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清凝冷月》暖玉

39、玉簪

　　回到船舱里，冷车袁服下几剂药后，情况好转了不少，玉清凝一直守候在他的身边，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可是世事弄人，就在玉清凝认定自己的幸福就是他的时侯，一块玉从他的胸口滑露出来。
　　只那小小的一角，玉清凝却瞬间认了出来。
　　碧绿剔透，青白豆色玉烟缭绕其中，微泛清辉，仿若月华，古朴中透着玉的灵气。
　　天宇国的人对玉有种天生的感觉，而玉族中人在不会说话的时侯就懂得了识玉，玉清凝更是对好玉过目不忘。
　　取上古至灵之玉雕琢而成的“月魂”，外为玉镯，名“月影”，内含玉珏，号“月心”，二者融为一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这是夜沉族圣女的亲传圣物，所佩戴之人便是宣逐国四皇子-------轩辕冷月。
　　玉清凝屏住呼吸，手指微颤，轻轻将玉珏从他怀中取出，当看到玉珏后面缀着的冰蚕银苏的时侯，玉清凝一时间呆住了，往日种种浮现眼前---------
　　初见时，他的桀骜；
　　茶楼上，他的熨贴；
　　小院中，他的鼓励；
　　…………
　　玉清凝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玉珏，半响回过神来，慢慢抚上他的脸，一点点将他的头套取下，一张英气十足却又陌生无比的脸映入眼前。
　　苍白无暇的脸，入鬓浓黑的剑眉，直挺的鼻，薄毅的唇，黑发凌乱散落一边，原来那不时瞬间捕捉的风采不是自己的恍惚失神，而是他真正的面目。
　　他眉峰微蹙，嘴中喃喃道，“母后，不要，不要-------苏姨---苏姨---不要丢下我----”
　　玉清凝慢慢抚上他的眉眼，轻轻的将他的双眉展开，低声道，“身在皇家，江湖漂泊，为什么还是这般傻？你的心倒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再多的苦难、不堪，它始终不会失去信念和晶莹？！我，会不会成为那个亲手将它粉碎的人？！”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垂虹。间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为什么要舍弃这样的意气洒脱，过这般仰人鼻息的生活？！”
　　玉清凝一遍遍地问着‘为什么’，泪水渐渐滴落在他的脸上，他的胸口。
　　“为什么要是宣逐的皇子啊？为什么不是那个普普通通的冷车袁？！”
　　……………

　　待冷车袁醒来后，他小心一触脸，发觉头套依旧在，心中顿时安了不少。
　　推开船舱，看到那个梦中思念万分的倩影正依靠在护栏上，静静的看着海上的落日。
　　“醒了？”玉清凝微微扭头，笑着唤道，“精神不错嘛。”
　　冷车袁也是淡淡一笑，牵到伤口，不由眉头一拧。
　　玉清凝连忙上前，“小心。”
　　说着，扶着他慢慢走到了甲板边，“看，在海上欣赏落日，别有一番情趣。”
　　金灿灿的夕阳，似乎要释放出最后一丝光辉，在海面上上下浮动，海水一半金光闪闪，一半海墨沉沉，有一种美到极致的大气。
　　“大海，是锡国人心目中，与天堂最近的地方。”玉清凝轻声低语，仿佛虔诚的祈祷一般，“我站在最近的地方，祈求上天赐予我平静的心，接受不可改变的事；给我勇气，改变可以改变的事；并赐予我，分辨此二者的智慧。”
　　冷车袁觉得此时此刻的玉清凝有种自己看不清的东西，跪在佛像前的她虽也是一脸虔诚，眉目平和，可是那一刻，她所求的只是一种安宁，对佛神也看得很明白，只是今日的她，似乎是真得在祈求一种力量，一种在无措时茫然的寻找。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冷车袁关切的问道。
　　玉清凝无谓一笑，却转身望了他一眼，冷车袁觉得那一眼中含有了太多的情愫------迷茫，无奈，遗憾，温柔，还有淡淡的酸涩……
　　这种眼神，他见过了太多，在母后的眼中，父皇的眼中，嫂嫂的眼中，这种欲言又止，似夕阳一般的竭尽最后一点的幸福，每一次看到，总会有事发生。
　　“等你伤势好一点，我会要求雅戈里送你回去的。”玉清凝故作镇定的说，“这里不安全。”
　　如果让雅戈里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到最后想脱身就更困难了。
　　“雅戈里既然打着‘海盗’的旗号，就不会轻易放走我，现在只怕锡国正在和宇文帝交涉呢，我一旦回去，不正好证实了是锡国二王子虏走了您吗？”冷车袁仔细分析道，“雅戈里不会放走我的。”
　　玉清凝心中烦乱不堪，一拳捶在护栏上，“我一定会让他放走你的！”
　　冷车袁心中一惊，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正在这时，站在不远处，静静看了他俩很久的雅戈里再也忍不下去了，快步走上前去，斜眸笑望着玉清凝，微微弯腰，伸出左手。
　　玉清凝只好伸出刚刚砸在护栏上的右手，雅戈里轻轻托在手中，仔细的吻上了那点点血迹，玉清凝想要挣脱，却被他紧紧握住。
　　冷车袁只觉心中一阵酸涩，正要推开他，却见他从胸口处掏出一方白色手帕轻柔的绕上她的手，冷车袁看着他仔细的帮她包扎，忽然觉得在自己昏迷的这几日，有些事情正在悄然改变。
　　抬头正迎上她凝视的目光，冷车袁轻轻一笑，玉清凝也轻舒一口气。
　　一切恰在不言中。
　　“好了。”雅戈里轻轻笑道，“真漂亮。”
　　一个漂亮到近乎完美的洁白蝴蝶结微微颤动，但是雅戈里所真正赞叹的并不是这个蝴蝶结，玉清凝知道，不愿点明，雅戈里也知道，却不愿承认。
　　“长公主，我想请你看样东西。”
　　玉清凝知晓那会是什么，便随意点头道，“王子办事，我放心，一切再说。”
　　那样东西，他还是不要知晓的好。

　　晚上，玉清凝悄悄跃上了一艘小船，船上雅戈里正含笑望着她。
　　“长公主，就是换了副模样，那份气质还是掩盖不起的。”雅戈里似真似假的戏谑道。
　　“这不正是王子殿下需要的吗？”玉清凝扬眉一笑，眼神却是犀利无比，“你答应的事莫要变卦。”
　　“放心，他不会有事的。”雅戈里伸手轻佻一挑她的下颌，“只要，你帮我说服美利安娜家族心甘情愿的将塔鲁梅公主许配给我。”
　　“当然，交易便是交易！”玉清凝不动神色的挥开他的手，将‘交易’二字咬得重重的。
　　那一夜，美利安娜家族的盛宴上出现了一个美丽高贵的黑发凤目女子，那女子一身贵气，带着银色假面，高耸的黑发上点缀着数十颗硕大明亮的珍珠，宴会上举止优雅，言语风趣。
　　美利安娜家族的伯爵一连邀请她共舞了四曲，那一夜后，锡国的茶会上多了关于“珍珠公主”的谈资。
　　只是，在那一场的舞会上，很少有人发觉，在那耀眼的珍珠中，她的黑发间还插着一支通体碧绿的梅花竹节翠玉簪，散发着优雅淡定的幽青色。

　　天宇国中，玉清漾和楚霜枫沉默无声，只听见无影冷冰冰的汇报着锡国发生的种种。
　　待说到“珍珠公主”时，二人的神情俱是一动。
　　“那人头上的珍珠是不是产自东海的走盘珠？！”玉清漾急急问道，无影摇头，楚霜枫依旧凝眉思索，半响说道，“把那人的装饰，服装一点点重新说一遍！”
　　声音依旧温润雅和，只是含着一丝刻意压抑的慌乱。
　　“那人面带银色假面，锡国话说得并不流利，身穿淡紫银勾束腰曳地长裙，是锡国贵妇出席宴会常见的款式，但也因此看不出她的真实身高------------她头发是墨黑色，高高盘起，束以十二颗白色珍珠，颗颗圆润，是上好的锡国南海贡品---”
　　“谁让你说这些的！”玉清漾一怒之下，一把扫落桌上的笔砚，“再找不到长公主，我要你们全部去东海喂鱼！”
　　“慢！”楚霜枫一直支着下颌的手猛然放下，盯着无影一字一句的说道，“那果真是贡品？！皇室独享？！”
　　对玉清漾的怒气无动于衷的无影，面对着楚霜枫不怒而威的目光，心中却有一种颤动。
　　“确是贡品，但并非皇室独享，锡国的三大世族也有一些。”
　　楚霜枫微微一点头，“那贡品虽三大世族也有人享有，但是‘珍珠公主’的真实身份他们也不知晓，所以说‘珍珠公主’不是三大世族的人，她很有可能是皇室的人。继续说------”
　　“那女子除了腕间系有一方白色手绢外，周身再无他饰。”
　　楚霜枫缓缓仰靠在椅背上：清凝啊，这么多天了，你倒底在哪里呢？！我不是让你诸事小心，为什么不带着绍白呢？！
　　想着想着，他察觉到心口一阵酥麻，玉清漾也渐渐察觉，知晓他体内的“情毒”又发作了。
　　“你还是先回府吧。”玉清漾关切的说道，这个时侯，他是自己唯一信任的人了，也通过这几日，玉清漾才渐渐明白他对阿姊的那份情义。
　　楚霜枫感觉口中阵阵腥甜，便点头勉强直身想要离开，恰此时，无影忽然低声喃喃道，“我想起来了，那女子发间好像还有一支玉簪，是块上好的翠玉雕琢而成，不过锡国的人多不识玉，我也纳闷，为什么会插一支玉簪呢？”
　　玉簪！
　　两个字，激起了千层波浪。
　　“快说，那玉簪是什么样子的。”玉清漾急急问道。
　　“好像是楔形的，扁扁的，对，是一支通体碧绿的梅花竹节翠玉簪！”
　　此话一出，楚霜枫口中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丝毫不顾，急急地说道，“是她，是她，是清凝~~~~”
　　那一日的情景历历在目-------------
　　花园中，万紫千红。
　　她巧笑倩倩，仍由他宠溺地将她把鬓间散落的发丝轻轻别在耳后；
　　她目光如水，激动地看着那支梅花竹节翠玉簪，那一日，自己许她，这个及笄礼来日他一定会为她亲自戴上；
　　她狡黠巧兮，像小狗一般在他的身上嗅来嗅去，笑着嚷道，“楚哥哥，你莫不是喝醉了？！”
　　……….
　　那一支，是楚家唯一的传家宝，也是自己送给她一世的承诺。
　　玉清漾眉头一舒，连忙走下扶住楚霜枫，坚定说到，“那是阿姊最珍惜的东西，朕以皇位为证，一定会保阿姊平安回朝！”
　　也许，到时侯，该是成就一段姻缘佳话的良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