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皮死书》路车昭

1、可怕的梦

　　“李元昊，张元，你一定要牢牢记着这两个名字，总有一天，手刃这两个恶贼，以告慰你父母在天的亡灵。”
　　石飘雪已经不再拥有十岁以前的记忆，她只知道十岁那年，自己与母亲在与流落西夏境内的大宋难民一起逃离宋夏边境的横山，返回大宋的途中，遭到西夏兵的伏击，包括母亲在内的所有难民都被屠戮殆尽，只有自己一人侥幸生还。救自己逃出生天的，是师父寒玉大师，而带领那批西夏兵追杀难民的，则是西夏国主李元昊的左膀右臂——当朝国相张元。
　　这一切都是自己懂事以来由师父转述，自从被寒玉大师救得一命后，她便一直同师父隐居在茫茫横山的一个山谷之中。
　　“师父，您说我是汉人，可为什么，我们不回大宋，却要留在西夏，留在党项人的地方？”
　　“你回大宋做什么？你家里的人都死绝了，他们都是被李元昊杀死的，你要留在这里，学好武功，有朝一日，为你的父母报仇！”
　　寒玉大师其实是一个长的很美的女尼，虽然此时已年近四旬，然而脸上竟不见一丝皱纹，石飘雪有时也偷偷打量自己这位恩师，她常想，师父年轻时一定是一位绝色美人，可是她为什么要出家为尼呢？自己的父母是被西夏人所杀，可是这和师父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每一次只要提到“西夏”“党项人”“李元昊”“张元”这几个字，师父都是咬牙切齿的，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寒玉大师的性子极为严厉，平素里除了教自己练剑和读书，又或者叮嘱不能忘记西夏人杀父杀母之仇外，话也不同自己多说一句，在这与世隔绝的幽谷，除了一位照顾师父日常起居的聋哑仆妇外，便只有师徒二人相依为命，为了讨师父欢心，她没日没夜的苦练剑法，然而不管如何努力，每月初在师父面前演招之时，寒玉大师总是骂她不思进取，没有长进。
　　还有一件事令她很是奇怪，那聋哑仆妇每月都会出谷一趟，并带回许多食物衣物，这也是她们虽幽居空谷，不事耕作，但却不愁吃穿的原因。然而这位仆妇非但不会说话，而且脸色比师父还要难看，石飘雪心想，还是别去多问，以免徒增无趣。
　　夜深人静，午夜梦回的时候，她常常想，西夏国主李元昊到底是怎生的人物，虽说他是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但是自己对父母惨死之情丝毫没有记忆，说实话对这仇人并无多少恨意，倒是很感兴趣，迫不及待想要见一见这老怪物到底是如何的三头六臂，让神通广大的师父都奈他不了，只能躲避在这幽谷之中，没错，师父与那李元昊一定也有血海深仇，不然不会多年来一直避于谷中。
　　奇怪，为什么师父的长相那么古怪，她的鼻子那样高挺，皮肤那么白，眼珠子却好像又是蓝色的，这也太奇怪了吧？

　　久居谷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石飘雪也不知道自己的年龄，直到那一日师父把她叫到房中。
　　“雪儿，眨眨眼的时间，如今你已经十六岁了，你可知道今儿是你十六岁的生日，按照你们汉人的说法，你已经成人了。”
　　寒玉大师难得这般和颜悦色的说话，石飘雪也不知怎么，突然鼻子一酸，眼泪也掉了下来，她赶忙擦去，轻轻叫了一声：“师父！”
　　寒玉大师叹了一口气，“雪儿，这么多年来，师父对你严厉，那也是恨铁不成钢，你背负血海深仇，仇人又是堂堂一国之君，若非如此，你怎能练就一身好本领，”她顿了一顿，“不过报仇之事，也不用太过性急，要慢慢来，今日既然你已经成人，我便将你父母遇害一事说与你听。”
　　石飘雪一颗心怦怦直跳，以前无论怎么苦苦哀求，师父都只是要自己先练好武功，今日终于要得悉真相了。
　　“你父亲本是大宋将军石元孙，那年西平王李元昊在兴州僭越称帝，大宋朝仁宗皇帝陛下龙颜大怒，令你父与刘平将军一道率军讨逆，岂料李元昊麾下军师张元在三川口一带设下圈套，两位将军中计被俘，宋军几乎全军覆没，你父不愿投降逆贼，不久就和刘将军一道在狱中自尽。”
　　“那，那我母亲呢，她又是……”
　　“张元那恶贼着实可恶，早在你父亲出征之前，张元便派了一些浪人去汴京，将你母女二人掳去了兴州，期盼以你二人为质，逼你父投降，你父自裁后，乘李元昊出征青唐城之际，大牢发生哗变，许多犯人越狱逃亡，你母亲也带着你逃了出来，谁知道，眼看着就快回到大宋，可还是惨遭毒手，终究没能逃出生天，唉，你母亲真是命苦！”
　　石飘雪泪如雨下，她跪了下来，“师父，若非您老人家相救，弟子早已死于西夏兵之手，这么多年来师父的养育之恩，弟子一生难报，只是今日弟子终于得知父母惨死的真相，求师父恩准弟子下山，手刃李元昊和张元那两个狗贼，以告慰双亲的在天之灵。”
　　寒玉大师将她扶了起来，“报仇，那是一定要报的，只是不可能一蹴而就，否则为师也不用幽居谷中多年。”
　　石飘雪心想，师父果然与恶贼也有血海深仇，她终于大着胆子问，“师父，您和李元昊是不是也有仇？”
　　寒玉大师长叹一声，“年深日久，仇越滚越多，恨越积越深，雪儿，有些事，你迟早都会知道的！今日是你十六岁的生日，按照你们汉人的习俗，是要吃面的，我让哑婆婆给你下了一碗面，这就吃吧。”
　　那哑妇这时拿了一碗热腾腾的面进来，上面铺着一些青菜，石飘雪接过了，望着师父，寒玉大师点了点头，“你吃吧。”
　　石飘雪早已饿的很了，见师父首肯，当下便吃了起来，只听师父说道：“雪儿，你吃了面，便慢慢睡去吧，等你醒来时，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用多想，也不要分辩，一切随遇而安，顺其自然，师父会以飞鸽传信的方式与你联系，待到水到渠成之时，便可手刃李张二贼，以报大仇！”
　　石飘雪觉得师父这番话说得莫名其妙，正要问时，突然觉得一阵迷糊，眼前一黑，忍不住趴在桌上，竟然沉沉睡去了。
　　“雪儿，你一定要设法打听到羊皮死书的秘密，这件事牵涉到西夏的气运消长，和这片河西走廊上无数百姓的生死存亡，关系到我们能否报此血海深仇，要紧，要紧!”这是她在昏睡之前能够清晰听到师父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雪儿，雪儿，抓住妈妈的手，一定不要放开，”奇怪，我怎么会在这里，那拉着我跑的妇人是谁，身边这许多衣衫褴褛的人又是谁，我们这是去哪里，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难民。
　　突然前面一阵箭雨射来，好多难民都倒地就死，那个自称是妈妈的妇人把我拉到了她的身后，“她真的是我妈妈，她是在带我逃难，是的，按照师父的说法，我们现在是在横山，马上就要到宋境了，可是，可是妈妈却过不去……”
　　我紧紧抱住她，“妈妈，别往前走了，我们回去吧，回去吧！”可是她却愤怒的说，“不，就算是死，也不能回去，我们是大宋的子民，绝不能再和那个数典忘祖的人在一起，”我好奇怪，“妈妈，他是谁，是谁？”
　　这时我又见到前面出现一个陌生的男子，他身后还站着许许多多士兵，那男人对妈妈说：“阿秀，你又何苦如此呢？”
　　妈妈愤怒的说，“你少废话，杀了我吧！”
　　我急坏了，霎时之间口干舌燥，只是一个劲的喊：“不要，不要”！

　　“雪姬，雪姬，醒醒，女儿，没事了！”
　　什么，雪姬，这又是什么地方？当石飘雪从噩梦之中醒来时，竟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宽松舒适的大床上，床前坐着一位中年美妇，她望见自己醒了，开心的手舞足蹈，“雪姬，你终于醒了，别怕，妈妈在这里，以后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什么，怎么又来一个妈妈，石飘雪冷冷的打量这个妇人，努力的回忆着，不对，她不是我的母亲，至少不是方才梦中遇到的那个妈妈，“夫人，我想你一定是弄错了，我叫石飘雪 ，不是什么雪姬，我也不是你的女儿。”
　　那妇人突然一把抓住她，“雪姬，我们分开了这么多年，可是我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女儿，你是我女儿，是没（mo）移家族的千金，你叫没移雪姬，我绝不会认错。”
　　“对啊，小姐，就算夫人认错了，难道说我们都认错，你就是我们没移家族的大小姐，雪姬小姐！”
　　石飘雪这才注意到，自己所置身的房间竟是如此宽敞考究，而那没移夫人身后还站着三个侍女。

　　“雪儿，你吃了面，便慢慢睡去吧，等你醒来时，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用多想，也不要分辩，一切随遇而安，顺其自然，师父会以飞鸽传信的方式与你联系，待到水到渠成之时，便可手刃李张二贼，以报大仇！”
　　石飘雪想到睡前师父对自己的嘱咐，“莫非这也是师父报仇计划中的一环？”
　　“好吧，夫人，我脑子很乱，一时也想不起以前的事，您说我是您的女儿，我叫没移雪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移夫人喜出望外，她抓住石飘雪的手，高兴的说：“雪姬，你先好好休息，这个事晚点阿妈再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