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山居十夜谈》三千里光

10、藏红花

　　第十夜。

　　吴山居内老旧的木质地板上，阳光一寸一秒一挪移。

　　“你不说已无大碍了吗，怎么都过了三天王盟还没醒？”吴邪用脖子夹住电话懒懒地问着，一边往床上瞥了几眼。这货总不至于装死吧。

　　“按说不会。虽说发现的稍晚了点，但在医院注射过抗蛇毒血清后中毒的症状已经消退了。如果他真的一直昏睡下去，那很有可能是因为惊悸。”梁湾在那头说道。

　　“你是说，他完全是被吓的？”

　　“嗯，你可不要小看，受惊过度加上曾经被蛇毒麻痹过神经，他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很有可能造成智力受损，即使醒过来也会形同痴呆。”

　　“什么？他特么还嫌自己不够傻啊！”吴邪头痛欲裂，“那总该有挽救的办法吧？”

　　“从没出现过这种先例，他可算史上第一人。”梁湾顿了顿，又道：“但我从族人那里听过，有一种草药煎煮之后色若金汤。喝了可以活血复元又治惊怖恍惚，久食令人心喜。”

　　“这么管用，岂不是神仙丹药。”吴邪自认见识不少却也暗暗称奇。

　　“所以关于它的名字才会众说纷纭。唯一知道的是这药产自‘天方国’，后经西域的高寒之地才流传到中国境内。”

　　“‘天方国’，天方夜谭，阿拉伯国家……高寒之地……不就是西藏？”吴邪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可能吧，你还真的要去找？”

　　“嗯。剩下的就看他自己造化如何了。”

　　当晚安顿好王盟后，吴邪关掉了重开张不久的小店，独自坐上列车。靠驱蛇赚来的那笔钱可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对于西藏，吴邪已不陌生。此刻他借住在当地的民宿里，正背靠火炉啃着一块用牦牛粪烘烤的面饼。

　　“请转告他们，如果有的话我愿出高价收购。”吴邪向翻译说道。

　　“你说的那种东西，我们这里祖祖辈辈都知道。”翻译青年操着口音浓重的汉语，“但你来得不是时候。”

　　“什么意思？”

　　“产量实在太少，而且花期是在秋天，往往刚采收下来就被人买光了。”青年说罢，似乎想起些什么，又转身与民宿的主人低声商议一番。

　　那主人名叫措姆，曾是个牧民，整个人就像一截老木桩似的，干、黑、瘦、硬。

　　措姆听翻译说了大概，忽然抬手朝雪山深处指去，并在某个方位画了一圈。

　　“怎么样？”吴邪看出有些眉目，遂问道。

　　青年点了点头，“有一个地方虽然在雪山深处，据说一年四季鲜花盛开。但因为与世隔绝所以少有人去，也只是少数的老牧民曾去过见过。”

　　这事情是越说越玄乎了。吴邪站起身，有点后悔没有叫胖子他们陪同前来。但事已至此，他硬着头皮也得上。

　　与世隔绝，还鲜花常开，要不要随便救个人都得去爬珠穆朗玛峰啊！吴邪一艰难边行进一边深深吐槽。爬雪山这种事情，按说一个人是绝不可完成的，更何况要找一个从未去过的目的地。幸而吴邪对此已有经验，也算尽人事听天命了。

　　但我们的天真同志还是忘了。就他这遇事撞邪开棺起尸的体质，无论走到哪里，那都是会倒大霉的。

　　得过雪盲，遇过雪崩，坠过雪崖，该过的差不多都过了一遍，吴邪这回又掉进了冰洞。在雪山里遇难，除非张起灵能恰好路过，否则就只有独自等死的份儿。好在这种等待不会太久，很快你就会出现各种美好的幻觉，直至失去意识。

　　或许老天有眼吧，吴邪总算又没死成。当他再次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根圆木房梁。这屋子的房梁就是这么低，再高一点儿的人肯定无法在屋内直立。

　　梵音阵阵，空气中夹杂着一丝虚幻之感。

　　是寺庙。吴邪坐起身来，这冰窟里竟有座破败的佛寺。诵经的声音在他记忆中找到了某些契合点，听上去异常熟悉。吴邪头痛得轰鸣起来。这声音诱使他迫切的想去寻找源头。

　　而这时有人却先他一步推门而入。

　　吴邪如遭雷击僵在原地。幻觉，一定是幻觉。

　　“你没死。”

　　“你没死？”吴邪反问道。

　　“世事皆无常。”那人双手合十，向他作了个合掌礼。“佛说，万法皆空。”

　　吴邪盯着那张脸一时沉默。没想到会是这个人，在这里。

　　“我无意撞进来。”最后吴邪陈述道，“听说雪山里有个地方四时花开，生长着一种开淡紫色花的草药，我的朋友需要这药救命。”

　　那人静静听完，又作一礼，道：“那你的朋友可能有救了。请随我到外面。”

　　吴邪跟在他身后。这人上身只穿单薄的无袖坎肩，下围暗红色僧裙，外面披一件暗红袈裟。

　　“请看。”藏僧将门推开。

　　莹莹的紫色小花一丛丛一簇簇，在冰窟中破雪盛开。

　　每一朵花蕊中都点缀着几丝血红。种花者会在早晨采收花朵，摘下红色的柱头，晒干，即为珍贵的药材。只需捏个四五根放进沸水里浸泡片刻，就能尝到一碗金色花茶。阿拉伯人称其为“来自天堂的味道”。

　　原来吴邪要找的东西就是这藏红花。梁湾听来的传言一定很古老，因为这种药现在已经可以在国内各地买到，只是价格昂贵而已。

　　“适量采些吧。这洞里与外界有一冰隙相连，到了冬季就会被雪封死，明天一早我引你回去。”张海客说完便转身进了禅房。

　　这也是吴邪最后一次见他，很多年后回想起来仍然觉得失真。

　　木窗里投下亘古不变的阳光。

　　所有的尘埃看遍，只留下那个遗弃了名字的人，古寺青灯，与世长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