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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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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沐七记得梦境中那山林临近的地方有个村庄,而那白初也是从村庄里来的。
但沐七在那里的时候,却只看到了破败的遗址而已。
显而易见的,有什么在村庄里发生了。
知道了地点之后,接下来的事情也便简单了,从各种渠道里收集信息对于他来说并不是难事。而情报的结果有些出人意料,却也觉得可以理解。
瘟疫。
是瘟疫发生在了那村庄里。
已经被瘟疫席卷感染后的村子里到处衍生着惊慌和恐惧,到后来,村长终于集结着人组织着众人要离开这片故土,为了生存辗转去其他土地。
留下来的是已经感染上患病的人,还有一些不愿离开故土自愿留下的老人,而村子里大部分的人都一起离开了这里,沐七觉得,白初肯定也是其中一个。
这消息得了几天后,白石才终于出现了。
“你想起来些事没?”沐七也没问白石这么多天都做了些什么,想想恐怕也只是躺着发呆。
“嗯。”那穿着黑灰长袍的妖怪点了点头。
“村子里发生瘟疫的事呢?”沐七继续问了下去。
而这回白石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暗蓝的瞳仁默默地注视着沐七。
这样的反应沐七也明白了,那便是还未记起来。
“白初的村子里发生了瘟疫,大部分的村民都迁移走了,白初估计也是在这时和你分开的。”沐七解释着说着,不过他抿了抿唇叹了口气,眼神有些复杂地说着,“可是这瘟疫的事,都已经是快一百五十年前的事情了。你,你这到底是睡了多久啊。”
妖怪的眼里似乎闪过一丝幽光,但却仍然默不吭声。
“我也查到了后来这些村民坐落的新住处,这新村子里的村长领头的正好是姓白的家氏,明日你就和我去看看吧,运气好的话那便是你想找的后人了。”沐七继续说着,他也习惯了这妖怪向来的沉默寡言,早些解决完这事也好,聊了这妖怪的心愿,也算解决了一桩心事。
“你也再想想吧,提到瘟疫的话,你也总该稍微记起些什么来。”沐七看下了那站在不远处的妖怪,那妖怪点了点头没有作声,身影便又一次陷入了灰雾中然后无声无息消散开来。
当晚,沐七又做梦了。
也许是因为白石回来的缘故,他又做了关于那妖怪的梦,或者说是见到了那曾经也许事实发生过的事。
“白石,我要走了。”那人类低声说着,低垂着头看着地面。
“哦。”他也只是轻声应了一声。
他并不惊讶,也早就有了预料。
这世间时间总是不断流失,人类的生老病死也只是时间长短,这人类也总是要离开的。
那女孩的身体颤了颤,双手紧握着默不吭声。
“你,愿意陪我一起走吗?”过了很长时间,那女孩才用干涩的声音说了出来。
“我不会走。”他是这么回答的。
他喜欢这片山林,停留至此的生活他早已习惯,何必要平添麻烦在人类的世界里徘徊。
他是个妖怪,也不该和个人类走。那些岁月之命,病死之痛,他见了太多,也不该不必对一个人类如此留恋。
“我知道了。”那女孩的声音里透着哽咽的鼻音,即使不取下那面具都知道这人类又流泪了。
他看了看那桃树,桃花已谢,光秃秃的枝芽上一片孤寂。
伸手抚了上桃树的树干,那绿叶瞬间繁茂地生长开来,伴随着枝繁叶茂得郁郁葱葱,浸着蜜色的桃子也从枝桠上长了出来,他伸出手摘下了一个桃子。
那桃子放入手心递到了那女孩面前,“你要吃桃子吗?”
女孩愣了愣,双手捧住了桃子,她低着头呜咽的声音越来越大,止不住地抽泣着。
最后她跑开了。
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将那桃子小心地抱在胸口便从山上跑了回去。
他沉寂地站在那里,从傍晚站到日初,又到日落,直到那村子的人群浩荡地离开了这里。
那个人类也走了。
他又闭着眼躺在那石块上,和往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有些太安静了。
【5】
白初有个哥哥,叫做白邑。
在幼时火灾后活下来的便只有这对兄妹俩相依为命。
后来迁移到了新土地后,白邑也不过是十几还未成年的岁数,到不想又在二十几年后这白初的哥哥却还从一无所有的少年成了众人爱戴的村长了。这中间的历程想想都得曲折复杂些,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沐七就算想查也难。
而这村子倒是这百年来都由白家的后人领头着,这风调雨顺,土地肥沃什么的,倒也算是当初这波人找了个好地方定居了,而白家人在此地也是享有威望。
倒是有些奇怪的传闻说,白家是被神明保佑赐福的家氏,这倒是让沐七有了几分兴趣。
为了要见到白家人,倒是费了沐七些功夫。
最后却还误打误撞地,遇到了白邑的小孙子,但此时也已是七十多岁的高龄了。
这个老人看上去精神健朗,筋骨很好的样子,倒像是五六十岁的样子,话语里透着些健谈风趣,沐七东扯西扯地也很快就聊开了,最后终于说到了正题上。
“白初,估计这村子里的人也只有我知道这个名字了。”那老人眼神里到带着些追忆。
“是您小的她有照顾过您吗?”沐七想着,老人是白邑的小外孙,白初照看过哥哥的孙子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一家人自然记得清楚些,而现在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估计认识白初的人也都已逝世了。
“不,我并未见过她。”老人摇了摇头,在沐七惊讶的眼神里继续说着,“是白邑,我的祖父经常提起他有个妹妹,他心里一直很愧疚,特别是最后那几年他一直念叨着白初的名字,自责自己当初没有好好对待自己的亲妹妹。”
“你是说……可是,村子迁移的时候,白初不是和白邑一起离开的吗?”沐七不理解了,那这老人的意思是,白初并没有来到这个村子里吗。
“路途远,物资也不足够,生病体弱,劳累不堪,当时人们也都惶恐不安地不知道去哪儿,好一部分人都折在了半路上。”老人的声音很浅淡,透着时间岁月浸透过的沧桑,“祖父说白初也感染了瘟疫,但半路上才被发现,好不容易脱离险境的村民们又开始恐惧,祖父自己心里虽然也害怕但并没有想丢下白初,但后来,白初突然消失了。”
沐七没有吭声,一个患着瘟疫的小女孩脱离了队伍,无依无靠地跑走了,想也觉得有些心慌得难受,只怕是已经无声无息死在哪个角落了。
老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眉眼的皱纹微微拧起,“祖父一直说对不起白初,自从白初脸被烧毁后就很少对白初好,有时还会随着外人一起欺负白初。虽然说是瘟疫,但也许只是普通的发烧而已,到后来也是白初不愿意拖累自己,所以才故意偷偷跑开的,他就这唯一的一个血亲,却还被他弄丢了。”
“后来有找过吗?”沐七也不由得蹙起了眉。
“当然有,沿着当时的路线一路找了回去,这一找便找了几十年,但依旧音讯全无。后来大家也都劝祖父别找了,我们差不多在每个村子城镇都在找白初,若真是个活人总该看到来联系了,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无音无讯的。后来也不知道哪里听到的消息,说是那孩子已经死了。”老人还是忍不住叹息着,祖父死前没什么意愿,就这么一个执念便是想要找到那妹妹,即使没有听到消息,众人心里也早就有了底了。
沐七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便没有再提关于白初的事。
等回到旅馆的时候,他到深夜也未眠,倒像是刻意在等着什么,直到看到那隐现出来的灰雾。
“白石,白初的后人我怕是找不到了。”沐七定定地望着那妖怪脸上的面具。
“为何?”妖怪不解地问着。
“白家人说白初在当初迁移的路上便失踪了,十有八九也是死了。”沐七一步一步缓缓靠近着那妖怪,他微蹙着眉,严肃的神色有几分不解,“白石,我只问你,你可记得你脸上戴的这面具是哪儿来的。”
“我入了梦后见着你和白初分离的情境,但,白初离开时是戴着这面具的。”沐七没等妖怪回答便继续说了下去,“但你现在戴着这面具,除非是之后有和白初见过。”
妖怪没有回答,那双幽深的蓝眸沉淀着暗色,只是定定看着沐七而已。
“你说你睡在土里。”沐七突然记了起来之前的事,隐隐约约似乎觉得有什么事情串联了起来般,“你不是一直都睡在石头上吗?为什么这百年来却睡在土里?”
入土为安。
沐七的脑子里突然间浮现出了这个词。
如果当初的白石有离开,有寻找到瘟疫而亡的那孩子,有将白初带回来的话——
他有些惊诧于自己的思想,但却克制不住自己去往这个方向去想。
“白石,那土里是不是……埋着白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