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一章 葵散天启(4) ...

  •   九月十七日夜,天启城的大街小巷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白初烟坐在城内一家小客栈的二层窗边,桌子对面坐着白袍佩剑的张谦寂,桌上只摆着一壶酒一壶茶,两个瓷杯。
      白初烟眼望着窗外灯火,问道:“寂老师,昨天晚上可有外人入宫?”
      张谦寂略一思索,答道:“昨晚陛下召见了苏府二公子,询问将少府卿一职授予他一事。”
      白初烟“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小姐,可是有什么事?”张谦寂问。
      “没什么。”白初烟笑道,“我自己还没想明白呢。”
      正在此时,客栈楼下有人吹了一声哨子,白初烟探头望去,见江徵羽正骑了一匹马,在楼下抬头仰望,他的身边还有一辆四匹马拉着的马车。江徵羽是个文弱公子,骑术不精,在马上摇摇晃晃,随时有坠下来的危险,看得楼上两人都替他提心吊胆,急急赶下楼去。
      下楼之后他们细看那马车,发现其上装饰得富丽堂皇,看上去灿然生辉,四匹马也俱是良驹,毛色光泽,健壮无比。
      “不愧是阿昭,财大气粗。”白初烟赞道,她摸了摸其中一匹马的鬃毛,道:“他准备成这样,是想让我们在路上被打劫么?”
      “他只是觉得这样才符合你的身份嘛。”江徵羽苦笑,“再说,打劫怕什么,不是还有张将军?”
      “寂老师在半路上就要与我们分道扬镳。”白初烟提醒道。
      “那也还有你呀。”江徵羽一笑,“快快上车吧。”
      “等一下。”张谦寂叫住白初烟,“小姐,你看那边。”
      白初烟扭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灯火阑珊的地方,正有一人负手而立。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每人手里都提着一盏河灯。
      “皇兄?”白初烟莞尔一笑,“你怎么来了?”
      白敛墨也是换了一身便服,面色有些凝重,走近了道:“父皇今晚不方便前来,我来送你。”他看了看白初烟身后的江徵羽和张谦寂,“你们急着走么?”
      白初烟也回头看他们一眼,他们两人一个摆手一个摇头,白敛墨一笑,道:“那便都随我去河边放灯吧,往年这个时候,百姓们最喜放河灯,祭奠亡灵,或是寄托心愿亦可。”
      江徵羽未说话,张谦寂却抱拳道:“我等都去怕是会引人注视怀疑,殿下和小姐去吧,我们在这里等候。”
      “也好,那我们替你们放了便是。”白敛墨颔首,拉了白初烟转身离去,“走吧。”

      御河当中河水缓流,数盏河灯在水面飘飘摇摇,随水远逝。星辉倒影与灯光交相辉映于河上,显得流光溢彩,分外迷人。
      “你可有什么要祭奠的人么?”白敛墨侧头问道。
      “纵是有,也不敢轻易冒犯。”白初烟打趣道,“罢了,我祭奠葵花义士不大合适,还是许愿好了。”说罢,她从下人手里接过一盏船型河灯,轻轻放于水面之上,任其随水流走。
      “许的什么愿呢?”白敛墨望着河灯漂走的方向。
      “你真要知道?”白初烟看他一眼。
      “罢了,一定又是我不能知道的事。”白敛墨笑着摇头,“你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吧?”
      “我会回来看你们的,只不过,次数会很少。”
      “那我也许愿吧。”白敛墨叹了口气,将手中河灯放出,“希望你能多回来几次,看望我与父皇。”
      他放出的河灯很快便随水融入灯火的大潮,不一会儿便渺无踪影。

      第二天黎明,张谦寂驾着马车缓缓行进在天启城外,江徵羽骑马随行。
      他们所奔行的大道两边,种着大片大片的血色葵花,迎着朝阳怒放。
      这等震撼之景,江徵羽即使已见过几次,还是忍不住赞叹。他笨拙地打马趋近马车边,问道:“烟儿你睡了么?”
      “没。”车内传出白初烟的声音,“怎么?骑马累了想坐车?”
      “这才刚出城多少里啊,我有那么虚弱么?”江徵羽哭笑不得,“这城外十里葵花,你没兴趣看看?”
      白初烟掀开窗帘,趴在窗框上朝外望去。血色葵花绵延数里不绝,娇艳欲滴,远远看去,却像是血海一片。
      “此情此景,真是再熟悉不过。”白初烟无力地笑了笑,声音略显疲惫。
      这十里葵花下埋着的,却是十五年前的累累枯骨,与无数无辜者的血泪。

      “他们走了?”白渝行立于太清殿窗前朝阳之下,身上的玉带冠冕熠熠生辉。
      “不久前刚出谷玄门。”郑辰昭答道。此时这偌大宫殿中,只有他与白渝行两人,其他宫女太监已全数被遣退。
      “那就好。”白渝行转过身来,面色在阳光的映衬下略显苍白。
      “虽然臣很是高兴,但还是不免一问。”郑辰昭歪了歪头,“陛下始终这么放心,就不怕纵龙归海,辰月卷土重来?”
      “这话是那些迂臣所言吧,真是荒唐。”
      “臣也觉得荒唐,不过想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郑辰昭笑道。
      白渝行长长叹了口气,望着窗外宫阁楼宇,缓缓道:“十五年前,若非古伦俄自己解开了天墟的封印,甘愿一死,那些暴民又怎么可能攻得进去,甚至放火烧了天墟?若非古伦俄自己放弃,辰月又怎么可能轻易陨落,让朕从篡王手中夺回帝位?说白了,我们与辰月的实力,根本是天差地别。只是他们一直信奉着盛极必衰的道理,甘愿走向衰亡。既然他们已选择了遁去,又何必卷土重来?若是他们真要卷土重来,我们又有谁能挡得住?”
      郑辰昭沉声道:“陛下明鉴。”
      “朕曾问过烟儿很多次,为什么会是她?她明明从小生长在皇宫,按理说不会和辰月有任何的瓜葛。可她只说天命如此,其余并未透露过一言。”白渝行道。
      “她说不定是在唬陛下。”郑辰昭忍不住笑道。
      “是呀,无论如何,事实已经无法改变。”白渝行一手扶住窗棂,继续道:“长亭是天驱宗主,与辰月势不两立,多次劝朕杀了烟儿,朕从未同意。一来,朕知道辰月必不会任人宰割;二来,也实在舍不得。”
      “陛下素来心软。”郑辰昭叹道。
      “是,朕天性软弱优柔,当年被困宫中根本无计可施,若非紫陌、春山、桂城三位公子联手相救,朕又岂能活到今日?”白渝行苦笑,“近日里,朕时常梦到秀行,朕记得百里恬死前说过,他和秀行都该死去,活下来的,都是干净的人,可是经历过葵花朝的人,又有谁敢说自己是干净的人?”
      郑辰昭沉默不语,白渝行一掌拍在窗棂上,痛心疾首道:“天宝四年,陈重的家人在他的忌日那天行祭奠之礼,被朝廷问罪,杨拓石为其家人求情,竟也被群臣怀疑是勾结辰月意图谋反。朕心知他不会篡逆,却迫于群臣压力将他流放至越州,却不料他在途中病死。”他忽然转过头来,提高了声音,“你说,陈重做错了什么?杨拓石又做错了什么?他们都只不过是曾经投靠辰月,圣王初年有谁知道辰月的野心?那时候的辰月与朝廷又有什么分别?何以人人都非要置杨拓石于死地而后快?!”
      郑辰昭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即位至今,朕错杀的人还少么?”白渝行自嘲地冷笑,“就为了多年前的恩怨,就为了一个已经虚无缥缈的辰月,朕如今连自己的女儿也要杀?朕还是人么?倒不如当年直接被辰月害死算了!”
      “陛下……”
      白渝行又长叹了口气,“那些忠臣义士的牺牲,可不是为了让我们在天下太平以后继续冤冤相报。不管是朝廷,天罗,还是辰月,这些仇怨纠葛,就止于十五年前城破那一夜吧……朕实在无力再与他们相争了……也不想再杀人了……”
      “陛下这样说……臣就放心了。”郑辰昭道。
      白渝行转身看他一眼,“时辰也不早了,公卿大臣们都等得不耐烦了吧。”
      “无所谓,反正烟儿既然失踪了,这庆典是举行不了了。让他们多等一会儿,才更显得真切。”郑辰昭嬉皮笑脸的。
      “你呀,成天没个正形。”白渝行摇头,“待会儿装得深沉些,可别露馅儿了。”
      “知道了,臣的演技不错的。”郑辰昭撇了撇嘴。
      白渝行无奈笑了笑,朝殿门走去。郑辰昭跟在他身后,又抬头看了看窗外的阳光,禁不住嘀咕道:“纵龙归海……虽是迂臣所言,倒也说得贴切呢。”
      这区区皇宫,毕竟是太小了。哪里比得上外面的三陆九州,广阔天地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一章 葵散天启(4)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