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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星影欲坠 ...


  •   这是一个燥热难忍的夏季,夏蝉不知疲倦又狠命鸣叫着,仿佛用尽它们生命的力量。顾淮安静默地跪坐在木质地板上,擦拭整理着要搬走的书卷,近乎机械的动作重复一遍又一遍,尽管细密的汗水浸湿了额前的黑发,也没有心情拂去。

      耳边还时而传来搬家公司工作人员持着方言的尖锐喊声,间杂着的,还有因名贵家具的搬动而产生的巨大噪音,聒噪且刺耳。

      顾淮安呆呆地望着她在暑假前几天的日记:

      “曾经的我拥有幸福的家庭、令人羡慕的家世,生来优越。母亲说这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我亦以之为然。

      但世间法则无情冷静地流传了一世又一世:如果不小心谨慎,盛极而衰将成为可能。也正是高处不胜寒的缘由了。

      随着父亲被人举报,不久就因贪墨入狱,母亲倏然发病。我的家庭自此跌下云端,如有阴云笼罩,荣光不再,仿佛前世的我积聚的福气在一夕之间尽散。

      在突来的灾难面前,十六岁的我仿佛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与无能。

      在之前的是十六年里,我生活在父母的保护之下,甚至不曾想象过没有了他们,是怎样的光景。

      谁知无需想象,现实已狠狠地将我甩出了洋溢着美好光华的高大上的圈子。

      曾经我以为的朋友意气,现在看来,不过是有福必定共享,有难避之不及的势利,那些与父亲相熟的人唯恐片叶沾身,湿了自己。

      他们根本不愿见我,有些叔叔实在耐不住我纠缠,也只是在下班的间隙,匆忙之间告诉我父亲的事惊动的面太广,他们也爱莫能助。我在心底默默唾斥他们故作为难的神色,却不得不强装笑容来掩饰我内心的愤恨。”

      而此时距离顾淮安的父亲顾衍被带走,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顾淮安在百般奔走无望后,只能日复一日守在她母亲的病床前,看着她日渐衰弱,日渐憔悴。像盛放的花到一定的花期之后迅速地衰败,曾经美得多夺目动人,如今就有多么令人心惊。

      医生说是子宫癌晚期,治愈的希望仅是渺茫。

      面对母亲如此差的身体状况,顾淮安疯狂地查阅了许多资料,却被无数触目惊心的案例吓到睡不着觉,尽管不断说服自己事情也可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但毕竟,那希望,极其微茫。

      直到顾衍的审判结果出来的那天,仿若老天都感受到顾淮安的难过,一贯的明媚天色不再,阴云铺天盖地而来,阴沉的云气散都散不开。

      顾淮安独自一人,悄悄去了法庭,没有告诉母亲。

      远远地望见自己的父亲,短短半月时光,于他,无疑是一种煎熬。白丝爬上发梢,额上的刻纹似乎深了少许,眉也总是紧紧皱着。

      在审判全程,顾淮安都紧紧注视着他,克制着紧抿住唇,忍到极致而抵不过豆大的泪水不知疲倦地滚落,既盼着他能看看自己,又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在哭泣。心也随之一抽一抽的疼,顾淮安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默默陪伴着他一整个儿过程。

      从法庭出来,顾淮安实在不忍看那些咄咄逼人的记者,孤身走回医院,步伐飘忽得好似没有主心骨,只要一阵狂风就能吹歪。

      置身于回忆中,顾淮安不禁感到鼻子酸酸的,又翻过日记的另一页:

      “其实,我是自私的,我只希望我们三个能永远在一起,那就是我的小幸福。却没想过,幸福却破碎的这般容易,这般突然,让我措手不及,难以接受。

      特别是,我从没想过父亲会做这样的事,甚至是现在我还是不敢相信。

      在我的世界里,父亲是无所不能的,他是我和母亲的依靠。

      但我仍不怨父亲,不管他犯了什么错,他都是我的父亲,他给了我无可替代的爱,没有他,我也不会是个优秀的孩子,他永远是我最爱的人。“

      顾淮安至今还能清楚的记得当她回到医院,就看到母亲在看当天的报纸,她压根阻拦不及。

      母亲知道了这个消息,心中大恸,颤抖的手指在报纸上逐渐收紧,泣不成声,顾淮安垂头站在床边,无措地看着她,泪水逐渐浸润了眼眶,顾淮安努力睁眼也阻挡不了,泪珠缓缓滚落,声音嘶哑,竟无法开口说一个字。

      她从小就不擅长安慰人。

      之后亲戚们纷纷前来看望,但母亲正处于静养状态,他们多数放下花或补品,坐一坐,与顾淮安说说话。

      对着顾淮安,他们重复着对父亲出事的遗憾和对她懂事的感慨,顾提不起心思回应他们,只能勉力扯起嘴角说着感谢的话语,既苍白、又无力。只有姨妈,每天都带着香气四溢的保温桶,帮顾照顾母亲,也照顾她。

      她的表哥也会在拍戏的间隙简装前来探望,没有嬉笑怒骂,有的只是稳重担当,就是这简单却真诚的慰藉让她心里暖暖的。

      也许这就是真正的亲情吧,不论发生什么,总是陪伴在你身边,或许只是简简单单的行为或言语,都能给予你温暖,给予你力量,让你有足够的勇气面对欲来的风雨。

      在数不清的夜幕下,顾淮安呆呆地立在医院悄无人声的走廊,反省着自己,只有中央空调偶尔的响动稍稍拉回她的思绪。

      她深刻地意识到,天真的她在没有父母的庇护之下,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女孩,空有对未来的渴望和一腔孤勇,曾经她引以为傲的根本毫无用处。既抵不过法理人情,也抵不过生老病死。她不想这样,也不甘心这样。

      于是在最近的日记里只有一句话:

      “如果让我放弃心灵的高傲,做那些唯唯诺诺,逢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的势利小人,那我宁愿不曾活过。”

      那一段日子,当时过的很漫长,实际上只是人生远路上一段小小的插曲,但却是顾淮安不敢回望的时光,是她突然从云端跌落,不得不一夕之间成长的日子。记得荷马说过“谁经历的苦难多,谁懂得东西也多。”诚然如此,命运残忍地给她上了一课,她仍旧做公主,做一个为自己奋斗的公主。

      每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不说顺风顺水,偶尔还是会有磕磕绊绊,但重要的是,你经历过了,也许过程是疼痛的,但却留给你最难以磨灭的成长印记。
      这种改变,不显露在人的外表,却在心中生根发芽,缓慢生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星影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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