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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清风复来归 ...
[清风复来归]
※食用提示
※天涯明月刀OL,唐青枫X天香女主角相关
※剧情细节更改有,未来杜撰有
※苏,白,雷,OOC有
>>
唐青枫这辈子从未见过计孤霜这么实在的人。
初涉江湖的八荒弟子心骄气傲,听闻镇上遭贼人劫难,便毅然前去执剑除恶,哪怕前方是龙潭虎穴也要孤身闯上一闯,只为解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
真真是侠肝义胆,仁义心肠。
若不是有他出手相助,只怕后头还要加上一个形容词——可惜命短。
不得不说铸神谷看人的眼光同他们搭配的眼光一样无聊至极,当年齐落竹如此,现今齐落梅亦是如此。
也不想想,凭着这初出江湖的小姑娘一己之力,要突破重围夺回枫桥镇,谈何容易?
好在他监视枫桥镇数日计划妥当,正愁没个打下手的,眼下齐落梅送来这么一位,他就勉为其难当作礼物收下了——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与其让一位我见犹怜的天香弟子送死,倒不如借他用用,一来解决麻烦二来雕琢璞玉,也算是两全其美。
退一步来说,钻到他的圈里总比钻到别人圈里丢了性命强些。
他站在枫桥渡口处好整以暇等待着,遥遥见她一路登萍渡水踏波而来。本以为她会上前同他打探消息,没想到小姑娘真气不敛,居然打算就这么一头扎进镇子里去。
心下摇了摇头,他默默给了这位八荒弟子一个中下的评价:智谋不足,鲁莽有余——不,是绰绰有余。
如此着急送死的他平生也就仅见过这么一个了。
“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冒然闯进枫桥镇。”他施施然出声拦下她的脚步,将镇内危险告知于她。
“你怎么知道的?你是谁?”
面对眼前小姑娘警惕的疑问,他依照习惯报上了假名。
“我叫唐二,出身唐门,是个江湖小卒,你肯定没听说过。”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口舌,他把话题转回枫桥镇上,“连环坞沈月魂,楚残阳和公孙独三个坞主就在镇里。你能打过他们三人联手么?”
“打不过……怎么办?”小姑娘闻言拧了眉,细细思索一会向他问道。
那语气略带无奈,听上去竟是准备听从他的计划一般——虽然他本意如此,但这么轻易就信任他这个来路不明、刚谋面不过半盏茶工夫的人,一时间他不知是该夸她有自知之明好,还是该愁她太过天真好。
暗自叹了口气,他同她分析起了镇内的形势,最后顺水推舟把逐个击破的计划推了出来。
“是。”她听完他的安排后点点头,目光坚毅,“我这就杀往枫桥镇。”
“你别急。”他当真是被这个说风就是雨的小姑娘逗得哭笑不得,伸手指了指这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的天空,“我恰好懂得一式轻功的口诀,好像叫什么蛇行狸翻法,今晚子时你来此,利用此决悄悄摸进去不是问题。”*
“那就多谢唐兄弟了。”她抱拳一礼,随即转身踏波离去,想来是为晚上的行动做准备去了。
待她走远后他招来潜伏在镇内的暗哨,将今夜行动大致部署了一番。
“你与她说,先杀沈月魂,再杀楚残阳,最后对付公孙独,则枫桥镇之危可解。”他安排好她的行动后略为沉吟半晌,又向暗哨继续吩咐道,“你且隐藏在暗处静观其变,一切以夺回枫桥镇为重。若是牺牲她一人能取回枫桥镇,不要犹豫。”
唐青枫自认已经为她铺好了一条稳妥的路,他既敢把枫桥镇安危托付给她一人,就已是有了八成把握,但其中仍有两成是他不能掌控的风险。若她真撞上这两成几率那也只能自求多福。毕竟他潜伏数日只为夺回枫桥镇,后方铸神谷情况危急,成败在此一举,若为了保全她一人性命而耽误了大事才是得不偿失。
话虽如此——
他叹了口气,将尚未走远的暗哨又招了回来。
“罢了,若是看她有危险便先救了吧。”
小姑娘一片赤忱之心,真要他眼睁睁看她去死也做不到。
时间转眼就到了子夜时分,傍晚开始下的大雨到现在犹自未歇,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雨夜风急,天香弟子换了一身暗色衣裳准时踏波而来。
传授蛇行狸翻之术的过程相当顺利,小姑娘的天赋气性都是绝佳,无怪乎天香会让她出来闯荡,毕竟这样一只鸟儿绝不适合安静的呆在笼子里,只有风雨能催她成长。
看着她的身影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欲转身离去:“我先行一步,你——”
话未说完就卡在喉中,他这才想起自己忘了询问她的姓名。*
“计孤霜。”天香姑娘及时报上自己的名字。
“计姑娘将枫桥镇夺回后,便可前往铸神谷了。”顿了顿,他复又补上一句,“万事小心。”
“嗯。”计孤霜轻声应下。
然后两人在泼天风雨中各奔两处。
再见到计孤霜是第二日午后,天香女侠一路杀入铸神谷,那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直让人啧啧称奇。
枫桥镇大捷的情报早已由暗哨交给他,说是一夜鏖战,万分艰险。然看她此时精神奕奕的势头,要不是他深切明白昨晚没有第三方势力插手,只怕要以为昨晚杀了公孙独三人的并非计孤霜了。
战了一宿居然还如此精神。
不过就算她不知疲惫他也不能容忍她继续浪费体力了——须知后头要面对的敌人可不是这些小喽啰能比拟的。
“这样硬杀不是办法,你快过来,我有话对你说。”他遥遥向她传音道。
小姑娘闻言扔下敌人噌噌来到他的面前,速度快得惊人:“唐二?你怎么在这?”
没料到自己在未说明藏身之处的情况下居然这么快就被找到,他眨眨眼将话题转开:“这铸神谷号称百年基业,这么轻松就被攻陷,真是丢人,我们也只能好人做到底,帮他们将地盘夺回来吧。”
小姑娘看向他的黑色双眼里明明白白印着:那还等什么?几个大字。*
“你若准备好了,我们就一起杀进去!”被这眼神一瞧他竟也有些不自觉热血沸腾起来。
计孤霜的话音几乎是和他同时落下:“我已经准备好了!”
“铸神谷的路十分复杂,容易迷路,你千万跟住我!”
说是跟住其实他也就是带她进了山门,然后就跑得没影了:“我们分头行动,你从正面杀入,我从侧面潜入,看能否探到齐落竹下落。”
不得不说有个正面吸引火力的存在令他的潜入轻松了不少,等他成功救出齐落竹去找计孤霜时她正与陈牧之缠斗。他饶有兴致的拉着齐落竹在屋顶上细细点评她的一招一式,直教齐落竹无奈摇头:“你不去帮她?”
“这你倒是小看她了,这一战看似凶险,实则并无大碍。你我现在插手反倒不美——对了。”他猛地想起身旁这人知晓自己的身份,要是被提前戳破这戏就没法唱下去了,“从现在起我叫唐二,是个出身唐门的无名小卒。”
“你又骗人家小姑娘了?”
“这哪能算是骗,我这是为了结交真心之友。”红叶轻摇,琥珀扇坠微微晃动,“齐谷主只管替我保密便是。”
“……好。”齐落竹低声应下。
然百密终有一疏,计孤霜杀上龙首山对上龙天翼勾结花子缎,场面已非她一人能应对,他不得已出面,不想被花子缎一言点破身份。
花子缎能知道他的身份着实有些意料之外,他初接掌水龙吟没多久,又素来行踪不定,于情于理花子缎都没有认得他的理由。
情况越来越有趣了。
待他追丢了花子缎懊丧归来,正准备抱怨对方轻功之高,扭头却见计孤霜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看着他不说话。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他被她看得有些发毛,气势莫名软了三分。
“唐青枫?你就是唐青枫?四盟中最年轻的盟主唐青枫?!”
连珠炮一样的追问充斥着唐青枫三个字,可爱的模样将他心中对于花子缎的不快一扫而空。
“唐青枫这个名字没那么好听,不用叫那么多遍。”
“呃……”计孤霜神色纠结,欲言又止。
看出她心下不安,唐青枫开口安抚道:“放心,无论我是谁我们都是朋友。”
她敛下眸子,低低唤了声唐盟主。繁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抖落一片阴翳。
“嗯?”他轻哼一声,也不答话,只挑了眉静静看着她。
那目光如利刃穿刺而过,计孤霜最终挨不住,偷偷抬眼一扫,犹犹豫豫的试探了一句:“唐师兄?”
他这才扫清不悦,喜笑颜开。
“乖。”
二人之间师兄师妹的称呼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许久之后回想起这事他笑她,好端端一个天香喊他一个唐门为师兄像什么样子。
她闻言略微错愕半晌,待回忆起事情始末后难得抛去形象冲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了句唐盟主这师兄可是你让我叫的。
“哈哈,是么?时间太久有点记不清了。”没有丝毫真相被人戳破的尴尬,他摇了摇扇子,姿态潇洒,“我看你天香不收男弟子,没有师兄未免有些遗憾——所以还是叫唐师兄来得好些。”
若不是她深知这只是唐盟主的恶趣味,只怕此刻也要被他这般苦口婆心的模样骗了去。
“只有师兄没有师弟也是憾事,不若唐盟主屈尊喊我一声师姐如何?”
“不可不可,这江湖上辈分可不能乱。”他摇首叹道,好似当真为她感到遗憾一般,“不如孤霜改投我蜀中唐门门下,如此一来师兄师弟师叔师侄一应俱全,岂不妙哉?”
“荒唐,唐盟主莫不是想要将我推入万劫不复之地不成?”她颇为恼怒的瞪他一眼,“如此叛出师门之辈岂为江湖所容?”
“师妹无需担心,若师妹肯入我唐门,到时便是八荒齐聚亲来讨教,我唐青枫也定拼尽全力护得师妹周全。”他微微一笑,朗月清风,清俊无双,“师妹可愿信我?”
信你才有鬼。
深深吐纳一息平复心情,他这般性格她早已习惯,也懒得再与之饶舌,只懒洋洋喊了句唐师兄权当应付——论歪理她向来说不过他,何必自讨苦吃。
他被这一声师兄叫得浑身舒坦,手中红叶一合,扇尖轻点少女额头。
“乖。”
青龙会风波平定后整个江湖都安静了不少,那段日子里唐青枫其实不太常记起这位天香的师妹,毕竟这位性格和名字完全不符的小姑娘只有在惩奸除恶时才显得特别与众不同。然而他与她却总能在各式各样奇怪的地方不期而遇。燕云沙,秦川雪,九华山月,东越海潮,江南烟雨垂柳,开封锦瑟繁华。
“师妹我们可真有缘。”
一开始她还会十分高兴的点头附和,到后来已是懒得理他。
“师兄有什么要我跑腿就直说吧。”
“师妹这么说可真让我伤心。”他合扇笑道,“我听闻此处有奇花,不如师妹和我分头找找?”
每每这时计孤霜都拧着眉满脸不悦,然而当她找到目标后之前所有阴霾都被远远抛离,只像个孩童一般兴奋地喊他来观。
那模样当真娇俏至极。
后来她入了水龙吟,不得已被李红渠逼着加入了每次定期集议前浩荡的找盟主大军。一开始被她找见他还会笑吟吟的夸她两句,看在她找得如此辛苦的份上兴致颇高的回去开会。到后来便是他也有些不明白,他自认为轻功上佳行踪难觅,怎么她就一找一个准呢?
“其实我就随便跑跑,根本没想到能遇见师兄你。”她叹了口气,神色无奈,“师兄快回去开会吧,李副盟主要发飙了。”
“红渠有哪次不在发飙?反正被抓回去都要听她唠叨,赶紧趁现在多玩一会回回本。”手腕一震,啪的一声合起折扇,他打起了诱惑贿赂的心思,“不如师妹当作没抓着我,作为报答师兄请你吃红泥暖锅怎么样?”
“不怎么样,师兄还是快和我回去吧,李副盟主要是知道我就这样放过你会连我一起念叨的。”她摇摇头,义正言辞的拒绝道,“况且回回都是红泥暖锅,师兄你不腻我都腻了。”
“我听闻杭州城内新开了一家馆子,其中全鱼宴乃是一绝——这个如何?”他从善如流的换了筹码。
“成交。”
一时的欢愉带来长久的痛苦,被李红渠在酒楼抓个正着的二人苦着脸,眼睁睁看着向来狂放不羁的副盟主开了狂暴模式,好端端一个集议开成了批斗大会,当真是苦不堪言。
然而下次被找到他仍旧变着法的诱拐她跟着自己一起跑路。
这么折腾到最后,整个水龙吟的人都知晓计孤霜此人用来找盟主有奇效,但是成功几率只有八成——剩下两成是盟主拐着新秀一起跑了。
“你看看你,堂堂一个盟主!成天玩失踪!还拐带下属!这都像什么话啊!”李红渠柳眉倒竖呵斥道,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其实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他乖乖坐在椅子上,垂着头小声道。
“闭嘴!”李红渠怒而拍桌,“开会!”
“哦。”
之后他私下里拎着酒找她消磨时光时同她抱怨,说哪有那么多会要开。语罢酸溜溜的扫了她一眼,直叹羡慕她不用开会。
“但是我要和师兄你一起挨训啊。”几杯美酒下肚,她面飞薄霞,托着腮嘟嘟囔囔道,“算起来明明我才比较无辜吧。”
“话不能这么说,师妹你是我的共犯。”他笑吟吟替她满上杯盏,饶有趣味的欣赏她微醺的模样,“同甘共苦可是共犯的基本素质。”
“同甘共苦?师兄,说话可是要摸良心的!”七分醉意上头,她拿起伞戳了戳他的胸口,“每次都扔我一个人上去吸引火力自己不知道溜哪逍遥快活,有你这么使唤人的么?”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他忍俊不禁,抬手作认错投降状,“师妹原谅我可好?”
“不好。”她醉眼朦胧的伏在桌面上瞪他一眼,双眸中星光满落的湖泊揉杂了酒香,媚眼如丝。如瀑青丝同红木细腻的纹理混合在一起四下铺散开来,当真美艳不可方物。
可惜美景在前他却无心欣赏,反而皱着眉颇为苦恼——怎么就醉了?莫不是今日带来的酒太烈了?
他将余下佳酿倒入口中,仔细品了品,芳醇甘冽,与平日里带来同她共饮的无异。
不应该醉得如此厉害啊?
此时再回头去看,今日不知为何这般不胜酒力的天香姑娘已经是醉得差不多了,只见她双眸微闭,含糊不清的在絮絮叨叨着什么。
他侧耳听去,女子气鼓鼓的语句乘着夜风传了过来。
“再也不当师兄你的马前卒了。”
“好好好,不当,不当。”他哑然失笑,哭笑不得的安抚自家这位看起来似乎酒品不太好的师妹,“真要算起来师妹你也应当是勇往直前的车,哪里是区区小卒可比。”
他这话倒也不算是胡说。在唐青枫的棋盘上,计孤霜便是这么一个既能深入腹地掠阵杀敌,又能以身作饵诱敌入瓮的车。只不过这筹码略为有趣些,他轻易不会选择弃车保帅罢了。
“这还差不多。”她哼哼唧唧的回了一句后便沉沉睡去。
他观她睡得香甜,一时半刻不会转醒,这才长舒了口气——看来下次还是约喝茶来得好些。
而她此番言语他并未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这不过是醉时气话。他心里暗自盘算着下次换个人在前面冲锋陷阵,权当哄哄她,免得她对自己怨气重重。
可没等他将这小小把戏付诸实践,计孤霜便向他证明了这并非是一句酒后狂言。
那日他于人潮涌动的开封街头漫步游走,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出了那位粉衣白裙的女子,她蛾眉微蹙,打着伞左顾右盼似乎正在寻找着什么,不经意间视线交错令她有些迷惑。
计孤霜微微偏过头,含糊不定的唤了一句:“唐师兄?”
他笑着点点头,摇扇踱步至她身侧站定,“不知师妹在此寻觅何人——糟糕。”
寒暄的话语戛然而止,他猛然想起今日又是水龙吟的定期集议。
“唐师兄?”
“抱歉抱歉,最近忙过头了,忘了今天又要开会。”他苦笑一声,知会翘会是情趣,忘了集议可就是他的失职了,“劳烦师妹来把我抓回去了。”
“啊……对,今日盟中有定期集议。”他以为计孤霜此番是受李红渠所托来寻他回去,谁知她闻言愣了愣,随即调皮的朝他眨眨眼,“师兄且放宽心,我这次来可不是为了抓你回去开会的。”
“那师妹为何而来?”
辛苦分开人海向此处走来的书生给了他答案。
“当然是来会情郎的啊。”计孤霜笑意盈盈的望着心上人,同时还不忘叮嘱几句,“师兄可别吓到他了。”
“要吓着他只需要让他听见师妹你的豪言壮语就行,哪里还用得着我出手?”
“所以师兄要保密啊。”
“好好好。”他合起手中红叶,以扇尖轻敲她的额头,“替你保密便是。”
十足的宠溺。
那书生此时终于穿过人群来到此处,看起来这段路程耗费了他相当大的精力,他气喘吁吁,衣衫微乱,连发髻都被挤歪了些许。
唐青枫有些惊讶——以侠肝义胆武艺卓绝闻名的计孤霜的意中人竟然是位不会武的,这当真是稀奇。
计孤霜收伞上前替书生细细整理完发冠衣衫后简单的向两人进行了介绍。
“在下江雁白,见过唐盟主。”
书生学着江湖的习惯向他抱拳一礼,眼中有隐隐约约的敌意。
唐青枫心下了然——怕是刚才远远看见他与她的熟稔,有些不悦了。
既然主人翁都这么明确的表态了,怎么说他都得识趣点早些离场,总不能厚着脸皮赖在这里不是?
“良辰美景,才子佳人,师妹当真是要羡煞我等孤家寡人啊。”故作萧索凄凉的姿态,他摇头长叹,“罢了,我也不在这里煞风景了,师兄先行一步。”
随后提气纵身,施施然凌风踏尘离去。
——再也不做你的马前卒了。
那日她的话复又在耳边响起,唐青枫忽然就明白过来,那是计孤霜所做下的决定——不可更改,不可违逆。
尽管表面再放荡不羁游手好闲,唐青枫的骨子里都是一位居高临下的筹谋者,无人约束,无人裁断。他习惯于排兵布阵,发号施令,左右生死。正因此,自他接手移花宫与水龙吟以来,鲜少有机会尝到由他人决断的滋味了。
而无论有意无意,他们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终归是由计孤霜画上了句点。
“这滋味倒也新鲜。”唐青枫笑了笑,眉眼温柔,一派自在淡然,“还算不赖。”
他并未因此感到恼怒,一直以来关系要好的师妹有了心上人,他这个做师兄的也与有荣焉。不过既然打算谈婚论嫁,那么便不能等闲儿戏,于情于理他都有义务帮她把把关。差人私下里稍微查了一下那位江雁白的底,他自己又再探了探,最后得出的结果却是有些不容乐观。
虽说青龙会暂时偃旗息鼓,但仍有许多匪帮借着往日与青龙会的勾当为祸一方,而江雁白恰好是某匪帮的二把手。
好在据他探查,这江雁白似乎也早就不想在其中助纣为虐,只不过苦于实力威胁一直不得脱身而已。
唐青枫暗自庆幸事态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毕竟棒打鸳鸯这种事他可不乐意去做,万一惹得计孤霜生气了那才叫苦不堪言。
他又想了想计孤霜对此是否知情,答案大概是否定的——不然依着她那嫉恶如仇的性子,早就提伞将那匪帮剿个干净了。
说不准还会大义灭情郎。
不管怎么看此事都不适合让计孤霜知道,这么算下来只有他能出手解决了。
“到头来这等苦累差事还是得交给我——也罢,权且当作给师妹添妆好了。”
要灭掉一个小小匪帮并非难事,之前一直放任自流不过是因为江湖上各方面势力牵制,处处受掣不便动手。如今有了计孤霜这个由头,即使被发现是他所做,各方多少还是会卖个面子。
于是他挑了个夜黑风高的日子,独身一人闯进匪帮,将其中匪徒灭了个干净。
“没师妹打前锋还真有些不习惯了。”
事后他这么感慨着,瞒着计孤霜向江雁白发出一张拜帖,摆宴邀之。
江雁白如约而至。
唐青枫是个聪明人,江雁白也是个聪明人,许多事由二人心照不宣,这一宴即使一语不发亦能令江雁白了解来龙去脉。
——匪帮是我灭的,后患已除,安心同计孤霜归隐江湖去吧。
推杯换盏中江雁白读出了唐青枫未曾言明的字句。
“唐盟主大恩江某无以为报。”临走拜别时深深一礼,江雁白如此说道,神色复杂,“江某本以为唐盟主也倾慕于孤霜。现在想来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实在惭愧。”
“江先生此言差矣,师妹国色天香,我自然也有倾慕之心。但若要问我最喜欢师妹哪点——”唐青枫潇洒一笑,拖长的尾音宛转,悠然自得,“当然是师妹不喜欢我这点。”
唐青枫自诩风流之士,然风流与风流之间也有不同。有人看似风流实则多情,红颜知己,流莺相伴;有人看似风流实则无情,穿花拂叶,不沾分毫。
众人眼中唐青枫显然是后者——虽然他自己并不这么认为,但平日戏言若是被当真也够让他头疼的了。
“如此担心受怕,不如打从一开始便不说这暧昧之言,总好过伤了一颗赤子之心。”后来某次他因暧昧之语被女子缠上,费了好大工夫摆脱后齐落竹难得语带不满的念叨他。
“齐谷主此言差矣。”他气定神闲的理理衣襟,仿佛适才的狼狈不堪并不存在,“凡世间美丽之物,自应得到赞赏。”
“歪理。”
“怎么会是歪理呢。”他饶有些不服的反驳道,“若是心正,自会像师妹那样懂得我毫无绮念。”
“那是计姑娘性子好,不同你计较。”齐落竹摇摇头,不再与他争辩。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在与江雁白一宴后他开始着手准备给她的添妆礼,四处寻来各种上佳材料,精雕细琢,终于赶在她成亲之日亲手赠予她。
那是一把淡雅素净的天香伞,其中机括由他亲手所造,用尽毕生所学,结构精巧无比,内里所藏刀刃则为铸神谷得意之作。洁白的伞面上亦由他亲自绘上连绵雪山以及一片青色枫叶,犹沾有清浅墨香。后来唐青铃见了直嚷嚷着他藏私,和他闹了好一阵子别扭。
“谢谢师兄,我很喜欢。”她双手接过这把堪称神兵利器的天香伞,轻柔的拢在怀中同他道谢。
烧得炽烈的红妆与冰冷极寒的霜雪糅在一起,红得愈红,白得愈白。
他像旧时那般以红叶轻点她的额头,声色温柔。
计孤霜嫁人之后便从江湖中抽身而出,归隐山林。而唐青枫依旧是洒脱不羁独游江湖的水龙吟盟主,山野江湖,再无交集。
偶尔他也会想洗手作羹汤的计孤霜是什么模样,然而却是怎么也想不出。他记忆里的计孤霜一直都是英姿飒然的女侠,而非相夫教子的温婉妇人。
他甚至想不明白她为何会放下这偌大江湖泱泱奇景,甘愿隐于众生,此生碌碌。
始终没有答案。
许多年后他回到唐门,偶然遇见一位前来拜师学艺的少女,白衣白伞,伞上一抹青色若隐若现。
他随意与她攀谈起来,天南地北,家长里短,最后聊到了为何拜入唐门。
“母亲将这把伞给我时曾说过让我在天香与唐门二者择一,我想了想,母亲既已是天香弟子,那我便没有再入天香的必要了。”
他略感惊诧,挑眉问道:“哦?为何?”
“江湖之大,我自当去领略母亲未曾见过的风景。”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未曾见过的风景。”
他得此答案抚掌而笑,遂不再与少女谈论,身影隐入竹林,飘然离开。
彼时同他一并游历江湖的齐落竹见他朗笑而归,不解问道:“青枫缘何如此开颜?”
“落竹,方才我经人点拨,忽然有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哦?”
“原来我与师妹所见,皆为不同风景。”
“嗯……?此话何解?”齐落竹蹙眉,全然不明白其中含义,良久后他释然一叹,“算了,你开心就好。”
原本定下回唐门探望几日的计划尽数推翻,他背手而笑踏尘离去,气得唐青容冷下脸拍碎了一张桌子,直叹唐门怎么出了这么一个混账家伙。
唐青枫对此毫不在意——反正唐青容习惯了,他也习惯了。
之后再听到少女的消息是在某处茶寮。
一夕间家中惊变父母双亡的少女为报血仇,提伞执扇杀入江湖,最后在茶余饭后的闲谈中化作修罗。
其中真假莫辨,毁誉参半。唯有一点令听众心有戚戚。
昔年英雄侠少封刀归隐数十年后仍逃不出江湖卷起的涛涛浪潮,当真教人扼腕叹息。
齐落竹对此忧心忡忡,喃喃道这江湖怕是又要乱了。
他抚扇轻笑他安定日子过惯了心便跟着软了下来,也不想想当年他们所曾经历的又是何等腥风血雨,惊心动魄。现在偶尔乱乱权当磨练晚辈便是。
“可这终归不是我们当年的时代了。”
“是啊。”他抬首望向远山重黛,一笑饮尽杯中茶,“与我们这些老骨头没关系了。”
话虽如此,但老前辈偶尔也要出手指点一下江湖,免得这江湖乱过了头。
这么想着,他放下了茶杯。
“走吧,落竹。”
“嗯?”齐落竹不解,“去哪?”
“还没明白吗?”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点到即止,“那孩子的母亲名唤计孤霜。”
一时盛名又如何,到头来不过还是一场空——师妹你看看你,离开这么久,这江湖薄情至此,几乎要将你忘个干净了。
“计孤霜……莫不是当年那位天香弟子?”在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齐落竹大为震惊,而后似乎是想起了过往旧事,面露哀伤,“那自然是要为她报仇的。”
“正是如此。”他哗的一声展开折扇,“既然这江湖总归是要乱起来,不若由我等亲自动手,且看究竟能掀起何等风浪,如何?”
齐落竹点头应下:“一切皆听你的。”
“如此甚好。”
之后他与齐落竹如何行动无需赘述,无非是又一场江湖动荡,冤孽颇多。计孤霜之名时隔多年因此番风雨重现江湖,即使在风波平定后仍未沉寂下去,反倒是多年前那段行侠仗义的经历被翻了出来,隐隐有化作一代传说的趋势。
然而此情此景与他无关,说到底他掀起这滔天波浪也不过是为了故交之死讨个明白罢了,清算完血债以后的事态发展可不归他的管辖范畴。
不过这世间若能多记得她一分,倒也不错。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他向旁人问清她的埋骨之所,于某日午后独自拎了两壶酒到她墓前,也不多言,只是自饮自酌,自斟自乐。一壶酒便消磨了一下午光阴。
她葬的位置风景极好,山水清明四季如春,花香幽隐翠荫环绕;远处浩瀚长空,云崖暖照,云海里漂浮的日轮娓娓荡开十里波光,当真是不可多得的美景。
据说此处是她生前调笑时给自己定下的,却不曾想玩笑话这么早就被兑了真。
“多年不见,师妹你倒是越来越会耍滑偷懒了。”他摇摇头,惬意无比的饮尽白玉杯中最后一滴佳酿,朗声一笑将杯盏向后随意抛去,“也罢,上梁不正下梁歪,有我这个喜欢偷懒耍滑的师兄,师妹这般也情有可原。”
红叶扇在斗大的计孤霜三字上来回游弋,最后扇尖轻叩石碑顶端,发出清脆的声响。
“姑且原谅你罢。”
山间夕照流光婉转,化作柔软的云霞流淌在她的墓碑上,晕开黄昏浓墨重彩的颜色,恍然让他想起了少年时所见的那双眼。亦是夕阳晚照,熠熠生光。
他忽而低声笑了起来。
“再见了,师妹。”抬手将剩下的一壶酒倾落在她墓前,唐青枫温柔微笑着拂袖离去,结束了这一场时隔多年的重逢。
此后年年山岚抚过枝头红蕊,流光不改,年岁偷换。
唯有清风复来归。
再不相见。
—Fin—
居然选择唐二主视角感觉自己也是RNB_(:_」∠)_心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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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清风复来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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