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三环的三居室》优米Yumi

4、04

　　晚饭后，夏石榴将自己的东西一一打包，只等着明天下班回来搬下去。

　　次日去的工地在海淀，距离她住的地方有点远，为了避开上班的早高峰，她起了个大早。
　　地铁上人还不是特别多，她坐得有些困顿，掏出手机背一会儿单词，结果没背了几个就睡着了。
　　车上人越来越多，夏石榴被人踩了脚，龇牙咧嘴的睁开眼。
　　面前的女人化着浓妆，一边嚼口香糖，一边看Pad，踩完人面无表情的把脚拿开，也不道歉。

　　夏石榴带着倦意的问：“踩了人不道歉啊？”
　　那女人倒是见怪不怪的，“地铁这么挤，踩和被踩都是经常的。”说完继续盯着平板看。
　　夏石榴被她的逻辑气的想笑。经常发生的事就不用道歉了么？
　　然而她也遇到过几次地铁上撕.逼的，对这种方式一点兴趣也没有，于是双脚又往后缩了一下，等着下车。

　　夏石榴出来的早，上车前吃不下早饭，这会儿肚子饿的咕咕叫，是以在地铁出站口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份早点，坐在橱窗的台子前享用。
　　这份扇贝、笋尖的关东煮配饭团的早餐对她来说，稍有奢侈，然而可能是解决了住处心情有所放松的关系，买也就买了。

　　她透过玻璃看着路上匆忙来去的人群，有人边走边打电话，有人边走边吃早餐。
　　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

　　夏石榴知道，除此之外，她还期待别的。

　　悠闲的吃完早餐，到了工地，刚好已经开工了。
　　工长同她讨论了一会儿这两天出现的细节问题。
　　忽一个工人过来，“夏工，门口有人找你。”
　　“找我？”夏石榴一愣，继而心下了然，跟工长打了招呼出去。

　　果然罗建站在门外。
　　“罗工找我？”
　　“嗯，过来说，我顺便抽支烟。”罗建说着往楼梯间走。
　　夏石榴不知他要说什么，跟他保持了两步的距离跟在身后。

　　“小夏，你对现在的公司满意么？”罗建吐出一口烟雾，眯着眼睛问她。
　　夏石榴本来觉得自己毕业不到一年，这样的工作算得上是满意的。
　　但想到昨天小赵跟她说的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不清楚罗建问话的意图。
　　罗建看她微蹙着眉，仰头探寻的看着自己，夹着烟的手指一滞，玩心顿起，朝她吹了一口烟雾。
　　夏石榴被呛得一阵咳嗽，“罗工把我叫出来是为了捉弄我？”
　　她有些嗔怒的语气令罗建轻笑出声，“谁让你不回答我的问题。”
　　夏石榴抹了下咳出泪的眼角，“没什么满不满意的，刚毕业都这样。”

　　“想来我们公司么？”罗建侧头吐出一串烟圈后，回头问她。
　　“别逗我了，贵公司没有五年工作经验哪能进得去？”夏石榴刚来这个工地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对面门口的装修防护纸，绿底白字的“诗洛特”LOGO格外显眼。那是帝都乃至全国都数一数二的家装公司。
　　“没逗你。本来公司是很看重资历，但这几年发现，有资历的人来了之后都有自己的一套，很难融入公司的文化，所以打算自己培养一批新人。”罗建问道：“所以，来么？”

　　夏石榴见他说的认真，没有开玩笑的意味。但两人认识时间并不长，知之不多，便犹疑的问道：“为什么告诉我？”
　　罗建弯腰朝她凑近了一点，“你觉得呢？”

　　烟草夹杂着他的气息扑过来，夏石榴往后退了一步，猜测道：“觉得我的工地看着还不错？”
　　罗建嘴角一弯，“为什么不猜我觉得你不错？”
　　“不一样么。”夏石榴局促不安的低头扫一眼地面。
　　“一样么？”罗建故意压低声音问她。

　　夏石榴深吸一口气，故做镇定的抬头：“我要是应聘的话，去你们公司官网就行么？”
　　罗建似早有准备的从口袋摸出一张自己的名片，“简历发给我就行，我帮你推荐。”

　　夏石榴捏着名片的一角看，罗建，高级设计师，诗洛特。下面有电话、邮箱、公司主页等联系方式。
　　“谢谢！”她将名片放进口袋。
　　“不用谢，我也是为了我自己。”罗建一手插.进口袋，说的漫不经心。

　　夏石榴却听得惊心，捏着刚放进口袋的名片拿出来往罗建面前一递，“那我还是不去了。”
　　罗建忍着笑扫一眼名片，将手中烟蒂在垃圾桶上捻灭，扔掉，绕过夏石榴推门出了楼梯间。
　　夏石榴忙跟了出去。
　　罗建听见后面脚步声急促，一转身，紧跟上来的夏石榴已到眼前，手里还举着名片。
　　“你是不是特别容易被骗？”罗建问者无心，但奈何听者刚刚被骗，气得立在当场。
　　“真被骗了啊？”罗建见她神色不对，也反省自己是不是玩笑有些过了，连忙补救，“说说看我能帮上什么。”
　　夏石榴不为所动，晃了晃手里的名片，“帮我把名片收回吧。”

　　罗建站着没动，“我多的是，你不用就扔了。”他走了几步又回头，“三天之内不给我发简历的话，以后想来我可就说不上话了。”
　　夏石榴看着他微有些驼背的身影，不屑的“切”了一声，来工地穿白衬衫！想着将那张名片揣进口袋，动作粗鲁，不似第一次小心翼翼。

　　在工地消磨了一上午，中午跟工人一起吃的盒饭，等到下午灯具到场，安装。
　　夜幕初降，夏石榴终于等到这时候，挨个试灯光的亮度，颜色，光晕的效果。然后和工人一起下班。

　　等电梯的时候，夏石榴瞄了一眼对面，门紧闭着。照罗建在工地从来不超过一小时的情况看，他应该早就走了。

　　进了电梯，一个年轻的工人问夏石榴：“夏工，你大学毕业？”
　　“嗯。”夏石榴朝他笑笑。
　　“那还这么辛苦的跑工地？”这男孩听说还没成年，勉强不算童工，来工地没几天，对谁都挺好奇的，又问：“那你工资高么？”

　　夏石榴尴尬的笑一下，“不高。”
　　“那读大学还有啥用。”男孩好像有些放心，可能是觉得自己不想读书也没什么坏处。
　　工长照着男孩的头拍下去，带着口音的斥道：“怎么没用！夏工没几年工资能翻10倍，你翻一个我看看！”

　　其他工人也嘻嘻哈哈的笑男孩该打。
　　夏石榴心想哪能翻10倍这么夸张，自己连想都没想过。
　　此时电梯门开了，那少年出去就一个筋斗，然后笑嘻嘻的朝工长挤眉弄眼，“看见没，我翻了！”
　　工长抬脚便要踢他，吓得他拔腿就跑。

　　夏石榴看着无忧无虑的少年不禁想到弟弟，再有一个多月就高考了。高三功课紧，他怕分心，也不带手机，只有每月回家的时候给夏石榴打个电话。

　　夏石榴到家已经九点多，她草草吃了几口东西，就开始往地下室搬家。
　　她东西不多，搬了几次之后就只剩下被子了。
　　夏石榴累的扑倒在床上，今晚再住一天，明天就要滚下去做“蚁族”了。
　　一想到令人望而却步的阴沉地下室，夏石榴不由得又暗骂自己蠢，轻信于人。
　　然而已于事无补。

　　手机铃音打断她的自责，她抓起来一看，是王诗文，这么晚打来恐怕又是和杜言生气了。
　　她闭着眼睛接起电话，“诗文，怎么这么晚打电话？”
　　“我生气！”王诗文直抒胸臆，“我这个月加班了20天，累死了，可是我们公司工资是固定的，真特么不想干了。”
　　“你想跳槽？”夏石榴翻个身，继续闭着眼睛聊天。
　　“想很久了，可惜没有合适的。”
　　“要不再坚持坚持？总跳槽简历不好看。”她以前在网上看到有HR说不喜欢频繁跳槽的应聘者。
　　王诗文“嘿嘿”一笑，“还说我，你可是前不久才跳的啊！”

　　夏石榴睁开眼睛，欲言又止，终于说道：“我是……迫不得已。”
　　“哟，有冤情？”王诗文似是嗅到了八卦的气息，立刻来了精神。
　　“你别开脑洞了，能有毛线冤情？”夏石榴不打算继续说这个话题。
　　“不然你怎么可能从那么好的公司出来，到现在的小公司上班？对这个问题我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王诗文并不打算放弃。

　　夏石榴想绕开这个话题，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想去诗洛特上班么？”
　　“卧槽，你是说那个遍布祖国大江南北牛.逼.闪闪的诗洛特么？”王诗文语气抑制不住的兴奋。
　　“嗯。”
　　“当然想去啦！”兴奋的语调忽然一沉，“可惜人家不要我呀。”

　　“你把简历发给我，我认识一个诗洛特的人，让他帮忙推荐试试。”夏石榴话说出口，忽然觉得没有底气，又补充一句：“只是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答应推荐。”
　　然而王诗文那边已经是心花怒放，“你认识诗洛特的人？什么时候给你简历？现在？”
　　“明天也行。”
　　“好好好，明天发给你，不管成不成，不能放弃机会！”

　　夏石榴最后想着王诗文的那句“不能放弃机会”沉沉入睡。
　　住在这里的最后一晚，她竟然没听到撕心裂肺的歌声，林姐孩子的哭闹声，隔壁男房客和女朋友的调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