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爱》禤杳冬

3、三

　　褚夏挂了电话，再瞄了眼葡萄糖，即将见底了，这时正好有人开门进来。
　　“夏夏，你醒了。”进来的人是褚越。
　　褚越对他这么和颜悦色，神情间还带了点乞求，看来是已经知道何熙在耍他了，现在想来求他原谅。
　　“我这个，”褚夏抬头看了看葡萄糖，“还要挂么？”
　　“你醒过来就不用了。”褚越走过来，准备给褚夏拔针头。
　　褚夏用左手挡住褚越的手：“不用麻烦。”自己用下巴稍稍压住贴着针头的胶纸，把针头拔了出来。拔出来的时候，他疼地皱了皱眉。
　　褚夏从小到大都怕挂针，但是他不是怕针头插进去的过程，而是怕拔针头的时候。明明不痛的，但他就是觉得手上难过。用左手隔着胶纸压住针孔，褚夏钻出被子，准备去厨房找点吃的，虽然挂了葡萄糖维持体能，但是他的胃里蛮空的。
　　“夏夏。”褚越看褚夏从头到尾没理他，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什么事？”褚夏停住，转头看他。如果没有“梦”到上辈子发生的事，他可能会对褚越不理不睬当是报复，但是知道褚越做的事情之后，他就不想这么忍着了。凭什么就让他难过？他受过的伤害总要让褚越也经受一次才叫报复。他小少爷又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如果是那个疼了他二十多年的褚越，他绝对不会这么做，但是现在站在眼前的这个，是不听他任何解释就跟他断绝关系的褚越。
　　“夏夏，之前的事情是我错了，我希望……”褚越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自己希望什么，希望褚夏能原谅他？他知道褚夏不会原谅的，他给褚夏造成的伤害，真的太大了。
　　褚夏笑了：“褚越，你看，你自己都知道你说不出什么，那你还找我干什么？不如等你想清楚你想干什么了，再来找我聊聊天？”
　　褚越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想说夏夏你原谅我吧，我知道我错了，他还想说那时候只是一时生气以为真的被背叛了，才说出那些话的。可是现在这些如果说出来，大概只能换来褚夏的嘲笑。但是，他只有这一个弟弟，从小到大宠得厉害，在这件事之前，他从来没有做出任何让褚夏失望的事情来。只是没想到，一次，就摧毁了一切。
　　何熙布的局真是厉害，背后的司家野心也不小。
　　但其实，要怪还是得怪他，要不是他太容易轻信别人拿出来的证据，何至会伤褚夏至此。
　　想了很多，褚越终于开口：“夏夏，我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我以后也会尽力弥补你的。你能不能当我那天说的话不存在，你还是我的弟弟，还是褚家的小少爷。”
　　“不能，我还能是褚家的小少爷，但我永远做不成你的弟弟了。”褚夏对着褚越，一脸严肃，“能轻易相信别人的谎言就来跟我断绝关系的哥哥，我哪里要的起啊。你想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现在知道自己做错了就想反悔，这世上哪来的后悔药？要真有，也得是我吃，我后悔从前那么相信你，也后悔当初答应正明筝跟他在一起。如果没有你跟他，我就不会受这么多伤害，也不会……”死。梦里的事情他不想说给褚越听，毕竟在那些事情里，感同身受的只有他，哪怕是重生回来的正明筝，也不会知道被监禁的那几天，他有多绝望。
　　“夏夏！”褚越听到褚夏这么绝情的话，心里一慌，他不知道褚夏居然恨他和正明筝至此，他以为正明筝说的以后的事情还没有发生，一切都还是可以挽回的。
　　褚夏懒得再跟他说话，转身想走，然后又想到了什么停下来，背对着褚越开口：“还有，你不要再叫我夏夏了，这会让我以为现在还是你没有跟我说断绝关系的话的时候。可惜，一切都已经发生了。”说完，他走出卧室，反手关上了门。
　　褚越无力地靠在了墙上。他曾经用言语在褚夏的心口插了把刀子，现在，褚夏把这把刀子拔出来，血淋淋地插到了他的心口。
　　外面没有人，正明筝应该去公司了，毕竟也是一家公司的掌事者，总不能成天在家照顾他一个昏迷的人。
　　拐进厨房打开冰箱，吃的东西也不少，拿出个三明治先凑合一下。正明筝喜欢西式的早餐，但他喜欢中式的，之前一直都是交替着来，这几天他没醒过来，正明筝应该就没准备他那份吃的。
　　现在他饿得厉害了，不管喜欢不喜欢的东西，先吃了再说。
　　褚越已经从卧室出来，看到他在吃东西，担心地说：“夏夏，你这么多天没吃东西，不能直接吃的。”
　　褚夏看了看手里吃了大半的三明治：“我不知道。”褚越这么说了他也不敢再吃了，万一肚子痛起来他可受不了。
　　“我去给你买粥喝吧，你想喝什么的？”褚越抓紧一切可以献殷勤的机会。
　　褚夏放下三明治：“不用了，我回家了。”
　　“夏夏……”夏夏说要回家？是要原谅他的意思么？
　　褚夏看着他：“褚越，不管你做了什么，妈妈都是无辜的。”他不会原谅褚越，但是他心疼凌素素。想到梦里凌素素直接气晕过去进了医院，他就恨不得揍死褚越。但是现在，凌素素还不知道这一切，他甚至可以为了凌素素，把这些事情都瞒下来——当然，是在凌素素面前。
　　褚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褚夏走进卧室找到手机，他准备先回家住几天，先让凌素素安安心，然后再另外找个地方住。
　　反正现在褚越也没准备跟他断绝关系了，那褚家的地方他还是可以住的。
　　只要是远离了正明筝跟褚越的地方，他都可以住，他现在看到这两个人就觉得恶心。
　　把身上的衣服换掉，打开窗感受一下外面的温度，找了件薄一点的外套出来。
　　反正现在他还是褚家小少爷，那该用的东西还是不要亏待自己的好，大不了给钱就是了。
　　这房子里可能还剩下点自己的东西，下次再来拿好了，现在他可呆不下去了。
　　无视还想说点什么的褚越，褚夏直接走出大门。
　　他住的这地方是个高档住宅区，外面没有出租。
　　褚夏在大门口站了好久，才终于叹口气，准备走回去找把车钥匙出来。他很久没有自己开车了，都是正明筝或者褚越送他，自己的车应该也是停在这里的车库的，就是不知道钥匙能不能找到了。
　　他刚转身就看到褚越站在他身后。
　　“夏夏，我送你吧。”也不知道褚越在他后面看了多久了，总不会他刚下来就跟着吧？
　　褚夏想了想：“不用，你把你车钥匙给我，我帮你把车开回家去。”
　　褚越似乎是已经准备好了接受这样的答案，掏出钥匙递到褚夏手里。
　　“我今天开过来的是那辆奔驰。”褚越有几辆车褚夏都是知道的，褚夏有好几辆都是褚越送的，正明筝也送过，但是褚夏不太喜欢开车，于是那些车就都停在车库里了。
　　褚夏一点也不客气地接过钥匙，走到车库去找到了褚越的车。
　　回到家之后，凌素素正在厨房里做饭。
　　她嫁给褚安久之后就不再出去工作了——虽然在嫁人之前她也没有工作——就一直呆在家里，偶尔下厨给家里人吃。凌素素的手艺还是可以信任的。
　　“妈~”褚夏钻进厨房，从背后抱住凌素素，把下巴搁在她肩上。
　　凌素素不不回头，继续手上的动作：“夏夏，这么大了还撒娇呀。”
　　褚夏嘿嘿笑着，眼里有点淡淡的泪痕。他的妈妈现在还好好站着，还能给他做饭，不像他在“梦”里看到的那样，憔悴地躺在病床上。
　　为了凌素素，他可以继续在这个家呆下去。
　　“妈，我好想你哦。”褚夏放软了声音，撒娇。
　　凌素素笑笑：“多久不见你就想我？去楼上休息啊，可以吃饭了再叫你。”
　　“不嘛~我帮你啊。”褚夏现在只想跟凌素素多呆一会儿。
　　“你帮我？”凌素素表示还是算了吧，“你帮我是帮倒忙，你还是乖乖去楼上休息啊。”
　　褚夏沉默了会儿：“那我在外面等你好了。”
　　他也的确是没有信心能帮凌素素，还是早早离开厨房好了。
　　褚夏在客厅坐了一会儿褚越就回来了，手上还提着样东西。
　　“夏夏，你还不能吃东西，先喝粥吧。”褚越把手里的碗放在褚夏面前，打开来是一碗粥。
　　凌素素从厨房里钻出来：“阿越回来啦。”
　　“妈。”
　　凌素素看到褚夏面前的粥：“怎么了？就快可以吃饭了，这粥？”
　　“夏夏他最近肠胃有点不好，得吃流食。”褚越说着，从厨房里拿了个调羹出来。
　　褚夏看了看凌素素，还是接过调羹开始默默喝粥。
　　他觉得胃里有点不舒服，大概是那半个三明治的缘故，现在喝粥不知道还能不能拯救，他可不想进医院。
　　想到医院，他才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联系许婷婷。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了，反正他当初准备演戏的时候虽然是认真的，但是不管是褚越还是正明筝，都觉得他是玩票的，没给他签公司，只找了个经纪人负责他的工作。
　　而现在，他想退出了。
　　不过，退出之前，他还想干点什么。
　　凌素素接到个电话跑出去拿点东西，褚夏安安静静喝粥，褚越就在一边沉默地看着他。
　　喝了粥看看时间还早，褚夏掏出手机登陆微博。
　　他虽然不是什么超级大牌，但是在演过几部电视剧之后，还是多少有点死忠粉和颜粉的——但是，大家都知道，所谓颜粉，就是只看脸。
　　他的微博加了V，粉丝有一千多万，平时他也不怎么发微博，都是交给许婷婷打理的。许婷婷就帮他发发自拍，或者发一点公开的行程，再就是给他的电视做做宣传。
　　他的自拍照片微博下大多数评论都是在说“舔男神”，一般的转发微博下面也有不少的赞。
　　褚夏点编辑微博，输入：从今天起，退出娱乐圈。晚上稍迟一点会有长微博。大家再见了。
　　然后点击发送。
　　发完微博，他就退出客户端，把手机扔在一边，开了电视看起来。
　　还没安稳多久，手机就响了起来。褚夏已经预料到许婷婷会找他了，毕竟他发退圈的微博完全没有跟她说过。
　　接通电话，褚夏非常机智地把手机稍微远离了自己的耳朵。
　　“褚！小！夏！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消失了好几天没个音讯不说，今天又发个这样的微博。发微博之前不知道跟我商量一下？怎么忽然要退圈，孟导的电视还没拍完呢，要赔多少钱！”许婷婷估计是被他气狠了，音量大得不得了。
　　“婷婷姐，你听我说嘛，发生了点事情，我就想干脆趁着这个机会退圈。之后大概我就去环游世界啦，你想买什么化妆品之类的我可以给你带回来啊。”褚夏跟许婷婷撒娇。
　　旁边的褚越听到他这么说，张张嘴想问什么，想到褚越现在对他的态度，还是把话吞回去了。
　　许婷婷则完全不吃他这一套：“发微博之前至少跟我商量一下吧？我另一个手机都要炸了你知不知道，都是来问我你为什么要退出的，我自己都不知道你要我拿什么回答他们？你给我说清楚！”
　　“哦，是这样的，就孟导那个电视，本来给我定下的不是男主么，后来被个新人给抢了。那新人勾搭上了明，呃，正明筝，我好不容易求了个配角，但心里不是很舒服，今天忽然想开了，就想着干脆趁这个机会退圈好了，反正我也有点累了。”
　　听他这么给许婷婷解释，褚越还是忍不住开口了：“明筝他没被勾搭。”
　　褚夏充耳不闻：“哦对，那新人还找到褚越，说他才是正经的褚家少爷，想让我给他让位。然后褚越还真相信了，准备跟我断绝关系。”
　　褚越没话说了，他的确是这么做的，还真没什么可以辩解的余地。
　　“卧槽，正明筝跟褚越脑子是不是坏掉了？跟你认识了这么多年，就一个外人随随便便勾引一下他们就相信了？他们对你干什么了没有？”许婷婷知道，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褚夏不会这么狠。
　　褚夏沉吟一声：“恩，褚越打电话跟我断绝关系，骂我占了他家正牌弟弟的位置不要脸；正明筝觉得我跟别的男人拉拉扯扯上了我一晚上，害我发烧昏迷躺了好几天，其他的应该没什么了吧？”至于他“梦”里的那些事情，他也不准备说出来告诉许婷婷，那些事拿来折磨正明筝就足够了，别人就不需要知道了，免得心疼。
　　旁边的褚越咬牙，却不敢再开口。褚夏说的那些，在何熙没有出现之前，他跟正明筝是绝对不会对褚夏做的。他和正明筝都把褚夏捧在手心里疼宠，生怕他受一点伤。可是，没想到，就一个何熙，凭借偷来的那一颗精子所虚构的身份，设计得褚夏至此。
　　他知道自己错了，也知道以褚夏的性子，这一辈子他都不可能得到原谅。
　　电话那边的许婷婷安静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说话：“夏夏，我挺同情你的，褚越跟正明筝肯定是脑子被何熙给踢了才会对你做出这种事情，这样吧，你什么时候有空出来，我请你吃个饭压压惊。”
　　褚夏嘿嘿笑了两声：“好的婷婷姐。对了，我晚上可能会写篇长微博，你帮我透露一下，就说我退出是因为有人陷害。”
　　“恩，反正你在网络上最近风评也不好，就是那个何熙干的吧？正好证据都有了，当红小生褚夏黯然隐退，只因挡了某人的路？这个标题怎么样？我去天涯上发一帖。”说到控制网络舆论，许婷婷就有了极大的热情。她本来就是为了八卦才投身娱乐圈当一个伟大的经纪人的，这么多年下来，八卦不知道了解了多少，她就经常披个马甲去天涯上半真半假地爆料。
　　褚夏恩恩地应了，挂断电话准备构思等会儿要发的长微博要写点什么。
　　褚越看他两眼放空在想什么事情的样子，叹了口气上楼去了。
　　凌素素很快就回来了，因为褚越说褚夏得吃流食，她还专门给褚夏做了泡饭。临时煲粥也来不及了，还是泡饭比较方便。
　　褚夏吃了一碗，觉得胃里稍微舒服了，就跟凌素素说要上楼休息去了。
　　褚安久今天没有回家，但是有打电话通知过说是公司里要加班。褚夏相信褚安久和凌素素是十年如一日的恩爱，也相信何熙是个真真正正的意外。但是褚安久居然也会相信何熙说的话，并站在褚越那边要和他断绝关系，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尽管褚安久一直没有正面和他说什么，但是如果没有他的默认，褚越怎么会给他打电话，又怎么会公开发声明。
　　“对了夏夏，妈妈明天要去欧洲玩了，你要是不想呆在家里，就跟我一起出去吧？”
　　褚夏愣了愣。他似乎一直都忽略了，为什么在“梦”里，凌素素是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才知道这些事的，因为她离开了，并不知道褚安久和褚越做了什么决定。
　　“梦”里的这个时候，他已经被监禁起来，凌素素没有联系他，以为他在哪个地方拍戏，所以就一个人去欧洲旅游了吧。
　　见褚夏在沉默，凌素素又问了一遍：“夏夏？要跟妈妈一起去么？”
　　“不了妈妈，我最近有点事情。”褚夏想，有些事情还是尽早结束吧，他忽然觉得累了，“那我上楼去了。”
　　回到自己房间，开了灯躺上床，闭着眼想要好好放松。可是，一闭上眼他就想到正明筝不顾他的反抗，一遍一遍地和他做他本来觉得是很幸福的事情。
　　烦躁地睁开眼，用手抓了抓头发，干脆开电脑编辑长微博去。
　　褚夏写的长微博很直接，先表示自己的确是要退出娱乐圈，对自己的粉丝表达了歉意；然后说自己退出是因为感情问题，有人介入了他和他恋人——恩现在是前任了——之间，他觉得身心俱疲，而这个有人恰好还和他一个剧组，他觉得无法忍受，再加上前任还纵容这个有人抢走了他的角色，他觉得失去了对演艺事业的热爱。
　　“我知道大家都会觉得我很任性，但是我受到的伤害真的太大了，当我得知一切事情的真相的时候，我觉得心都要碎了。粉我多年的人应该都知道我家境不错——不要说我炫富，从小到大我都是被宠着长大的，这一次，好像直接把我过去二十多年没有受过的苦都报复了回来。
　　我最爱的人让我受了最深的伤，这个伤痕以后永远都没办法愈合了，想起来就会觉得痛。
　　以后不能再给大家带来更多的作品了，对不起。
　　再见了，爱我的你们。”
　　褚夏从不避讳自己的恋情，上节目也会在被问到的时候真的很幸福地秀恩爱。大众也多是支持鼓励的态度，这让曾经的褚夏觉得，他应该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了。
　　疼宠他的家人，深爱他的恋人，一帆风顺的事业，然后这一切，都毁在了一个叫何熙的人的手里，这叫他怎么能不恨？
　　他不但恨何熙，还恨相信何熙然后说要和他断绝关系的褚越，恨默认褚越行为的褚安久，更恨因为何熙而多次与他争吵然后把他监禁起来最后害他丢了性命的正明筝。
　　他不会放过何熙，不会原谅褚越，不会再与褚安久亲近，也不会，再和正明筝有半点关系。
　　写完长微博，褚夏再躺回床上的时候心里放松了许多，看看时间也不早了，他拐进浴室洗漱过后就睡了。
　　离他的房间不远，就是褚越的房间。此时的褚越正开着电脑，盯着他刚发的长微博。
　　虽然褚夏没有明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看到褚夏说的那些话，他只觉得心痛。
　　他也是宠了褚夏二十多年的，曾经的他觉得，褚夏就应该这样恣意地生活，他会无条件地支持褚夏做的一切。只是没想到，何熙的一份报告，一串说辞，就让他伤害了他最爱的弟弟。
　　事情发生之后褚夏没在他面前示弱，用最锋利的言辞，伤害他的同时也伤害自己。
　　但是在微博上，褚夏却是直接地，露出自己的伤疤。那当然了，因为在微博上，面对的不是他和正明筝，微博上有许多，喜欢褚夏的，支持褚夏的人，褚夏在寻求他和正明筝无法给他的宠爱——哦不对，不是无法给，而是就算他们给了，褚夏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