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丁琳

32、三十二

　　“哥哥，那次好痛呢。”瞳生梦呓般地轻轻说。
　　“瞳生……”
　　“可是，我真的很高兴。我完全属于哥哥了，哥哥也完全属于我了。”
　　“对不起……”司澈痛苦地扭过头去。他爱瞳生，他可以原谅自己爱她，可是，他不能原谅自己对她做出那种事。禽兽才做的出的事。
　　“哥哥，我只能这一刻和你在一起而已。即使我抛下绍熙穿着婚纱跟着哥哥跑到这里来，我们也不可能永远相守。这世上有些事可以通过不顾一切的努力达到，而有些事再怎样抗挣也只是徒劳。我们就是后一种。我不想哥哥再受伤害。所以，我们还是要分别。”瞳生搂着司澈的脖子，轻声呢喃。“所以，哥哥，再抱我一次，求你。”
　　“瞳生，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不会！”司澈猛地拉开她的手，死死地抱住了她。喘息间，瞳生拉开婚纱的拉链，却被司澈摁住，“不要这样，瞳生……”
　　“哥哥，求你……”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抱我一次，最后一次……”
　　我已经失去意识，我知道我十恶不赦，我知道我禽兽不如，我知道我不能再这样犯同样的罪，可是，当我抱着你，我心爱的瞳生，我不能拒绝你，我也想全身心地爱你……

　　司澈昏沉沉地醒来，已经是下午。他警觉地一摸身边，瞳生！她不在。“瞳生！”他跳起来冲到卫生间，不在！瞳生又从他身边消失了。婚纱也不在了。她穿着婚纱能跑到哪去？瞳生，你想让我担心到死掉吗！
　　司澈想简单地梳洗好随便套上衣服就出门，可是他居然连衬衫纽扣都扣不好，他的手一个劲地抖。该死该死该死的！他一把撸倒了卫生间里的洗漱用具，靠倒在墙上喘息。该去哪找她？婚纱店？父母家？新房？该去哪！瞳生，你为什么又要离开我！
　　瞳生……
　　司澈又一次陷入了无望。就像九年前。瞳生突然晕倒，结果查出，她怀孕了。父亲暴怒，继母也从日本赶回，他们在医院的病房里一遍又一遍地逼问她，是谁？孩子的父亲是谁？你说！你说！司澈从病房窗户里看见瞳生低着头只是哭。他不能让她独自承受，敢做就要敢当！即使，做的是禽兽不如的事。他推开门，走到瞳生的床头，蹲下去，握住她的手。
　　是我，孩子的父亲是我。
　　一时一片寂静。
　　接着继母突然发疯似地踢打他：是这个猪狗不如的禽兽！是他！他存心报复，他在替他的贱货老娘报复！该让他去死！去枪毙！下地狱！报警，报警抓他！
　　司澈定定地蹲在瞳生的床前，只是握着她的手。是的，我该死，随便怎么处置我，来吧。
　　瞳生挣扎着起来使劲推开她的母亲，哭喊着：妈，妈！不怪哥哥，是我，是我自己愿意的！
　　父亲跳起来，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接着，又是一巴掌，打在司澈的脸上。谁也不准再吵！报警？你们还嫌宗家的脸丢得不够？你，瞳生，今天晚上就去把肚子里的小畜生打掉！你，司澈，给我滚，从此以后宗家没你这个人！
　　瞳生哭喊着不要打掉她的孩子，她和司澈的孩子。爸爸，求你，让我跟哥哥走，求你！
　　父亲的眼中居然也流露出少有的沉痛：你连初中都没读完你能干什么？司澈已经考上的大学不读了吗？你们两个出去讨饭？
　　继母吼叫起来：你跟他们说这个干嘛！他们俩有资格私奔吗！？他们俩是恋人吗！？瞳生，你跟我听好，你就跟那小子走吧，去做一对猪狗不如的畜生吧！你们两个，生不配为人，死，也要入阿鼻地狱，不得往生！
　　司澈的心在滴血。父亲是对的。继母也是对的。也许他们俩从没对过，可现在，他们是对的。那孩子怎么能留下呢？他是罪恶的象征，是魔鬼的赠予。瞳生，别傻了，去吧。他轻轻说。至于他自己，本来就不属于这里，现在该走了。只是瞳生，你该怎么办……
　　瞳生被推进手术室前一直在哭喊：哥哥，救救我，哥哥，救救我……他不由自主地想冲过去拉住推车，却被父亲一拳打倒在地。畜生，你给我滚，今天就消失在我面前，永远不准再出现！
　　司澈搬了出去，他已经考上大学，过几天就要去了。父亲突然找到了他。
　　畜生！
　　是畜生没错。是你亲生的畜生。
　　父亲居然没有说话。
　　你想和我说什么？
　　给你20万。永远别再出现在我们和瞳生面前！
　　这么多啊！司澈冷笑。
　　这是银行卡，给你。
　　好。谢谢了，爸爸。司澈一字一顿地说。
　　等等，我问你，你是存心报复吗？报复在瞳生身上。
　　不，不是。该受报应的是你们，不是瞳生。瞳生，我爱她。
　　父亲走后，司澈颓然地坐在地上，掏出一跟烟点上。瞳生，请你原谅我。我要离开你了，抛下你孤单的一个人。请你忘记我，彻彻底底永永远远忘记我！
　　那时的司澈感到了一种死一般的绝望。他今生今世要和心爱的人永别了。就在咫尺却永不能相见，这是种怎样的折磨？哪怕分开他们的是无法跨越的死亡，天人永隔，也比这样，更仁慈……
　　死亡……
　　司澈的心猛地像要跳出胸膛。他飞快地套上大衣冲出门去。不论她在哪里，都要找到她！瞳生，即使我们俩下一秒就一起毁灭，我也不会容许你以任何方式离开我！任何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