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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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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乏什么,就呼唤什么。为了创造出虚假的东西,填满自己空虚的内心。
在这个钢铁水泥构筑的都市里,身处结构严密的建筑肚腹中的人们渴望着温暖,所以人们大行其道地歌颂着爱情。
明明是一群对着恋爱对象大吼大叫埋怨挑刺的人。轻而易举地倾诉爱情,轻而易举地抛弃旧的爱情,轻而易举地对不同的对象重复同样的话语。
Lisa对我告白时,我是很不以为意的。她身穿棕色连衣裙职业套装,内搭白色衬衣,纽扣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嘴唇上的妆是恰到好处得粉,既不是吸血鬼一样得鲜红,也不似就不见阳光的病人一样地苍白。
容姿端丽,肌肤大体是光滑状态,然而眼角的细纹出卖了她的年龄,但无伤大雅。总体来说,她看上去比她实际年龄,要年轻不少。
一个实际年龄将近三十岁的女人,应该正是懂得将女性魅力完全散发的时候,懵懂青涩之后,人老珠黄之前。褪去少女的无知天真,在迈入沉沉暮年的大门前。女人纯粹作为欣赏性视觉期限,短暂得如同昙花一现。在她这个年龄,偶尔身上少女的娇俏憨态,实在是不多见。
Lisa较之于粗劣地装傻幼稚光长年龄不长脑子的即将中年女人而言,她巧妙地在无关紧要的地方示弱,适时利用自己女人的优势,而不显矫揉造作。
她给我的告白,没有什么新意,没有什么别出心裁的花招,也没有拐弯抹角的情书,简单明了地询问,“你有女朋友吗?”
那是一次工作上的应酬聚会,来的人并不多,她是趁散会后以喝酒不能开车,夜深搭车危险为由,要求我送她回去。尽管这个城市的夜晚,灯火通明,霓虹灯把黑夜撕扯成点点碎片,纯粹的黑暗无处藏身。我仍旧拉开车门,帮她拉开车门,微微俯身,请她入座。
一路上十分平坦,没有事故没有堵车,看了看表,二十分钟,预料之中。
我喊她Lisa姐,为了避免车上恼人的尴尬,或真心或假意地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毕竟,冷场后,将有些难堪。这些无甚意义的话,会随拉开的车窗,丢弃散落。
终于到了她家门口,对她礼貌性笑了笑,“那么今天,就到这里了。注意安全啊,lisa姐。”
她涂着透明光亮指甲油,修剪圆润的手,抓住了我,力道不算重,其中却蕴含着无法忽视的力量。我不禁又看了一眼她的手,人们难怪总是以手来评判生活状态。经受生活磨砺的劳动者双手,一定布满厚实暗黄色的老茧,手背上星星点点的细微伤疤和斑点。
她的手,圆润白细而修长,能隐隐看见青色的生命力血管在其中的痕迹,显然属于身体健□□活养尊处优的手。
我忽的又想起安远杨,那个初见的傍晚,那片金色的夕阳,打到他的手上,他的手并不算好看,指节不够长,不够细,甚至有点粗糙触感的。
Lisa巧笑嫣然地对着我,半埋怨地说:“一个女人深夜让一个男人送她回家,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女人孤身一人回家危险?这男人有车?”我有条不紊的回答。
她用手掩住唇,似是嗤笑了两声。
“伪装笨蛋的游戏可不好玩,成年人就不要玩小孩子的文字游戏了。那么明人不说暗话,我觉得你不错,要开始一段交往吗?”
她居然直接说出来了。那个十分美妙的手,从她的皮包中,流畅地打开一个蓝色烟盒,从中抽出一根细长精巧的女士烟。女士烟一般味道并不过于刺激,给人的冲击力更徐缓,有些浅尝辄止之感。
一般女人抽烟,不免沾上一些轻薄风尘味,让人联想到夜店陪酒女之类不光彩的职业,她却抽得那么理所应当。烟倾斜的角度,呼吸的频率,在指尖夹得位置,堪称绝妙,倘若大卫再世,一定会将此雕塑成艺术品。
我又想起安远杨,在那个男生们以抽烟当自己叛逆别树一帜的标志时,不仅没有点燃打火机,反倒像个老师一样,没收了我手里的烟。
明明自己也不是循规蹈矩的男孩子。
看我望着她出神,Lisa轻磕了磕烟灰,那细长的烟燃得比一般男人抽得烟,快上不少,只是片刻,小半截就已化为齑粉。
“女人抽烟,不是很奇怪吧?”她口里叼着烟,这句话说得含含糊糊,我却能清楚捕捉到意思。
“当然不奇怪,但抽得这么具有艺术感,可就很稀奇了。”我半是恭维半是真心地说。
她的嗓子犹带未恢复的迷蒙沙哑,“嗯,成年人总要学会用更好的方式表现自己。”
那么她一开始,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时期,也会笨拙地吸一口烟,呛个半天吗,想到那个场景,我不禁哑然失笑。
随之,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在我灵魂里滋长出芽,那或许是对青春的怀念,岁月把为粗砺顽石的我们,打磨成圆润光滑的模样,当身处现在时,又情不自禁怀念过去。兴许是因为那个样子的自己,尚有未被发现的可能。
安远杨像一个意外,横冲直撞闯进我的青春里,留下一地狼藉痕迹后,回到他的原先轨道中,我则望着这乱七八糟的场面,孑然伫立,不知所措。不知如何复原,不知如何磨消。
那个粗糙的花园房屋模型,会被时间染上它的色彩吗?是变得美轮美奂,还是灰白的尘埃覆盖了它原本不多的痕迹。
Lisa突然问我毫无干系的问题,“在被告白的时刻,你想起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