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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第八章

      “木吉!”
      “木吉前辈?”
      “黑子!”

      背部狠狠撞击向地面,来不及思考更多,黑子便翻身,连带护着他的木吉一起滚出印记的位置,黑色的铁锤落到中心。

      在木吉离开的瞬间,降旗便已替补上了他的空位,古老的印记发出蓝色的光辉,将冥王小锤禁锢包裹在其中,红风狸嚎叫一声被弹开。周围的亡灵妖怪们个个都露出痛苦的神色,黄濑借机脱身,红风狸向黑子他们挥起愤怒的风刃,被黄濑及时挡下。

      “小黑子,你们快带着黒锤逃到安全的地……”黄濑叫道,但是还没说完便已感受到了那边不同寻常的氛围。

      “木吉前辈……”黑子跪在一旁,腹部的伤口还在流着血。
      灵魂飘散成了淡金色的粒子,一点一点地从身体里抽离。相田跑过去,将木吉抱在怀里,日向和降旗也纷纷将他包围在中间。

      直到最后的最后,他还是带着黑子所熟悉的微笑,他用最后的力气抓着黑子的手,“对诚凛来说,你是不可或缺的医师……不能就这样被打倒。”

      “木吉前辈,但是你……”
      “喂喂,别说这样的话啊,不是已经将黑锤封印了吗?为什么还会这样?”日向嚷嚷道。
      “因为……木吉前辈是在小锤接触到印记以前被……他会和那些亡灵妖怪一样被封印进冥王小锤里。”
      “他才不是什么亡灵!”相田不甘心地咬着嘴唇,但是飚出的眼泪已经承认了结果。
      黑子沉默着,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在他看到过的所有阴阳师古书中都没有关于被冥王小锤夺走灵魂以后该如何夺回的记载。那便代表,没有方法,目前为止没有方法。

      “可恶!”蓝发的少年一拳垂在地上,指关节发红。
      赤司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群人围着木吉流泪的场景。他很想跑过去,很想查看黑子的伤势,很想将他拉进怀里,确认他的存在,但是,他必须尊敬、感谢这位仅一面之缘的阴阳师,如果没有他的话,也许……赤司不愿意去想那样的事情。而唯一表达这份心情的方式,便只有安静地站在一边,注目着他们,或是将那些碍事的敌人清理掉。

      雨势渐渐变小了,没了亡灵妖怪的阻碍,他的夜行势如破竹,气势大增。

      没有人失声痛哭,都在拼命地忍耐着无法控制的眼泪。压抑在喉咙口的梗咽,在这个喧嚣的夜晚里忽然变得格外清晰。

      黑子也是如此,他咬破了嘴唇,倔强地抬着头,眼泪却还是不听话地滑落。

      “不要这样的表情,总之……”木吉的声音越来越遥远,越来越小,几乎快要听不见,但是那最后的一句话还是准确地传递到了每个人的心中,“诚凛就交给你们了。”他说道。

      接近于透明的灵魂从身体飞离,被吸入蓝光包围中的黑锤里,周围所有的亡灵妖怪也都消失进了这个宝具里,蓝色的光辉渐渐聚拢,在黑锤上镀了一层蓝膜,整把小锤都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就好像里面是空心的一样。

      封印完成了……吧。

      黑子也不是很确定,因为实践过的人太少了,不,能够见到这样宝具的人根本就没有多少。

      “黑子?”火神跑了回来,他的手里拿着一把长长的刀刃,缠绕着的白色绷带因为肆虐的风而被吹开,隐隐约约地露出了里面泛着蓝光的剑鞘。

      黑子松开了木吉的手,他如同一个傀儡般摇晃着起身。
      “哲也……”赤司的目光停驻在他的身上,而当那把长刀映入视线里的时候,他不禁收缩了瞳孔,那是他遗失的长刀……

      “谢谢你,火神君。”黑子握住刀柄,很难想象一个如此瘦弱的人该如何挥舞起这把沉重的长刀。作为曾经的主人,赤司很清楚,他的两把长刀并非一般人可以使用,如果没有修罗一族的妖力,它们便会重如千石。

      但是,锋利的刀尖在空气里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仿佛可以听见雨滴被切割的声音,刀上沾了水珠。

      火神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黑子,印象中,他一直是坐在窗边安静地捣鼓药材的医师,阳光透过木窗的缝隙洒落在身上,那是一副很柔和的画面,他从来没有想过,那双温柔给自己上药的手也会握住这样霸气的刀刃。

      并且,毫无违和感。

      那个背影,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医师的背影,一点也不柔弱,那是一个战士的背影,一个武者的决绝的背影。

      他拖着长刀走过了他们,刀尖在地上划出一条条浅色的痕迹。

      “小黑子……”

      在他的身后,再也无法忍耐地相田抱着已经没有了灵魂的躯体,痛彻心扉地哭泣着,不愿意诀别,但是这样的选择从来不在他们自己手里。

      他们能做的,只有跨过去,背负起,然后挥起刀刃。

      蓝色的长发随着少年挥舞的动作而随风飘扬,黑子走进了敌人的范围,长刀刺杀来袭的妖怪,血液溅落在他的脸庞上。

      毫无章法的刀功,但却因为愤怒和悲痛而残酷无情,每一刀都没有犹豫,仿佛已经杀红了眼,没有了理智,但是他的表情却是一如既往地淡漠,与手里的动作格格不入。

      一只风狸从背后袭来,红色长刀抵挡住了风刃的攻击。听到武器碰撞的声响,黑子回过头,“赤司君?”

      赤司没有回应,望着少年无辜但却沾着血痕的脸。他上扬起嘴角,眼瞳里是仿佛能够将所有罪孽包容的温柔。

      而后,一切都变得顺其自然了。
      他们比肩,他们背对背拥抱,配套的长刀在雨夜里交叠,所经之处,剩下的便是一片悲鸣和血迹。

      这场战役的结果已经很鲜明了。
      破晓将至,雨停了,天空渐渐泛起了鱼肚白色。

      四国夜行溃不成军,剩下的妖怪们再无战斗的意愿,赤司命人将他们扣押,回收了冥王的小锤。受伤的妖怪们被统一安排进还没完全毁坏的房屋里进行医治。

      长刀从少年的手中滑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阳光透过云层落在那蓝色的发丝上,黑子仰起头,身上满是血,有他自己的,也有其他妖怪的,但是,即使是这样的一切,在阳光之下,皮肤白皙的少年看起来依然干净而又静美。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额头上的水滴——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沿着侧脸滑落而下,紧闭着眼睛,睫毛微颤。

      “哲也……”赤司走过来,“辛苦了。”他说道,然而伸出的手还没触碰到,黑子便已恍惚着倒下,失去了最后的力气。

      他一手环抱着他蹲下身,一手拿剑支撑着地面,焦急地呼喊着队伍里的医师。

      赤司的队伍暂时以黑子的医馆为根据地驻扎下来。一场争夺,即使最后他们的胜利是压倒性的,但其中也有不少重伤的妖怪需要治疗,而且四国妖怪是来攻击诚凛的,最后要如何处理剩下的妖怪,决定权还是在诚凛这里。

      村民们害怕着妖怪,大部分仍然驻扎在村子外的空地上。日向、相田、降旗和火神倒是留了下来,村子重建的工作越早开始越好。

      谁知道,又有多少人失去了家人,谁知道,又有多少人要去迎接孤独悲伤的日子,而所能做的,无非就是尽快给他们一个熟悉、亲切的安身之所。

      黑子醒来的时候,绿间正坐在他的病床边,伤口都已被包扎好了,和以前一样,干净整齐的包扎方式,连他这个正规的医师都自叹不如地熟练。

      大概是用了什么珍贵的药材,除了腹部的大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以外,其他的伤口都已经没了什么感觉。他虚弱地撑起身体,绿间虽然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但还是体贴地替他垫好了枕头。

      这里是黑子自己的房间,不过早已面目全非,屋顶整个被掀起,惨不忍睹,好在因为充当临时治疗站的缘故,已经被紧急修理了一番。除了黑子以外,房里和外面的走廊上还有不少受伤的妖怪,秀德组的人正在给他们治疗,就连楼下都时不时地传来疼痛的呻吟声和响亮的说话声,应该也有不少妖怪在下面。

      黑子被安置在自己的床上,应该是待遇最好的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谁的缘故。扫视了一圈,并没有看到赤司的影子,却正好撞上了绿间藏在镜片后的深邃眼神。

      “咳咳……”黑子有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绿间紧皱着眉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牢牢盯着黑子的眼睛,像是在逼问着什么,决不允许他说谎或者沉默,但是没过多久,便又先脸红着侧过了头,移开视线。

      黑子倒是很轻描淡写地回答,“如绿间君所见,我现在是妖狐,是妖怪。”

      “我知道!谁问你这个了!”绿间有点恼怒,想问的事情太多了,不知道该如何表述,好不容易才憋出一个问题竟然用这样显而易见的回答来敷衍,只要替他治疗伤口便肯定会发现他身体上的变化。

      “那你想问什么?”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明白还是故意在捉弄他,无辜的蓝色眼瞳闪亮闪亮的。
      绿间不悦地抽气,憋出一句,“我们果然不合。”
      这样怀念的话语逗乐了黑子,听他灵动的笑声,绿间似是妥协地叹了口气,开始思索起,一切究竟要从哪里开始质问,开始叙述。

      然而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洪亮的声音传来,“小真,楼下的伤患已经处理好了,小蓝狐情况怎么样,醒了吗?”

      “高尾!”绿间的思绪立刻被拉回来,他愤怒地捂住那张喧哗的嘴。“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要保持安静!”

      “诶,小真好没趣……”高尾拨开了他的手,凑到黑子面前,“哟,这不是已经醒过来了嘛,我只是想和新面孔打个招呼,要知道,妖狐可是难得一见的。”说完,他友好地看向黑子,“你好,我叫高尾和成,是秀德组的大将,你是新加入的吧?确定进哪个组了?要不要来我们秀德?话说,我能摸摸你的耳朵吗?看起来好有趣的样子。”

      黑子被他的热情给吓到了,该说是天生的不和呢还是他不擅长和这样的人相处呢,总之黑子对高尾的第一印象有点莫名地危险,总觉得在这张和善的面孔背后会藏着什么阴谋似的。他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

      绿间立刻将高尾拉开。“你太吵了!别吓到他。要摸狐耳找黄濑去!”
      “诶?那可不敢,而且小凉就算现出耳朵和尾巴也一点都不可爱。”高尾拖着长长的尾音。

      黑子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耳朵和尾巴不知何时冒了出来,轻轻抖了抖耷拉着的耳朵将它们收起。

      “真可爱啊,蓝色妖狐不愧是狐怪一族里最稀有的品种。”
      高尾刚想伸手去触摸黑子却被绿间拍掉了。“想活命的话,就给我去楼下照顾伤患。”他是不知道那两个人之间又在搞些什么了,但是很显然,从本不想参合四国妖怪的事情到现在这样的状况,对赤司来说,黑子仍然是很重要的存在。

      “啧,小真太狡猾了,想要一个人独占小蓝狐吗?”
      “才不是!”绿间看了看正望着他们的黑子,又看了看周围闹哄哄的一片,这里显然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总之,你给我留在这里。黑子,我想和你单独谈谈,可以出去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吗?”

      “啊,可以是可以……”黑子抚着腹部的伤,跟着绿间走出去。

      他们来到了药馆后面的小湖边,才一个晚上,原本碧蓝的湖水便被染成了黑灰色,里面都是一些辨认不出原型的残物,旁边的枝叶和红花也都已经败坏,凋零,不过,在明媚的阳光之下,这一切都没有显得太过荒凉。

      “绿间君,想说什么呢?”黑子望着湖面,神色淡漠。

      倒是平时冷静的绿间有些激动,“想说的话有很多啊!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怎么会还活着,这样的话他当然没有办法继续说出口,便只能道,“你是怎么变成妖狐的?你和赤司又是怎么回事?”

      “我确实已经死在了那里。”黑子说道,他并不避讳那样的说法。“绿间君也知道我母亲的事吧,可能是因为身为阴阳师的灵力消失了,所以我才继承了母亲的血统,变成妖狐,重新活了过来。”

      “……所以,那个时候我们才没能找到你吗?”绿间呢喃道,“那之后,赤司他……等到他们撤走的时候,我们又回到了那里,赤司说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不会把你抛弃在那个荒凉的战场上,但是我们在腐烂的尸体堆中寻找了三天三夜,哪里都找不到你。我们以为你没有死,所以他们把你带回了平安京,但是,踏遍整个京城都没有你的踪迹,最后,他们说,你确实死在了战场上,所以……”

      “所以,百鬼夜行将平安京夷为平地了吗?”黑子低垂着眼帘,他背对着绿间,光从声音分辨不出他的情绪。

      “你知道?”话一出口,绿间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愚蠢。
      “天底下还有谁不知道血染平安京的事情吗?”黑子反问他,“更何况,那里是我的家乡,有我儿时的玩伴,有我的朋友和亲人。”

      “但是,是他们背叛了我们。”绿间的话语里有隐隐的愤怒。然而,当黑子转过头,那双蓝色眼眸里闪现的悲伤与失望却让他没了底气。“你不能怪赤司,不管是撤离的命令还是平安京的讨伐,我不是要替他或者替我们自己辩解,但是,只要你站在他的立场想一想,就该体谅那些决定。他以为你死了的时候,整个人都变了……一点也不像我所认识的赤司征十郎,一点也不像百鬼夜行的王,说实话,如果不是有一天,他突然忘记了你的话,很有可能不会有现在的帝光,不会有现在的百鬼夜行,也许……连他自己都会不存在了。”

      直到现在,绿间都仍然记得,那段时间的赤司几乎不怎么说话,乍看之下,他依然和他们一起讨论布局,讨论未来的规划,但是常常会觉得只有驱壳站在那里,而灵魂早已不知道神游进了哪个过去里。

      他总是坐在窗边的棋盘前,发着呆偶尔露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温柔地,忧伤地,仿佛棋盘的另一侧还坐着他心爱的人一样,仿佛他们仍然谈笑风生,仿佛在他思考棋局的时候,他依然在对面看着书,疲惫了便分神调戏逗弄他几句。

      除了开会的时候,赤司几乎一直坐在那里。甚至,在会议里,他也总是会在不注意间带上一句,哲也,你怎么想?而后便是尴尬地沉默,青峰不屑地发出哼声,赤色的眼瞳中闪烁着复杂的感情,最后闭上眼睛,挥挥手,也只能道一句,继续。

      他们一直在等待着,在担心着,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赤司会坚持不了的,无论他对于自己肩上的责任有多么重视,无论他是一个多么有担当的将领……

      赤司忽然消失了整整一个月,就在他们都以为他已经崩溃了,不会再回来的时候,他又出现了,整个气场比以前更为强大,他们在他的面前小心翼翼地提起黑子哲也这个名字,而他却像是从未听说过一样,将这个本以为永不会遗忘的人,忘记了。

      没有人知道在那一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身为副将的绿间认为,这也许是最好的发展,毕竟离开的人是回不来的,但留下来的人必须要坚持着去迎接明天,迎接未来。

      他们,百鬼夜行,妖怪们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带来白天的赤司征十郎,而不是一个失去了恋人的赤司征十郎。

      绿间向黑子叙述了赤司失忆的事情,水蓝色的眼瞳眨了眨,并不觉得惊讶。黑子也如实地向绿间叙述了他和赤司重逢的事情,不过就是一场意外而已。

      他说,“请放心,绿间君。赤司君没有想起我,他依然是值得你们依靠,敬仰的王。”

      绿间没想到,当初赤司说的那个要取他性命的少年竟然就是黑子哲也。然而他更没有想到的,是会在两百多年后再看见他,并不是在庆贺他原来还活着这件事,而是他竟然过了两百多年,还只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巧合才与赤司再见,那也就是说,绿间眯了眯眼睛,眼前的这个人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回到他们这里。

      “那么接下来你怎么办呢?”绿间问道。“我想,赤司带你回去应该是不想你卷进四国妖怪的事情里……这里结束以后,你会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清风吹拂过蓝色的发丝。
      他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绕过绿间,忽然撞上了靠在不远处枯藤边的男人身上。他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听见了多少。

      既然被看到了,赤司也不打算再沉默下去。“真太郎,你该回医馆了。”

      “赤司……”绿间担忧地看了看黑子,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让他们两人独处,但这显然不是他可以决定的事情。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赤司的声音低沉而冷酷。

      绿间离开以后,他一步,一步走向黑子,过于沉重的步伐让人感受到了无言的压力,黑子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他一直把他逼迫到湖边的败柳下。赤司一手撑在粗糙的树皮上,一手挑起他的下颚,深邃的眼瞳中,清楚地倒映着他的模样。

      “哲也,你该不会以为我会放你离开吧?”
      残酷又危险的语气,遥远而又清晰的声音,那么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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