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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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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主人若无其事地联络,若无其事地办公,若无其事地安排大小事宜,好像之前的一切痛苦煎熬只是深夜迷蒙的幻觉。合适的隐忍和耐性是权场钱场制胜的法宝,情场照样不例外。蛇为了春天捕捉猎物,在冬天一季蛰伏,暂时的停止不代表认输,而是为了更好地出击。
时日渐长,令人烦躁的闷热夏季逐渐变成冷酷凄凉的初秋,绿叶浸染成熟的黄色,饱满鲜嫩的枝叶流失水分,干瘪无助地蜷缩起来,可怜的树叶和树干的联系牵绊经不过微风的摧残,轻轻一拂便带下了一簇簇深浅不一的黄色。
我看着花,它的花期也过了,温暖如金色阳光,洁白如冬日新雪的花瓣还是依依不舍地离开花茎。我不知道花在人类眼里的观赏价值,对我来说它只是一个摆放在那的事物,可是花瓣凋谢后,似乎对于人类而言它的存在意义大打折扣。
花的白,是我从未见过的,不是家具城里白色油漆刺眼冰冷的白,脚蹭一下就印上了一片漆黑的污渍,它的白,浑然天成,仿佛没有任何外物可以破坏,看着那种白,似乎可以感受到温度。
“花,你会死吗?或者离开吗?”我疑惑地问这个一直在改变的物体。即使人类发现不了,可我能发现花每一天从凌晨到午夜的微妙改变,这种细小之处一丝一毫积累起来,量变发生质变后,迟钝的人类才能够发现。活动的生命观察另一个活动的生命因为都处于活动状态,所以是相对静止的状态,久别重逢的人才能发现对方的改变。
“不会,花开花谢,正常的生理周期,来年春天,我的花瓣又会生长,像人类一样,生生不息。”花对我会这么问话,很是惊讶。
花又略带迟疑地问了我一个问题:“桌子,如果我枯萎了,你会怎么样?”
我沉思想了想,我会遗憾吗?我认为重要的是明确自己的职责,做好自己分内的事,而并不是畅想无意义的未来,接受现实比为自己无法改变的事情而产生不必要的思绪重要得多。
可话题毕竟是由我提起的,认真分析了可能性,这栋房子的摆设自然要与这栋房子的价值相配,那个烂木头做成的相框是个例外,完全破坏整体装饰基调的东西,可对主人是这栋房子里最爱不释手的玩意,这就是情感附加超过物体本身的价值?
我回答了花:“预测我的新邻居会是名花,古董,奇石,雕像的哪一种,希望不会是路边摊的廉价玩意儿。或者主人觉得在这放东西碍眼,我从此孤身一桌。”
“桌子,你没有心。”花讲这句话的时候,语调淡淡的,用的是肯定的陈述语气。像是早预料到了我的回答,并没有任何意料之外的反应,但好像含有其他我不懂的感情,跟电视剧等待丈夫回来的女人很像,一声喟叹,怅然若失。
“你胡说!”我难得激动地反驳,花触到了我的怒点,关系到桌子价值尊严的头等大事。既然有了错误的认知,当然要及时纠正,我为自己辩解“我是用上好的木心,入厂后的第一批木料做出来的,才不是边角料废物合成的廉价货!”
把我和那些low至地心的材料相提并论,对我是一种桌格上的侮辱。我的价值之所以高于一般桌子,就是因为我的材料珍贵,全手工打造,不知道这一点,我立马就如同几十块买的塑料小桌子,失去自我的价值。
尽管我在履行几十块桌子同样能履行的义务,我感到十分挫败。正是因为如此,我更要时时刻刻强调我的与众不同,以免他人遗忘。
花不明所以地沉默了,如果他再怀疑我的成分,我不介意把我的祖籍产地生活环境打磨方法全部给他讲,全方位给他做个桌子生产的科普,我当然不是从流水线流到大街上贩卖的商品,一定打消他愚蠢的念头。
消除自己身上的误解,最好的办法是据理力争,绝不能姑息任他编排。这是人类社会的规则,对于身处人类社会里的桌子同样适用。
花又叹了口气,他说,“我如果是塑料花就好了,能陪你到天荒地老。”我知道,活着的东西,总有死去的一天,生长等于衰老,花也不例外,不同生物的差别只是生长周期的长短。
我很不屑花的话:“主人才没有用塑料花当装饰那么糟糕的品味。”和我一样的冷冰冰的无机物,想想就是很没意思的。
花不明所以地沉默了,我懒得理疑似大姨妈的花,反正又没有滴血,继续沉默地安放着,履行我桌子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