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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30章 决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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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察儿果然不负所托,以东道诸王之长,斡赤斤家族的名义向蒙古帝国境内的诸王那颜发布号令,召集众人来到开平参加忽里台大会。
除了先前表态的宗王,在塔察儿的感召下,还有一些宗王贵戚相继倒向忽必烈一边。盘点一番,三月时,赶到开平的诸王,有窝阔台子合丹、察合台孙阿只吉、窝阔台孙只必帖木儿——这些是西道诸王;东道诸王呢,有塔察儿、也孙哥、忽剌忽儿、纳邻合丹等;贵戚勋臣,木华黎曾孙忽林池、纳陈驸马、帖里垓驸马等等。
说实话,来此的诸王那颜的人数远不能和前几任选汗大会相比,到场的诸王中还有一些尚存疑虑,彼此之间还存在分歧。但事已至此,忽必烈已无退路。
正式的忽里台大会召开之前,诸王那颜们先举行了一场小型的贵族会议,目的就是统一口径,“内定”忽必烈为大汗。否则,若是忽里台大会上还意见不一,忽必烈太过难堪。在塔察儿的努力下,与会诸王终于达成一致:推举忽必烈大王为新任蒙古大汗!
说起来,忽必烈眼下也够寒酸,旧有大汗印玺还在阿里不哥手中,他只能自制一枚。得了,新绾印玺罢,能发号施令就行了,这也只是个象征嘛——说到底,还是靠实力说话,原有东路军已基本为忽必烈控制,除了阿里不哥,也就他拳头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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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末,青草初发,苍黄的原野上刚刚萌出星星点点的绿意。今年漠南回春较早,大地解冻也快,草也冒尖了。空广的大漠上,多了些许生气,也为即将召开的忽里台大会增添了喜气。
闪电河边,一处宽阔河滩处搭满了白色大帐,为首的斡尔朵最为高大阔敞,两翼的小宫帐如雁翅一般向两侧排开。大帐前面,九脚白毛大纛迎风飘扬,披坚执锐的宿卫驻守在大帐两侧。大帐前面的空地上,桌案已经摆好,就等与会的诸王那颜入席酒宴了。
大宴还未正式开始,侍从奴仆们还在准备酒肉,宗王们耐不住性子,已经结伴打猎去了。我留在大帐里也颇觉无聊,那木罕一招呼,我也跟着兄弟姐妹们遛马去了,反正时间尚早,闲待着做什么呢。
诸王贵戚参加忽里台大会,也带来了不少儿女,其中,宗王子嗣虽不多,但勋贵后裔倒不少。比如,成吉思汗时的“四杰”博尔忽的后裔月赤察儿、博尔术的后裔玉昔帖木儿,木华黎后裔安童、和童、硕德等,“四狗”之一速不台的孙子阿朮等等。
青年少年们聚在一起,也是赛马取乐,其中阿朮、玉昔帖木儿年长一些,与真金更合得来。月赤察儿、和童等人比那木罕只大一两岁,又聚成一拨。我呢,和姐姐茶伦、好友别速真等玩在一块儿,倒也快意。安童我却没看见,可能是帮着大人安排宴席呢吧。
男孩们跑得快,一头扎进林子里追着猎物去了,猎犬飞鹰紧随其后。我看见莫日根和布赫也跟在他们身边,应该是那木罕又把莫日根讨了来。
看着莫日根和布赫这一对冤家,我识相地远远躲了开,免得被它们纠缠。今天在场的少男少女这么多,我得保持形象,再不能出丑。
茶伦姐姐骑射出众,也策马跑到前面去了。我看看身边,只有别速真够意思,照顾我的骑术,慢慢跟在我身边。我俩又不着急打兔子,许久没见,慢慢闲谈也很惬意。
现在,格日勒已被我调.教得十分听话,我骑在它的背上,慢悠悠让它小跑着。展眼一望,视野是前所未有的开阔,天地宽广,心胸也阔朗。虽有冷风拂面,也十分快意。
“阿勒坦怎样了?长得可还壮实?”看到别速真,我突然想到了真金送给她的那只火狐,不禁问道。
别速真的小辫子柔柔地搭在脑后,脸上梨涡浅浅,见我问起阿勒坦,先是一愣,而后抿嘴一笑:“好着呢!只是贪吃,胖的不成形了!”
我脑补了一下小狐狸现在的模样,怕是胖成一个小肉球了吧,这么一想,心里直痒痒,忍不住撺掇道:“下次把它带来,让我宠两天!”
别速真“咯咯”地笑出声来,脸上一片明媚:“它现在胖得可丑了!公主不嫌弃就好……”顿了顿,又道,“哥哥们都在前面林子里,说不定会抓到更漂亮的狐狸呢!”
“说的也是,咱们过去看看。免得去的晚了,好东西都送给别的小姑娘了!”说罢,我扬鞭在格日勒身上抽了一下,小马别扭地嘶叫一声,放蹄跑出去了。
“公主慢点!”别速真在我身后喊着。
练了一年多,我的骑术也精进不少,现在敢放马驰骋了。这种畅快的感觉才叫骑马。虽然在马背上颠簸不已,我却兴奋地全无察觉。袍襟被劲风吹得猎猎作响,脑后的小辫子啪嗒啪嗒地打在肩上。我只觉两肋生风,好像在云端疾驰而过一般,看看高远的天空,我又感到一阵儿晕眩,宽广的大地无边无尽,马蹄也无止无歇。
不知何时,那木罕竟骑马从我身边掠过,笑嘻嘻道:“骑得不错嘛。”这货在我身边炫技,身子一扭,腾空一翻,竟是仰躺在马背上,还得意洋洋地向我吹着口哨,又向我身旁的别速真笑道:“别速真,跑快点!别让察苏拖后腿!真金他们打了好一批猎物,狍子、白狐、天鹅一堆一堆的,就在前面,去晚了可就没有喽!”
小孩子心眼实在。那木罕应是无心之言,但一听到真金的名字,别速真就下意识地加快了速度,催着马超了上来,几下就把我甩在身后。
她喜欢真金,就让她多看两眼吧。我也不阻拦,只是内心欢喜,在她身后笑道:“别速真快点去!我跑不快,你替我挑只小狐狸。免得那木罕看上了哪家漂亮小姑娘,就拿去送人情啦!”
那木罕听到我打趣他,不乐意了,从马背上直起身,竖着眉毛向我吼道:“胡说八道什么!”他一生气,又坐正身子,快马加鞭甩下了我们。
别速真和我见状,都哈哈大笑,冷风不甚灌入口中,登时岔气,肚子一抽一抽地疼。我捂着肚子,对别速真笑道:“我骑不动了,你去前面看看罢,看能挑到什么好玩意儿。我在后面慢慢跟着。”
别速真也不多言,打马朝前去了。
身边没有别人,我倒也不怯,大家都在周围,前面林子遥遥可望,走不丢的。可我实在累了,身子被颠的如散架一般,屁股也硌得生疼。就跑到一处缓坡,下马来歇息。想待一会儿就回去——大宴应该快开始了罢。
在草坡上铺上一块毡毯,我仰面躺下,静静地望着蓝色天空。格日勒在我身边站着,不时低下头舔舔我的脸。
脸上黏糊糊一片,我不禁皱眉,这货怎么跟布赫一样啊?推了它一把,它赖呼呼地还不肯走,黑色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深情款款的看着我,看得我心痒痒。我只得双手抱住它的头,用脸贴着它的脸好生柔抚一阵儿。
格日勒在我身边蹭了半天,才甩甩尾巴,心满意足地绕到一边待着去了。我靠在缓坡上,枕着胳膊,望着蓝色天幕,心情也慢慢舒缓下来。
一会儿忽里台大会召开,忽必烈继了位,这事就算告一段落了,穿越以来我心里悬着的包袱终于要落地了。虽说忽必烈肯定与阿里不哥有一场恶战,但想想历史上的元世祖的威名,必然是他笑到了最后。对于这一点,我并不担心。眼下,基本解决生存危机了。
然而,让我纠结的是,如果历史真的是一成不变,忽必烈登了汗位会怎样?会和教科书上所说推行野蛮的四等人制吗?会残酷压迫汉人同胞吗?
我一时困惑不已。就眼下看来,忽必烈帐下幕僚虽族属各异,但汉人也不在少数。他对儒学虽未像真金那般笃信,但对儒臣如姚枢、窦默等人,还是给予相当的礼遇。怎么后来态度会变得那么恶劣?再者,若是真金能登大位,依他对汉儒的态度,应该也不会如此啊?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用手摸摸心口,我的良心又捡回来了。虽然成了异族剥.削阶.级的一员,我内心总是有点不安。我要眼睁睁地看着忽必烈的元朝成为中国历史上最受人唾弃的王朝吗?而我也安然作其中一员吗?
虽然没有改换历史的能力,但在一定程度上改善汉人的命运,我大概还能做一点的吧。无法像政客一样操纵大局,但我至少能给当局者施加点影响——嗯,影响有影响力的人吧!比如,忽必烈、真金?
想到这里,忽然感到心里沉甸甸的,对模糊的未来又多少有点恐惧。我虽能力有限,但也不愿做一个混吃等死的米虫,悄无声息地湮没于历史之中,更不想看着这个朝代走向沉沦。眼下,我若做些什么,它也许能比教科书上更好一点——哪怕只好一点点呢?
心里渐渐明朗起来,以后就从培养自己开始,增强技能,首先成为对黄金家族有用的人,才能让忽必烈,让众人更重视我,自己的话才能有分量。
内心一下充满了希望:这个时代本可以更好一点啊!
我不再纠结,攥紧拳头,一下子从草坡上跳了起来,向着天空大喊一声:“大丈夫应如是!”
而后,伸展双臂,仰头承接远天撒下的金光,我闭着眼轻轻呼了口气,内心里是久违的平静安详。
“大丈夫应如何?”
我还维持着伸展双臂的姿势,这清冷冷的一句话却突兀地跌入耳际。哪里想到这里会有人呢,我被唬了一跳,咕咚一下跌坐在地上。
唉,今天还是出丑了!我好不气恼,用手一撑站起身,拍拍身上土屑,没好气地望向那人。
“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吓我一跳……”
安童嘴角噙着些许笑意,跳下马,大步走来。他步履轻捷,乌靴落地无声,像是怕把青草踩坏一般小心轻柔,蓝色袍角拂过草叶,不着痕迹。
“姨夫叫我召集你们回去,大宴马上开始。我还要问你为何一个人待在这里呢?”
“这片地方舒坦,我一个人多待会儿嘛,走罢走罢,快回去!”我拉过格日勒,翻身上马,生怕他再问我刚才那句话。
安童见我避开刚才的话题,也不再多问,只是骑马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