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局》虫世木

2、下卷

　　也许是莉莉丝掐得太紧，林的脖子变得深红，血管中血液流速加快，突然，他瞥见桌子上的烟灰缸，他的心猛然一跳，一个气愤的邪恶的声音在他耳旁叫嚣:“砸死她！叫他闭嘴！林，砸死他！……”
　　砸死她？女人大声喊着:“你个废物！”
　　砸死她？女人面目狰狞地狂叫:“你个窝囊废！”
　　林终于下了个决定……
　　砸死她。
　　林拿起桌角的烟灰缸，狠狠地大力地抡向了地上的女人，可一下还不解气，于是他一连砸了三下，他还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血液飞溅到脸上的温热触感。莉莉丝呆愣着不再尖叫，高举的双臂无力地垂了下来，眼睛也缓缓合上，像是一具没生命迹象的漂亮木偶，而从她那金色的美丽的卷发中涌出了鲜红的，暗红的血液，腥腥的味道还未形成，那是新鲜的血液。
　　胸腔中的气愤渐渐消散，就在林冷静下来时，身下的人早已没了声响，那金色卷发也被血染了一大片，耀眼的阳光此刻终于沉暗下去，悄无声息。
　　林盯着手上那只暗红色的烟灰缸，粘稠的液体正顺着边沿滴下，在他的衣服上绽开了一朵暗红色的花朵，此时房中静悄悄的，只听得到他一个人的呼吸声，诡异到了极点。他的心瞬间一寒，手指颤抖着伸到女人脸前，可却连一点温热的呼吸也感觉不到。
　　她死了。
　　林这一刻终于清楚的明白了这件事，他知道，这意味着杀人的罪行已经确立，再如何恐惧莉莉丝也不会再活过来，一个念头就这样窜了出来……他不想坐牢。
　　于是他把地下的地毯掀起，包裹住妻子的柔软的身躯，莉莉丝没有任何挣扎，神色也很安宁，只是再也睁不开那双美丽的富有神采的眼睛。在黑夜的沉寂中，没人知道有一个高瘦的身影正费力地背着一个重物，因为唯一有可能说出这件事的人，正耷拉着头……很安静。
　　那个晚上他开车来到这座山上，山依然安静，偶尔风吹过树枝时树叶哗哗作响也听得一清二楚。他把莉莉丝随便丢在一个隐秘的草丛里，就开车离开了，以他的了解，这里大概是他所知道的最安全的地方了。
　　他匆匆忙忙地开车回家，漆黑的夜路中仿佛蛰伏着未知的危险。突然林看见一辆汽车正开往山上，不只是黑夜中白炽车灯的光芒太过刺目还是恐惧尸体会被发现，他的心有一刻的慌乱，于是他手忙脚乱地转动起车子的方向盘来，希望尽量让车子远离驶上来的那辆车。
　　但该死的，在这种时候手中的方向盘竟有些按不住。完蛋了！是轮胎破了！林在心中责怪着自己的大意，车子轮胎其实从前两天就被弄破了一个小洞，当时也没急着处理，心想着这么小一个洞，再开两三公里去店里补一下还是可以继续用的，但一忙起来什么都忘了，竟忘了这茬儿，再加上上山的路上碎石子多，能撑到现在也是一件怪事儿。再开下去，恐怕有很大的危险，无奈他只好停车。
　　林把汽车停在路旁，关了车灯，心中无比急切地盼望着那辆开上山的车不要注意到他。快点开走吧，快点开走吧！他紧张得闭上眼睛，在心中祈祷。
　　可万万没想到，驶上来的本田汽车却注意到了他，并同样停了下来，就在他的车子的旁边。从车上走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那个男人就像是刚从公司下班要回家的大老板一样，只是不知道为何他会开往那座山上？但当时林根本没脑子去多想其他的，因为那个男人走到了他的窗前，弯了点腰，敲了敲林的车窗。
　　林的冷汗流得越来越快，他咽了咽口水，在夜色里隔着一道茶色的玻璃盯着那个男人。开吗？不开吗？这其实是一个不需要选择的选择题，为什么也只有他自己清楚，因为答案只有一个。如果不开，一定会给这个男人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吧？
　　从晚上到现在，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活活像一个坠入电影情节里的噩梦，如果这是噩梦就好了，那么只要他一眨眼就可以从梦中醒来了。车外的男人感到有些奇怪，再敲了敲窗户，说实话，这个年轻的杀人犯在那一刻，想大哭，想大叫，想狂奔！……
　　可是到最后他什么也没有干。
　　他只是带着木木的表情，缓缓开了车门……

　　这正是他不安的所在，那根吊着心的细细绳索彻底被割断，于是心脏就狠狠砸地，烂成一块肉泥。
　　完了，莉莉丝一定会被发现的。回家的路上，他的脑中只盘旋着这个念头，这个从小到大都怯怯懦懦的男人万分恐惧，他想起了他的父亲——那个在牢中自杀的卑鄙的杀妻犯。父亲入狱后，每日被牢中的其他犯人殴打，没有一个人去看望他，哪怕是林的姑姑——他的亲妹妹也没有去见过他一面，林只见过他最后一面，就是那个男人自杀之后，林去认领了尸体，死去的父亲头发花白，瘦得干瘪，光手臂上就有十几条疤，像蜈蚣爬满了手臂，和十多年前的模样根本毫无相似之处。林不怕死，令他真正恐惧的，是在牢狱中生不如死的日子。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终于看见了悬崖。林向前走了两步，明明有了准备，心却仍然有些慌。“大哥，这得有几百米高了呀，人要是掉下去，那绝对是连尸体都找不到了。”“是啊，你要小心点。”男人小心地盯着林。
　　林想起了那个晚上遇到的西装革履的男人，那个男人和眼前的大哥会是一个人吗？不，不是，他又想到，大哥的衣服不像是个老板，而且，如果他们是同一个人，那大哥怎么会对他的脸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大哥，不瞒你说，其实我不是铁路局的。”林背对着男人，摸了摸头。
　　“那你怎么骗我呢？”男人有些不解地问。
　　“嗯……我五天前和我的妻子吵架了。”林回答。
　　男人好像并不在意他答非所问，说: “你不会把她丢到山上了吧？”
　　“我！……是吧。”林原本打算安静的死去，此刻也不希望告诉男人实话。
　　“后来呢？”“她死了……我不知道她在哪。”
　　男人居然一点也不惊讶，继续问:“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我！我……”林犹豫不定，不知该不该说，最终，他小声地回答:“我知道。”
　　伴随着林的回答声，男人的眼睛一狠，好像下定了决心，竟然匆匆冲到了他的身后，用了极大的力气，狠狠地把林推下悬崖……
　　该死的，男人在心中狠狠咒骂。
　　男人微微有些喘气，好像花了好大力气，这让他不住回想起五天前他刚刚上山的那个夜晚。
　　五天前，他决定上山了解了解环境，在上山的时候，遇到了一辆车子的车胎破了，就好心去帮。哪想得到，在上山之后，他开车打算找那个公司先前找好的房子住，天色已晚，四弯八拐地，他的心中开始衍生出了些许不耐。
　　当时他眼前一片黑暗，四周静悄悄的没个人影，可谁料得到？他开着开着，突然眼前出现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的，看见他的车开过来，瞪大了眼睛，她还来不及尖叫，就被撞飞出去，他赶紧下车查看，发现那个女人居然死了。
　　想到这，男人皱紧了眉头，那天晚上，他找了好久好久——一个人在静悄悄的森林里拖着一具尸体，这样的事有几个人可以做到？即使是现在想想，他也感觉毛骨悚然。
　　过了好久，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悬崖，天太黑了，他也不知道悬崖有多深，但他想，摔成肉泥恐怕不难。那个女人就被他抛下了悬崖，一个秘密就这样被埋葬。
　　可真的是这样吗？
　　他回来后，把沾满血的衣服全烧了，只是不知道那个女人的丈夫到底是怎么找到他的，真倒霉！

　　“那个男人一边喊着他杀了他的妻子，一边跳了下去，我根本来不及拉住他……”男人深皱着眉头，回忆着当时的场面。对面警察问:“就只有这些了吗？”男人想了想，点头:“嗯，没了。”“好吧，多谢您的配合！”警察站起来和男人握了握手。
　　男人走了之后，记录的警员发出了奇怪的声音:“诶？”“怎么了？”记录的警员看着刚才记录的本子，皱眉问:“那个男人不是买下了那座山的地产商吗？他应该知道死者不是铁路局的啊？那他为什么还要带死者去悬崖呢？”对面刚才询问的警察也发现了奇怪的地方:“他不过是去看看环境，又是怎么知道悬崖的方向的？”
　　那个房产商当然听不见他们对话，当然，他更不知道，在那辆林没法开走的车子的座椅上，还安静地躺着一封遗书。那本是林最后想托付给男人的，可他还来不及提它，就被推下了悬崖。
　　我想，谁也猜不到那封遗书上到底写了什么。它到底会不会揭穿什么真相？会不会误导什么人？
　　其实，我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