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就理》明夏绯浅

31、三十一

　　门开的一瞬，风铃叮当作响，屋子里飘逸着浓郁的咖啡和烘焙的香气，还有低沉柔和的音乐和人声。

　　“喝点什么？”袁尚依问。

　　“不用了。”

　　“我要说得话有点长，或者你想吃点什么？”

　　乐明明愣了愣，最终点了一杯焦糖卡布奇诺。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袁尚依和韩东理很像，他们都像是天生的领导者，在与人相处的时候，会习惯性地掌控主导权。

　　乐明明不知道袁尚依想说什么，但很显然，在对方开口之前，她已经让自己处在一个脑子极度混沌的状态。

　　很多时候，乐明明都处在一个很矛盾的状态。不可否认，她喜欢韩东理，或者应该说是爱，但是某些过往的存在，却让她觉得她和韩东理的这段感情并不会长久。

　　袁尚依迟迟未开口，只是慢慢地搅着咖啡，望着落地窗外。

　　侍者送来乐明明点的咖啡，然后退下。

　　“叮”的轻响，袁尚依搁下小匙，视线轻抬。

　　“你们还是在一起了。”

　　乐明明瞳孔微缩，袁尚依收回手，身体轻轻向后靠去。

　　“那么，我要讲两个故事，一个事关你、我和韩东子的，另一个则要提到远在B市的淼淼，你想先听哪个？”

　　乐明明沉默着看着袁尚依，她实在弄不明白袁尚依的意图。

　　“没法选择？既然这样，就按时间顺序好了。”

　　“……阿依。”乐明明艰难地开口，这两个字她已经很久没有连贯地说出口了，她其实有些害怕听她说那两个所谓的故事。

　　袁尚依微微一愣，继而笑出来，流露一丝温柔：“先听我说。”

　　乐明明莫名地被她的笑容所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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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尚依所说的第一个故事，乐明明知道开头，知道结尾，却不知道中间曲折。

　　故事发生在高一即将结束的六月，袁尚依的生日的当天。乐明明同陈亦南商量着要给袁尚依惊喜，所以撒谎说有事来不了，实则是早早就躲在了KTV包间里的吧台下。

　　那个时候，一帮人都围坐在一起，只有乐明明和陈亦南托着着蛋糕躲着，后来走廊上一片嘈杂，似乎有争执声，有人开了门，争执声渐渐清晰，韩东理清朗的声音便是在这个时候响起，带了微微冷意。

　　“阿依是我的女朋友，你说我该不该管？”

　　之后的声音一片混沌，乐明明蹲在吧台下，再不能辨识出任何的人声，只觉得脑海里乱哄哄的。蜡烛的火光灼了她的眼睛，连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

　　陈亦南显然也听到了，用担忧的眼神看她。她笑笑，想说“没事”，才发现自己连嘴巴都张不开。

　　后来一群人拥拥堵堵出了包间，再回到包厢里的时候，人群里已经没有韩东理了。乐明明和陈亦南按照计划一样，唱着生日歌捧着蛋糕出现在众人面前，陈亦南迟疑了几步，走着走着，便只剩下她一个人捧着蛋糕被围在一群人中央。

　　“生日快乐。”

　　乐明明站在袁尚依面前，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心脏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麻木。

　　乐明明的出现，真真实实地吓到了袁尚依，她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神情，而后在欢呼声里，吹灭了蜡烛，周遭陷入了黑暗，有零零落落的彩灯，映照得人眼睛闪亮。

　　灯再度亮起的时候，袁尚依笑靥如花。

　　“歌尽管唱，想吃什么喝什么也尽管点，我请客。不过呢，我还有约，就不能陪你们啦！”

　　一向高傲如斯的袁尚依说得俏皮，露出罕见的羞涩气，再联想到不久之前韩东理的一番豪气宣言，大家都若有所悟地笑了，有男生起哄着要袁尚依自罚三杯才能离开。袁尚依推脱不过，正要拿起酒杯，乐明明已经先她一步，执起装满啤酒的玻璃杯子，一饮而尽。

　　她笑：“这种时候，室友当然要出来保驾护航。”

　　说完，又去拿第二杯。

　　啤酒苦涩，乐明明一向不喜，但那天，她却是笑着且迅速地喝完了两杯，有男生热烈地鼓掌，直叹道：“真兄弟啊！”

　　第三杯酒，在乐明明碰到酒杯之前，另一只手已经先一步握住了杯子。陈亦南抿唇看她：“我来吧。”她又看一眼袁尚依，仰头大口喝下。

　　袁尚依微微一愣，很快神色恢复如常，言笑晏晏，周旋着退出了包厢。

　　陈亦南望着包厢的门出神，眉间写满了纠结和困惑。是的，她不明白。从韩东理说出那一句袁尚依是他的女朋友的时候，她就开始不明白了，然而这个场合，并不适合多问。

　　陈亦南回过神的时候，乐明明跟前又空了两个啤酒罐子。她又急又怒，一把抢过她手里正喝着的那一罐：“你又喝酒做什么！”

　　乐明明扁着嘴看她，笑得没心没肺：“南南，我就是渴。”

　　说着，又从桌上拿起一罐不知道谁打开的啤酒罐，小口小口地啜着，乐明明一边喝着还一边拿眼神觑陈亦南，见她没有阻止，笑弯了眼睛。

　　只除了多喝了一点酒，乐明明不哭不闹，还加入到热热闹闹的小游戏中去，笑得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然后陈亦南便真的以为她没事。

　　谁说不是呢，不过是一场青春里的求而不得，在心里遗憾遗憾也就过去了，再不济也就是哭一场，生活毕竟不是演戏，谁又会真的离不开谁？

　　陈亦南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乐明明发呆，思绪抽离，许久不曾言语。

　　又过了许久，乐明明直直地站起来，笑得迷迷糊糊：“喝太多了，我去洗手间。”

　　陈亦南恍然回神：“我陪你。”

　　“不用啦，我很快就回来。”

　　然而，陈亦南等了五分钟，等了十分钟，又等了十五分钟仍不见乐明明回来，她的心底隐隐地升起一种不安感。

　　包厢的门忽然被用力的推开，男生的视线在室内环视了一圈之后，停在陈亦南身上：“刚刚小不点没在吧？”

　　小不点谁啊？满室疑问却又出奇一致地选择寂静。

　　陈亦南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不，她在。”

　　“人呢？”

　　陈亦南恍然意识到什么，不安感越来越浓。她没有再理会柯承安，直接奔向洗手间。

　　陈亦南找到乐明明的时候，乐明明正在小小的隔间里，咬着手指，泣不成声。她没有再回包厢，直接打了车送乐明明回家，就连柯承安的好意，因为迁怒，她也通通拒绝了。

　　两天之后再上学，袁尚依搬出了寝室，而关于那天的事，乐明明绝口不提，陈亦南和柯承安也都默契顺从了她的心意，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柯承安迁就着乐明明所有无厘头的笑闹，而陈亦南，虽然对袁尚依的举动不解，却也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去责问什么，毕竟感情的事从来由心不由人，至于对待韩东理，则是彻头彻尾冷了脸。

　　再往后，高二的中秋晚会之后，韩东理直言问乐明明他与袁尚依配不配，算是坦诚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却又在不久之后，当众承认了与陈淼的恋人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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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他，确实动过心，但是他拿我，从头至尾是只当朋友来看的。至于陈淼，以我看来，是一场阴差阳错。”

　　袁尚依看着窗外，声音空旷而悠远。

　　韩东理和陈淼在高一升高二之际，双双考入A班，他们这些旁人只道风光无限，但实则，韩东理与陈淼在A班的日子并不风光。

　　因为韩东理与陈淼的上位，原本A班的两个学生必然被挤出A班的名单之外。韩东理与陈淼进入A班后遭到原A班的部分学生的排挤，领头人是一个叫做司城的男生，司城联合了据说是某官二代的邱恺明里暗里的欺压之。一中的A班与C班除了成绩区分，最大的不同在于，班务多由班长时泽易处理，班主任只做垂帘听政的“太后”，甚至很多时候连“听”都是不听的。时泽易与司城交好，在对待司城的事上，时泽易的态度多少有些放任的成分，后来司城越来越过分，这才几番阻拦，甚至与司城闹掰。

　　韩东理高二那年，因为献唱中秋晚会闻名了一次，后来又因为与司城打架再一次出名，那场架，劝架人是时泽易，司城与时泽易也在那场架中彻底决裂。当初乐明明虽有耳闻，但是知事不知因，如今袁尚依说起，才知道那个因便是陈淼。

　　时泽易与司城其人，乐明明多少是知道的，毕竟都曾是附中的学生，又因为最交好的一任同桌许茗浅与他们相熟，曾经见过几次，印象都还不错。旧同桌的好友与室友，谁又会想到还会有这样的牵扯？

　　再往后，司城因为在校外闹出一些事而被学校开除。

　　司城被开除后，邱恺将怒气转移至韩东理和陈淼二人身上，却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对韩东理有些忌惮，只把矛头对准了陈淼一人。直至某一日，韩东理为了解陈淼的围，当众承认，陈淼是他的女友。

　　陈淼在A班被排挤的日子，这才到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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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餐台后的墙上挂着木质的时钟，滴答滴答。时间被拉得悠长，裹着浓馥的咖啡香气，在袁尚依近乎没有任何感情掺杂的讲述里，乐明明的心绪从慌乱到平静到震惊最终又归于平静，带着微微愧疚。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陈淼曾经艰辛如斯。

　　杯子里的咖啡已经凉透，袁尚依执杯抿了一口，略皱了眉。

　　对面，乐明明的目光胶着在她身上，若有所思。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我一向知道自己要什么，对于过去，哪怕是将来，我都有不会后悔的信心，但是有信心是一回事，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对你不起的。”

　　“另外，乐明明，不管你介不介意，韩东理和我，这一辈子是朋友的关系都不会变了，但愿这不会对你们的感情有什么影响，毕竟我连前女友都算不上。”

　　这一句话，是提醒，也是保证。她袁尚依和韩东理这辈子都会是朋友，并不会因为乐明明有什么改变，但也只会是朋友。

　　袁尚依缓缓起身：“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还要回C市，再见了。”小乐，她在心里补充道。

　　乐明明张开欲留，却完全想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干巴巴地问道：“这么赶？”

　　袁尚依笑了：“不然呢？南南一度热衷修补我们几个之间的关系，假装过往的矛盾不曾存在，但其实我们都清楚，有些事发生就是发生了，不可能当做它不存在。以前总觉得电视剧里好朋友为了争一个男人头破血流的事情狗血，吐槽的时候谁又能想到会有一天，自己也狗血了一把？我今天来，并不是为了什么相逢一笑泯恩仇，那些东西都太虚，今天，我只是把欠你的真相还给你。至于你和我，这样的距离刚刚好。”

　　她的下巴轻抬，示意桌上的咖啡。

　　聊天的距离以内，交心的距离之外。

　　尽管袁尚依并没有明说，乐明明却能明白她的意思。

　　星巴克的玻璃门打开，袁尚依站在门外最后回望了一眼。

　　靠窗的位置，乐明明微微低着头坐着，霓虹透过玻璃窗洒在她身上，她的身子一半在光里，一半在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