝中官吏放在眼中。

      慕容澈临走时将陆清放在这个位置,也是有意考教他处理人情世故的本事,陆清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极善于利用这些公卿的弱点软肋,有时候从他们的夫人爱妾身上着眼,有时候从他们爱子千金身上下手。有时围魏救赵,有时暗度成仓,三十六计全用在了处理这些人情关系上,倒是叫京城的公侯伯们夸赞不止,差事也干得越发顺利起来。

      这一日,顾谨行正在中书省文极殿处理政务,今年没有天灾,各地收成都不错,国库充盈,他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刚饮了一口淡茶,却听见门外陆清求见。

      他带来的是一份讣告:“顾相,今日一早,武安侯沉疴复发,吐血不止,太医回天乏术,刚刚薨了。”

      陆清的声音淡淡的,听在顾谨行耳中确如轰雷炸开,武安侯正是江远枫父亲,他和江远枫这些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京城人人皆知,江侯爷也是知晓,却没有多做阻拦,可见不是个见识短浅的人。

      没想到上个月还给武安侯贺寿,今日就这么突然离世了。

      顾谨行连忙起身,换了身素衣,要了车马和陆清一起朝着武安侯府疾行,到门口的时候已看见一门缟素,白色的灯笼在风中飘来荡去,门里似有呜呜咽咽的哭声传出。

      着下人通报了一声,绕过侯府影壁,穿过抄手游廊,便到了往日待客的主厅里,消息来的突然,现在只有与武安侯亲近的几个门生近臣坐在厅中,面色皆是苦痛。

      众人见顾谨行进来,称了声顾相后让给他下首位置,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就看见江远枫一身孝服过来,他面上没有表情,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只眼里的悲戚之色叫顾谨行心抽疼了一下。

      江远枫朝着厅中诸人浅行一礼道:“家父过世突然,府中还未来得及筹备丧葬之礼,劳各位挂心了。”

      陆清是惯常负责这些的,闻言立刻上前跟江远枫细细说了侯爵的丧仪,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有圣旨而来。

      旨意里写着武安侯征战沙场、劳苦功高,为大靖立下汗马功劳,着追谥为武安王,一切礼仪均按异姓王仪制进行,丧仪过后,由世子江远枫袭武安侯爵。

      武安侯本就在京中好友门生众多,如今有了天子旨意,前来吊唁的人更是如过江之鲫,等到丧仪完全结束,已经是七日以后。

      这七日,江远枫接待客人、主持仪式、安慰母亲,一切都做得滴水不漏,人人皆道小侯爷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只顾谨行看着他眼中血丝,鬓角白发,心里发疼不已。

      *

      老侯爷葬在城外宜山的江家祖坟里,丧仪一过,坟前也寂静寥落起来。江远枫跪在新坟前,终于呜咽哭出声来。

      老侯爷去世突然,他作为江家独子,必须要强装冷静,撑起武安侯府这一片天,如今才算能痛痛快快的把一腔悲痛狠狠宣泄出来。

      秋日多雨,不一会儿又飘飘洒洒落下,过了一息功夫,雨却突然停了,江远枫抬头一看,竟是顾谨行为他撑着一把伞。

      “早知你在这,我便告了假过来。”他把伞递给江远枫,犹自跪下,倒了三杯酒在坟前,“想哭就哭吧,这几日你也累了。”

      胸中一腔痛意刚刚压下,又被这句你也累了吊起,似乎从老侯爷过世以来,每个人都只在乎他能不能挑起侯府重担,只有顾谨行在意他是不是疲累。

      他的眼神闪动了两下,忽地把伞扔到一边,抱住了身旁人纤细的腰身,失声痛哭起来。顾谨行愣怔一会儿,抬起的手落了又起,最后还是缓缓抱住他的后颈,让两人的距离挨得更近了些。

      雨水落在身上,只有相贴的地方传来盈盈暖意。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才渐渐小了下来,江远枫似乎是回过神来,才感觉到不好意思,连忙退开三尺,不自在的扯起衣袖擦了擦眼睛。

      顾谨行抿了抿唇,从前襟取出绢帕,折了两折替他擦起眼泪来。

      江远枫这才意识到天上还下着雨,赶忙拾起了落在一边的伞搭在了顾谨行正上方:“你身子不好,赶紧回去吧。”

      “那你呢?”顾谨行问道。

      江远枫刚哭过,声音听起来还是闷闷的:“我再跟我爹说会儿话。”

      顾谨行的视线往伞外望去,这会儿雨丝更密了些,看起来还有下大的趋势,若是一直在这里待着,铁打的身体都得生病。

      于是他盯着江远枫的眼睛,温声道:“山路难行,雨下得太大,我怕你觉得在外人面前痛哭难堪,没有带仆人上来。”

      闻言,江远枫立即擦了擦额上的雨水,将顾谨行搂在怀里,同撑着一把伞小心翼翼的下了山。

      顾谨行的马车里铺着厚厚的兔毛垫,坐进车里,换上干净的衣衫,两人才觉得通身暖和了许多。

      和顾谨行对坐在小几的两边,这会儿江远枫被悲伤浸透的大脑才转了起来,忽然想起顾谨行那句“怕外人看见尴尬”的话,嘴角扯起个轻微的弧度上来:“方才子谦说外人,那子谦是承认自己是在下内人了?”

      顾谨行刚还柔和的神色倏然一变,这人真是,就不该对他抱有同情,这一会儿便本性毕露了:“江侯想多了,只是随口一言,不必放在心上。”

      江远枫何其了解顾谨行,知他向来口是心非,那泛着红意的耳尖可不把那人心思卖了个彻彻底底。

      他缓了缓神,正色道:“子谦,我为之前佯装受伤的事情跟你道歉,我没有要逼迫你的意思,只是也想知道自己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位置。”

      忽听他说起陈年旧事,顾谨行攥着衣衫的手又紧了紧。几年前,他和楚晋共谋,假装为了救自己被刺客刺伤,哄得他答应了同他在一起。

      后来,慕容澈觉得这事还是得顾谨行自己知晓全貌看清内心才好做决定,便把事情经过告知了他。

      当时虽然生气,可这事儿也让他开始正视自己对江远枫的感情——他是什么时候对这人有了异样的心思呢。

      ——也许是当年金榜题名打马过长安时的匆匆一瞥;

      ——也许是琼林宴上听他月下对诗时的文采斐然;

      ——也许是朝堂上口舌交锋时的欣赏之情;

      ——也许是看他以工代赈帮助穷苦百姓的济济深情。

      顾谨行知道,早在他使出苦肉计之前,自己就已经动了心。只是他觉得这种试探的方式太不入流,总有道德强迫之意在里面,反而让他心生犹豫,这几年越发躲起他来。

      前几年北疆不太平,江远枫身为将门之后领兵出征,这一走便是经年,虽然鸿雁传书不断,倒是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在眼前纠纠缠缠了。

      只是离得远了,却越发想念了起来。如今摄政王和逍遥王的事情天下皆传为佳话,他那些三纲五常的条框顾虑也渐渐消融,只是总觉得差一个两人把话说开的契机。

      如今旧事重提,倒真正是个解开心结的时候了。

      顾谨行轻轻咳嗽了两声,似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我早已不生你气了,我们之间,有时候是我思想迂腐,才叫你苦等这么多年。”

      江远枫的眼神闪了闪,目光里似有惊疑之色,他没有应声,仔细的听顾谨行说了下去。

      “其实也是那一次,我才完全的看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我们已经蹉跎了这么多年,平白浪费了许多时光。”

      他盯着江远枫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想同你厮守一生,你还愿意吗?”

      江远枫只觉得那一刻,自己的心脏仿佛失跳了一般。

      *

      老侯爷去世后,江远枫守孝三年。

      三年之期过去,武安侯府大喜,与之结亲的正是那位总领鸾台凤阁,权倾朝野的顾相爷。

      洞房花烛夜,江远枫细细看着顾谨行被红色喜福衬得更加昳丽的面容,只觉得满心欢喜。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当年到底是怎么回应了顾谨行的告白,只记得那个秋雨寒凉的日子里,顾谨行双目含情,他轻轻吻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江远枫与顾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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