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斋》鹿浣黙

1、第 1 章

　　雨夜。
　　安静的鲤鱼坟被一阵急行声打破。
　　来人一袭黑衣，白净的脸上看不出心中所思，他低低的咳了几声，又穿梭于婆娑的树林间，匆忙的脚步溅起了很多泥浆。
　　不知道究竟走过了多少路途，男人最后在一座破旧不堪的宅子前停了下来。
　　他用衣袖擦了擦脸，看着牌匾，痴痴的笑出声来。
　　牌匾上，用阔达圆和的魏体题着：旧梦楼。

　　“螭吻公子，您可算回来了。”厅里，小厮花荨正为刚换了身素色长袍的男人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九婴呢？”被唤作螭吻公子的男人抿了口热茶，问道。
　　“九婴公子前几日带着巽鹿去了苏州，留下花荨给公子传口信。”花荨回答。
　　螭吻挑了挑眉，示意花荨说下去。
　　花荨清了清嗓子，用另外一种语气说：“过几天螭吻就回来了，你告诉他我带着巽鹿去苏州玩，有缘再会。”
　　螭吻无奈的摇了摇头，吩咐花荨：“你去收拾一下，我们也出去走走。”
　　“公子……”
　　“嗯？”
　　“我们还回来吗？”花荨小心翼翼的问道。
　　螭吻看了看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思索了一会儿说：“不回来了，把宅子也处理了。我们三日后动身。”
　　就这样，屹立于鲤鱼坟头上，已有三百年历史的旧梦楼，于夜深人静中，消失了。

　　如果你在山下的小镇中找人说说这鲤鱼坟，那可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不过当地一直流传着这么一个有意思的传说：很久很久以前，一条鲤鱼找到了龙门，纵身一跃，就此化为龙。奈何那条鲤鱼心术不正，专做些伤天害理之事。天帝得知后大怒，派了一位使箭弩的神仙，一箭射中了鲤鱼的心脏，鲤鱼从九重天落到此处，一时间尘土飞扬，黄尘埋没了鲤鱼的尸体，堆叠成为小山。于是那山就唤作鲤鱼坟。
　　鲤鱼坟下的小镇，不能说是风水极佳的宝地，但也算得上依山傍水，土地肥沃。住在山下的人们也都勤勤恳恳。
　　可无论多么清心寡欲，所处之地还是红尘，所思之事也离不开贪嗔痴怒。
　　于是某天，一位被婆家赶出门的女子，踏上了鲤鱼坟，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很难说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从女子口中我们得知了这么一件诡事。
　　女子沿着后山的小路，穿过了婆娑的树林，然后不经意间看见了一座气势恢弘的宅子，上书：旧梦楼。心生疑虑的她推开了大门。
　　后来不知为何，女子放弃了轻生的念头，急急下山后休了自己的丈夫，回到娘家。最后下嫁给一位书生，生活美满。
　　当时女子休夫是一件新鲜事，旧梦楼也因为出了名，人人说法不一。不过那里真真成为了人们口中的神奇，也有很多人上山寻过，但是都一无所获。
　　于是有人作了这么一首诗——
　　鲤鱼坟上住仙人，旧梦楼中待缘分。煮酒一壶看世间，与你细细话故人。

　　不过旧梦楼究竟是何模样现在已经不可考证了。因为我们任性的九婴公子带着巽鹿去了苏州游玩，而螭吻公子则领着花荨在杭州的角落里开了间小店，依旧是用阔达圆和的魏体写的牌匾，不过这次不是旧梦楼，而是苍云斋。
　　那破旧的旧梦楼，是彻底湮没在尘世间了。

　　苍云斋里，花荨手拿抹布正准备擦拭一个青花瓷瓶，但是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品茶的螭吻。
　　螭吻放下手中的杯子，问：“你想问什么？”
　　花荨心虚的低下头，说：“我……不，没什么。”
　　螭吻微微一笑，打趣道：“没什么？一杯茶的功夫你回头看了我十六回，不是想问什么，难道是爱上我了？”
　　花荨白了螭吻一眼，愤愤的说：“公子你真是越来越自恋了，哦，对了‘自恋’这个词是我昨天和隔壁老张学的，公子知道吗？不知道我可以解释，我……”
　　花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螭吻打断，螭吻挑了挑眉，说：“行了，莫说那些无用的，你不就是想问我为何不去苏州寻九婴么？我现在告诉你，因为啊，九婴那个家伙玩够了会来找我们的。”
　　花荨惊讶的看着螭吻，问道：“公子是如何知道的？”
　　螭吻抬起茶杯，掩饰住自己扬起的嘴角，用清冷的声音说：“天机不可泄露。”
　　花荨狠狠的剜了螭吻一眼，不再说话。
　　沉默了好一会儿，螭吻对花荨说：“花荨，我们现在不在山上，你要多学学旁人那些奇怪词汇……嗯……以后也别叫我‘公子’了，叫‘少爷’吧。”
　　花荨毫不吝啬的又赏了螭吻一记白眼，心说：自己也是个土包子，还没皮没脸的说我，哼。
　　不过花荨是一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没有少爷的命，只得低下了头，专心打扫屋子。
　　螭吻则正坐在软塌上，用右手撑着自己线条完美的下巴，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