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刀月》沐枫轻年

35、第三十五章 琉璃之恨

　　待陶芸再次醒过来，已经到了掌灯的时候，庄园里除了颜无忧、牧双和江醉月三人，再无其他下人，所以颜无忧让江醉月暂时负责照看陶芸。陶芸醒过来的时候，牧双正和颜无忧讨论今日在街上发生的事情，她将自己所见所为原原本本地告诉颜无忧，听她说完之后，颜无忧脸上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又是琉璃宫。”
　　牧双也皱着眉头，双手紧握成拳。这时候，江醉月敲门进来，看了牧双一眼，然后对颜无忧道：
　　“陶芸姑娘醒了。”
　　颜无忧和牧双同时抬起头，而后三人一起到陶芸的房间里，陶芸的状态不太好，江醉月推开昏暗的房间，将桌上的灯点亮了，道：
　　“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这样。”
　　牧双顺着江醉月的视线看过去，却见陶芸靠着墙坐在床上，双手环膝，将头埋在膝头，哪怕听见了众人说话的声音，她也没有抬头，一点动静都没有，安静得可怕。颜无忧沉默了一下，转头让牧双去将饭菜热一下端过来，牧双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颜无忧走到床边，轻轻唤了一声：
　　“芸儿。”
　　陶芸动了动，但依旧没有抬头，她紧了紧双臂，把自己抱得更紧了。颜无忧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坐在床边，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芸儿，别靠在墙上，对身子不好，有什么话别憋在心里，你说出来，我们替你想办法，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闻言，陶芸稍稍抬了抬脑袋，脸上是两条清晰的泪痕，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异常凄凉。江醉月的心也跟着难过起来，不知道陶芸到底经历了什么，好端端的一个姑娘竟然成了如今这幅模样。空气好像沉凝了，好半晌没有人说话，直到牧双端着饭菜上来，将餐盘搁在桌上。
　　她端了一碗清粥，递到颜无忧手中，颜无忧舀了一勺清粥，喂到陶芸嘴边，轻声哄道：
　　“先吃点东西吧。”
　　陶芸摇了摇头，她的眼神空洞地不知道落在何处，听了颜无忧的话才稍稍有些聚焦。颜无忧搁下手中的碗，问道：
　　“芸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沉默，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久到牧双她们都以为陶芸不会回答颜无忧的话的时候，一个细弱的声音突然响起：
　　“颜姨。”
　　陶芸开口了。
　　“我爹死了。”
　　此言一出，牧双和江醉月都将视线投过去，心里一震，接着便听她讲起最近两个月发生的事情：
　　“我哥陶易两个月前突然迷上了赌博，嗜赌成命，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将陶家的家底败光，还欠了一身债，趁着爹爹在外边出镖，他偷偷将爹爹珍藏的古玩都卖了，等爹爹回来，父子两人大吵一架，因为爹爹不肯将房契交予陶易胡来，陶易竟发了疯，将爹爹杀了之后卖了陶家的房子。”
　　陶芸的声音开始颤抖。
　　“他让人将我软禁起来，然后出去鬼混，在赌坊里招惹了琉璃宫的三公子离玉，他为了讨饶，竟给我下了药，将我进献给离玉，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琉璃宫里……”
　　说到这里，陶芸悲不可遏，重新将脸埋进臂弯，双肩颤抖，房间里的众人都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给这个命运坎坷的女子一点安慰。最后，还是牧双出声打破了沉默：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陶芸听见牧双的声音，没有抬头，只是闷在臂弯里，哽咽着回答：
　　“离玉并不重视我，他只在附近的琉璃宫分殿待了那一个晚上，我在那里住了一个月，弄清了情况之后，才趁着他们最近一次集会，守备的人少了很多，侥幸逃出来。只是，我很快就被发现了，尽管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但若是我将琉璃宫的事情透露出来，他们都担待不起罪责，所以才势要将我杀死。”
　　难怪陶芸听见自己怀孕的时候，表现得如此激动哀绝，她废了那么多心力从琉璃宫逃出来，还险些死在路上，好不容易脱离了险境，竟然被告知她怀了那离玉的孩子，有什么能比这样的消息更让人绝望？众人好半天没有说话，牧双却在沉默片刻之后上前一步，沉声道：
　　“既是如此，你更应该好好活着，这一切和孩子没有半点关系，若是你要将胎堕了，这种行为和陶易有何不同？你不应该伤害自己，正因为恨，所以你要活得比他们好，总有一天，亲手取了那些禽兽的性命！”
　　牧双的眼眶通红，她的情绪有些激动，因为陶芸的遭遇让她想到了自己的娘亲，她的肩膀不可遏制颤抖起来，死死咬着牙，目光中仇恨的火光落在陶芸的眼睛里，带来一种莫名的触动。陶芸愣愣地看着牧双，眼中亮起一丝光芒，片刻之后又暗下去，她迷茫地问：
　　“可是，我能做些什么呢？”
　　她从未学过武功，也不擅长交际，这样一无是处的她能做些什么呢？牧双直视着陶芸的眼睛，几乎要看进她的灵魂里，牧双知道她心里消极的想法在一点一点削减，便轻声笑了：
　　“世间再难之事，皆难不过有心人。”
　　这是她曾经在进入无忧谷的时候与颜无忧说过的话，如今又再次提起，竟似乎又多了别的领悟。颜无忧欣赏地看着牧双，江醉月也走到牧双身边，伸手握住她捏成拳头不断颤抖的手。
　　这天晚上，牧双等人从陶芸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打消了要堕胎的想法，陶芸一直低着头思考牧双的话，颜无忧知道，陶芸还需要一些时间，所以她朝牧双两人做了一个手势，然后从房间里退出来。
　　牧双从陶芸的房间里出来之后径自去了庄园后边的缓坡，坐在小木屋的房顶上，仰头看天上的星星，她想起了娘亲，心里的悲伤不可遏制。突然，身旁传来轻微的响动，牧双转了转头，却见江醉月在她身边坐下。江醉月见到了牧双脸上的泪痕，微微愣了愣，但她什么都没有问。
　　江醉月抱着膝坐在牧双身边，也学着牧双的样子仰着头看天上的星星，若非牧双如此，她还不知道，原来无忧谷上方的天空，竟然那么美，繁星点点，令人痴醉。牧双抹了一把眼泪，看着江醉月仰望天空时候的侧脸，皎洁的月光落在她的脸上，美得像是坠落凡尘的谪仙。
　　“月儿……”
　　牧双轻轻唤着她的名字，有那么一瞬间，牧双的心慌乱地无以复加，若江醉月真的是从天上落在凡间的仙子，她会不会突然就消失了？她害怕那样的事情，害怕江醉月有一天离开她，那样的结果她根本无法想象，所以她出声喊了江醉月的名字。
　　江醉月听见牧双的声音，偏过头来看她，牧双伸手握住江醉月的手，好像这样，她的心才落在实处。忽然，伴着江醉月一声惊呼，牧双一个翻身躺倒下来，将脑袋枕在江醉月的腿上，她脸上还带着泪痕，此时却又咧着嘴嘻嘻地笑，让江醉月的心莫名哀伤。
　　“月儿。”
　　牧双又叫了一声，江醉月笑着点了点头，一只手被牧双握着，她便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拂了拂牧双的额发，眼中笑意温柔。牧双侧了侧身，将脸埋在江醉月的小腹上，环抱着她的腰，然后才闷闷地说：
　　“月儿，你知道吗？我的娘亲，也是因为类似的事情死的。”
　　江醉月知道牧双说的是什么，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牧双的生命里，还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难怪她对于陶芸的经历表现得那么激动。江醉月的心抽痛起来，她轻轻抚着牧双的耳发，细细描摹牧双的耳廓，看着牧双情不自禁压抑哭泣的模样，她的心也跟着湿润了。
　　良久，牧双才终于将脑袋重新转过来，她看着江醉月的脸，神色有些迷惘，她伸手摸了摸江醉月的脸，道：
　　“月儿，等我们的大仇报了，我们便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好。”
　　江醉月亦凝视着牧双的眼睛，其实牧双骨子里，并不是热爱喧嚣的人，她只是用那样喧嚣的方式将自己隐藏起来，众人看到的都是她阳光的笑脸，却很少有人，能见到她的眼泪。让江醉月感到幸运的是，她便是那极少的几人之一。江醉月就这样看着牧双，突然心里一动，她俯身，主动将吻印在牧双的唇上。
　　牧双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随即反应过来，她捧着江醉月的脸，费力地撑起身，然后用力一扑，江醉月便仰面躺倒在小木屋的屋顶上。牧双伏在江醉月的身上，小心翼翼地轻吻她的唇，双手扶在她的耳畔，这一吻绵长而深情，一直吻到两人都无法呼吸了，才作罢。
　　看着江醉月精致的容颜，牧双感觉自己已经醉了，江醉月就像一杯醇厚的酒，只看一眼，那浓厚的酒意便痴缠在心间，令人沉醉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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