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縻》精灵果果

8、第 8 章

　　中
　　噩耗传来的时候，万俟府上下居然无人哭泣，除了晕过去的万俟夫人。万俟家的男子都只是红了眼睛，握紧了双拳，锉碎了银牙。
　　“由于万俟将军和叛党李特摔下城后遭烈火焚烧，骨灰混在一起无法分离，叛军首领不顾我方反对，把骨灰撒进汉江……”
　　“爹，我一定把那个让你无法魂归故里的嵇元丰锉骨扬灰！否则就让我万俟贤死无葬身之地。”领旨出征的贤上祭天地，下祭父亲亡魂的时候，咬牙狠狠发誓。

　　心急如焚的贤，未等随从部队动身，便先行顺江渡舟而下。
　　已入冬，放眼望去，大江两岸，皑皑白雪。
　　偶有红梅在雪下绽放，若隐若现露娇妆。可谓：绿萼添妆融宝炬，缟仙扶醉跨残虹。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
　　贤却无心赞赏，只是一味白天黑夜的赶路。

　　那一天，火光烧亮了江岸，染红了寒月。
　　利箭带着破竹之势朝万俟贤乘坐的小船飞来，贤方知自己行踪已露。几个蜻蜓点水，他从船头蹿起飞身向没有火光的半边江岸急掠过去。双足刚刚踏地，便看到自己乘坐的小舟此刻已烧成一团火光，慢慢淹没在江中心。

　　暗叫好险，贤转身想要寻找一处藏身之地。眼前一晃，一根墨色长棍直逼面门。贤举剑招架，几个回合下来，他不禁暗叹刺客身手不凡，加上墨色长棍溶在夜色里极难辨认，若不是万俟贤听觉甚敏，听声辨位，怕是就要吃亏。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那蒙面刺客，体力不佳，在僵持不下的状态估计坚持不过百个回合。于是释然，一柄银剑上下翻飞，丝毫不给对手近身的机会。
　　果然百招过后，那刺客便体力不支，招式散乱，步履虚浮。贤趁机一指点住那人的檀中穴。转身便走。

　　“为什么不杀我？”刺客的声音出乎意料得好听，带点柔软甜腻的味道。
　　“哼。”贤心底一软，强压住一睹刺客面容的欲望。冷哼一声。停下脚步。
　　却在这时，另一个刺客赶到，二话不说，便是一把暗器破风而来，贤横剑胸前，几个动作，便把暗器全数击落。那个刺客显然有些惊异，审度时势，突然急速向后撤退而去，身影消失之前，一声细微的机关弦簧响动，一把细如牛毛的银针如天女散花般扑面袭来。
　　“烟雨江南！”被点倒的刺客惊骇过度，脱口而出。

　　烟雨江南，是这个江湖上最毒的暗器。
　　贤还是一声冷哼，身形晃动，用剑气在身体周围形成一个保护圈，银针被剑气激荡，向四下飞去。
　　贤用余光发现一枚银针朝着那被他点住动弹不得的刺客飞去。以他的性格，本会当作看不见。可他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得向那个刺客掠去，长剑脱手飞出，急点那人的胸前解穴，却没注意还有一根银针朝着他飞过来。

　　“为什么要救我？”刺客接住他颓然倒下的身体，“有病吧你！”
　　语气虽然凶狠，手脚却很温柔。那刺客一把扯下自己的面罩，低头就去吮吸贤刚刚夹过银针的手指。
　　烟雨江南的毒沾肤即入。
　　很快，万俟贤的右手黑肿一片。而他当即就昏迷了。

　　你问我问什么要救你……我想我也许仅仅是想要看看你的模样。

　　醒来的时候，贤躺在一张万俟丝攒绣百花的大红软塌上。殷红的纱帐，透过的烛光，闪着妖冶的颜色。

　　结果反过来被他救了。
　　昏迷前的匆匆一眼，就记住了他的容貌。此刻在贤脑海里，不知为何，这样清晰。
　　果然是眉眼如画，恰似自己房前的那株怒放红梅花。
　　……

　　你为何要杀我？
　　你为何要救我？
　　你如何有的解药？

　　太多疑问。万俟贤想要问，却无法开口。毒性未过，身体麻木，一动也不能动。他只能默默看着敏之忙前忙后，给他喂药，给他端茶送水，给他换纱布，甚至……给他沐浴。
　　敏之也不说话，除了在他醒来的时候，说了一句：我叫李敏之。
　　多数的时候，敏之只是默默地坐在窗边望窗外落雪。
　　有的时候，他会弹琴。他弹琴很好听。琴声凄婉如歌如泣，悠扬荡漾，万俟贤总是在他的琴声里忘记一切，沉沦。
　　有的时候，他也会笑。在他给万俟贤喂药的时候，看到万俟贤因为药苦而微微皱眉，他就会绽放一抹微笑。他的笑只是看上去就仿佛饴糖，甜入心底。
　　有的时候，他也会哭。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如睡的他仿佛总是被噩梦缠绕，频频的辗转，低低的呜咽。

　　你的琴声为何那么凄凉？
　　你为何笑？
　　你为何哭？

　　太多疑问，万俟贤很想问，能问的时候，他却选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