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罗路》走之逃

23、第二十三章 殊途天罗（一）

　　唐门□□。

　　周围的黑暗扭曲了萧墨的时间感，未知的前方更令他的身体产生过度的疲惫，幸好心中的理智时刻提醒着他修正他的错觉。

　　黑暗的摸索中，他知道自己已经拐过好几个弯，并且知道了这洞穴时宽时窄，最宽的时候，他以步为度量，约有五、六步，而最窄的时候，只有侧身才能勉强通过。

　　他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但腐烂的风中所挟带着的血腥味越来越强烈地充斥着他的鼻腔，直觉告诉他，快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之后的路犹如黑夜退场、黎明降临般，慢慢明亮起来，凭借着光亮，他终于能看清这一路上不时拌他一下的东西。

　　虽早已料到，但亲眼看清散落在地上的众多骷髅残肢，萧墨心中一惊，那里面竟然连一具完整的尸身都没有。

　　洞穴中有很多坑洼处积着水，很多还挂着点肉的人骨就那么浸泡在水里，看着那被水泡得腐烂、发涨的皮肉，萧墨只觉胸中作呕。

　　更令萧墨无法回避的是，从骷髅残肢的大小来判断，那些都是小孩子，年龄应该是和那个冲自己眨眼的小丫头一般大小。

　　星星冲我笑了——

　　小丫头天真清脆的声音在萧墨脑海中徘徊，萧墨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剑，快步朝着前面更亮的方向走去。

　　在走过一个拐角后，映入萧墨眼帘的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热烈的颜色像是火一般烧着了整个洞穴。

　　开阔的空间中，地上是红彤彤的一片花海，洞壁上也爬满了妖娆的红花。萧墨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高高的洞顶，只见洞顶上面也是红艳艳的一片。数十个巨型的石剑从高高的洞顶悬下，缠在上面的红花，如同鲜血般以彰显石剑的戾气。

　　这里已经是□□的尽头了，萧墨隔着“火海”望向对面，发现对面的洞壁上有些大大小小的裂缝，风雨就是从那些缝隙中刮进来的。

　　挟着细密雨珠的风冲着萧墨扑面而来，然而——

　　萧墨注意到了，风向对这些红花并没有任何影响，面前的红花虽然也摇动身姿，但并非是随风而舞，花海之中每一朵花的每一次摇动，仿佛都是按照它们自己的意识而动。

　　而它们的意识，萧墨隐约察觉到，那是渴求鲜血的兴奋。

　　它们，是把他当成了猎物了吗？

　　萧墨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他的理智告诉他这很荒谬，但强烈的直觉却让他无从反驳。

　　他对花从未特意留意过，最常见到的就是天下第一庄中师父萧术久所培植的不败牡丹。

　　比起天下第一庄中大而香的牡丹，此花则是小而妖，花瓣细长卷曲呈爪状，夺目的红色摄人心神。花藤为浅绿色，上面布满了尖锐的红刺却软而无力支撑不起花朵，软软地趴在地上。

　　不败牡丹，不问花期，自顾而开——那是师父对师娘的执念。

　　萧墨看着从密密麻麻铺在地上的妖娆红花中，隐约露出的尚未腐烂的残肢，他想起这一路上的所见，突然明白了这花竟然以人的血肉为肥料，妖娆的红花越发可怖，他出声低喃：“那么，你们呢？是从地底里爬出的恶鬼么？”

　　为了找到那个小丫头，萧墨在这厚厚的“红毯”上勉强找到落脚处，以此为起点开始搜寻小丫头的身影。

　　埋在这些红花下面的都是支离破碎的残肢，他记得小丫头是一身绯红，他用剑拨开红花在里面搜寻绯红的身影。

　　就在萧墨仔细搜寻之时，一朵红花悄无声息地向萧墨身后靠近，然而就在它将要成功缠上萧墨的腿时，萧墨回身利落地一剑将花藤斩断。

　　瞬间，红色的汁液飞溅，新鲜的血腥味迅速弥漫到萧墨的鼻间，类似于婴儿尖叫的凄厉声在□□中回响着，令人胆战心惊。

　　萧墨脚边的红花似乎也受到影响，“刷”的一声像是躲避危险一般全部撤退到洞穴的边角处，隐藏在红花下的残肢一下子全都暴露了出来。

　　萧墨趁此机会，在那些残肢中搜寻绯红的身影。

　　搜寻之中，突然，他的目光停滞在残肢叠落间露出的的一角绯红上，尽管萧墨的内心很抗拒，然而他的理智却驱使他向那熟悉的绯红走去。

　　黑夜还未退场，眨眼的星辰却已陨落，再无升起之时。

　　短短数十步，萧墨步履沉重。

　　他弯下腰想要验证自己内心所存的一丝侥幸，然而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绯红的衣料时，原本蜷缩在边角处的红花却“嗖”的一声，以比之前撤退时更快的速度一下子涌到了萧墨身边。

　　红花这次来得杀气腾腾，不管萧墨剑起剑落间，溅起多少如鲜血般的汁液，红花仍旧毫无退缩之意，甚至是发起更加疯狂地攻击。

　　浅绿色的花藤瞅准一切机会，试图困住他的手脚，勒紧他的脖子，拽落他手中的剑，萧墨起先还能应对自如，无奈花藤数目太多，萧墨渐渐开始招架不住。

　　就在萧墨与地上的红花藤纠缠之际，原本缠在高处的红花藤悄然垂下，趁机迅速攀上了萧墨的腰，将萧墨整个人带离了地面，向着巨大的石剑甩去。

　　幸亏萧墨及时用剑抵在石剑上，否则石剑尖锐的剑峰必然穿破他的胸膛。萧墨手中的剑扎入石剑之中，暂时动弹不得，他只得用手扯断缠在他腰间的红花藤。萧墨心知这样下去必定不妙，趁着红花藤痛苦扭曲尖叫之时，随手抓住一根已无攻击力的红花藤作为绳子，脚使劲蹬在石剑上，借着这力量，一下子荡到了入口处。

　　然而，这个能够逃离这片红色花海的唯一一个出口，早已被红花的花藤封住，一层又一层的花藤将出口封得严严实实的，像是张起了一张巨大的罗网，红艳艳的花朵在罗网之上静静绽放，优雅而妖异。

　　萧墨注视着这些盘踞在罗网之上的红花，感觉它们如同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的蜘蛛一般。可是与蜘蛛不同的是，这些红花胃口很大，普通的蚊虫蝶蝇并不能满足它们——

　　此时，萧墨作为猎物的自觉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强烈。

　　他与红花之间的敌对关系，游离于“对等的厮杀”与“蜘蛛捕食蚊蝇”之间，并且很遗憾，此刻无论是从直觉还是理智来判断，这种敌对关系更倾向于后者。

　　还有，萧墨很清楚，自己是作为人而活于世的这一事实。

　　可是眼前的呢？

　　非人非花，却又类人似花。

　　到底是什么呢？

　　是藏于地底的鬼魅？还是一种离奇的阵法或是机关术之类的东西呢？

　　萧墨当然更愿意是后者，那意味着他的对手至少还是个人。

　　他曾经见识过师父萧术久在桃花坞中，利用阵法困住了挽霞山庄一行人。那阵法很诡异，只要在进入桃林时踏错一个步子便会被困于林中，时辰未到不得出。可惜师父从未教过他这方面的东西，不然的话，此时的他也会有些头绪。

　　萧墨已经感到身后的红花已经跃跃欲试地想要发起新一轮攻击，可是，无论他怎么攻击，面前的巨大罗网依旧是无懈可击。

　　他索性一剑插入红花藤编织成的网中，想要探探它的深浅，然而剑刚探入半寸多，红网突然扭曲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强大的吸力将萧墨的佩剑吸入。而来不及反应的萧墨也随着佩剑一同消失在红色的漩涡之中。

　　此刻的萧墨终于意识到了，原来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之间，踏入了前所未闻的异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