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平天烬

5、吃蛋糕的男人(4）

　　很多色彩很多脸孔在她的眼前晃动，交替着对她笑，对她骂，对她流泪。离开那么久，她想要淡忘，可是她不知道他们都能不能淡忘掉她这个人，只当她根本不存在。
　　有什么细细顺着眼角没入发丝，梁平掀掀眼皮，屋子里黑乎乎一片，窗隙间有丝线般的月光泻进来，爬起来去开灯，头还有些晕乎乎的，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到屋子里的，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现在梦醒她有些不知所措。
　　拉开窗帘，简陋的屋子让她意识到她离开了那里，走得很远很远，“……唔……”头仍有些痛，侧过脸去看床头的闹钟，2：30！
　　夜黑沉沉的，寂静无声。
　　顺着闹钟看见了下面压得纸条，踌躇了一下才走过去，抽出纸条，字迹很潦草，前几个字连的厉害，顿在中间，后面显得整齐一点。
　　[你发烧了，好好休息，药包在厨房，记得看说明吃。
　　有事可以打电话找我：13521113690
　　方冬青]
　　难道她竟然晕倒了，到现在？不可遏制的笑声逸出喉咙，真的越活越回去，什么不好，居然变成了林妹妹。
　　披了一件衣服，拿起纸条，屋里没有电话，她又讨厌手机。早上陈晖没有在‘冬日’确实令人感到奇怪。从她来‘冬日’，就习惯了早上第一个到的必定是陈晖，开始准备一天的面包。那时，觉得很奇怪，看起来这样时髦热闹的男孩子居然真的能做的了天天大清早起来做面包的工作。
　　这么晚了，希望方冬青可别关了手机才好。一边拨电话，梁平一边皱着眉看电话亭外，天越来越冷，站在这里还一呼气就看见一团白雾，天越冷星空就越明亮。
　　“喂？”
　　“是我，梁平！……这么晚打扰你，我想谢谢你送我回来。”
　　“没有关系，现在好了点吗？”方冬青的声音在夜晚感觉很温柔，看不见他的神情倒意外是个温柔的人。
　　“嗯。阿晖今早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你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那为什么他早上没来‘冬日’？”她真是固执的人。
　　“……明早到店里再详细告诉你。”微弱叹气后，方冬青仍是什么都不说。
　　梁平自顾自笑了一下，“好吧，明天再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情。

　　第二日大清早，梁平就到了店里，大概和平时陈晖到的时间差不多，下意识的，她大概希望能看到那个第一天就瞪着她的脸大骂她是白痴的脸。
　　其实看到外面那块‘暂停修业’的牌子，她已经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了。
　　趴在桌子上，静静等着其他人来给她解释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阿平，阿平……”
　　耳边是小静的声音，梁平爬起来，眼睛由于压迫还有些雾蒙蒙的回不过神，她怎么睡着了？
　　“还好吗？是不是还有些发烧？”眼前朦胧成一片，只有隐约的影子在眼前，非常符合她对方冬青的感觉。
　　“……昨天吃过药就没事了。阿晖还是没有来？”视力恢复，看得清眼前的人了。
　　“阿晖失踪了，昨天打了一天的手机，都是空号。我想，他大概是故意不想让我们找到他，或者是想消失在认识的人面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这样消失啊……”小静喃喃地说着，“就算他自大又多嘴，但是他做得面包很好吃啊，没有他‘冬日’要怎么办啊，我不在，阿晖也不在了，阿平又要怎么办啊……”
　　小静的情绪显然有些失控，梁平走过去拍着她的肩膀，“你怎么会不在的？”
　　慢慢地摇头，“……没什么，我是说阿晖不在了，‘冬日’还怎么继续下去，阿平又要到哪里去？”大大的眼盈着泪光看着她，好像下一刻她就真的会变成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先别说到那么远的地方，现在最重要的是看能不能找到阿晖，看看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帮助他。”要下决定抛弃自己的过去，过去的亲人，朋友，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既然抛弃了又怎么可有回头的机会。她不是最了解的吗。咽下复活的苦涩，揉揉眼角，梁平望着方冬青。
　　“难道就没有他的住址吗？电话号码可以轻易变了，地址应该没办法随便改变的。”
　　“我没有。”方冬青的脸色暗了一下，瞬间眼睛又像初次见面时的那样雾气，飘渺的吓人。
　　“方大哥你还要那么固执吗？老板娘那一定有的。”
　　方冬青眼里的雾气霎时凝成寒冰射向小静，连梁平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的，……我只是想找到阿晖……”小静的泪终于落下了。这里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啊，梁平叹了口气，想起方冬青说他被骗过很多次时的表情，想起小静温暖笑着时隐隐的泪光，想起那个男人看着窗外回头一瞬间的表情。
　　转身，梁平才发现方冬青今天穿着一件黑色长毛衣，从身后看很闲适的样子，他似乎喜欢的就是这种风格，舒适的，温和的。“算了，小静，你跟我去找吧。”
　　“我也要去。”梁平的脸色有些苍白，笑起来的时候显得更加灿烂，在这惨淡的时刻，好似冬日的阳光，方冬青看着一瞬间有些迷惑。

　　方冬青架了车，小静和梁平都一言不发地上车，去的地点，大家心里都很清楚。
　　没多会，车就停在一片高级住宅区，梁平看了眼方冬青，原来他有能力买下这么贵的房子。方冬青愣愣地看了眼眼前的大楼，才低着头领他们上去。
　　拿钥匙开了门，一股潮腐的味道细细渗开。尽管心里有疑问，小静和梁平都好像提前约定好似的，看见什么都不开口。
　　“东西都应该在这里了，你们自己找找看。我并不是很清楚她把店里的资料放在哪里了。”方冬青带她们到一间房子，自己靠在门边，迅速扫了眼房里，就调转头走开。
　　梁平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在心里的疑问一点点浮出水面了。‘冬日’原本的老板不是方冬青，而是他的女朋友，她现在在哪里。看眼前的情形也能猜到一点，刚进门粗粗看了一眼，三室两厅的格局，楼梯上还有一个单间。
　　他所说的她的房间，即是说明他们只是同居？想不到方冬青这样的男人也会和女人同居，世上的事真是叫人说不清。
　　走进去，小静已经在翻抽屉一本本找可能写有陈晖地址的东西。梁平只是抱臂环顾四周，除去掩不住的霉味，房间好似还保留着人在时的样子。化妆台上的东西不太多，有一样却吸引梁平的目光，一个蓝色的小瓶子里放着一把小巧的钥匙，显然是那种带锁笔记本之类的钥匙。拿起来看了一下，梁平将它收进自己的口袋里。
　　“找到了！”小静拿过来一个封面上印着‘冬日’两个字的笔记本，“这里！”
　　笔记本上是密密麻麻秀气的字体，关于‘冬日’的一切情况都细细的记下来。梁平有些佩服她的细致，只有真心喜爱才能做到如此吧。
　　“找到了？”方冬青的声音有点沉沉的，脸色没什么表情，不像小静瞬间欢喜起来的脸。
　　“嗯嗯，你看，就在这里。”小静高兴地捧着笔记本凑到他眼前。
　　方冬青撇开脸，“你记住地址，我们现在去找阿晖吧。”

　　陈晖住的地方离‘冬日’不太远，十分钟要不到，就找到了地址上写的地方。敲开门，是一对中年夫妇，疑惑地看着一群人。
　　“啊，小晖阿，他搬走好几天了。”老妇人笑得眼眯眯的，“他说是要去陪他的女朋友……小晖这孩子很好的，经常帮我们两个搬东西，做事情，我本来很舍不得，不过……反正他能高高兴兴的就好了……”
　　目瞪口呆得回到车上，大家想也想不到居然会是这样的理由。
　　“这个死阿晖，居然就拿这种理由跑掉了，害我们担心的要死。”小静气得嘟起了嘴。
　　“现在放心了吧，我先送你回家吧，今天‘冬日’继续要休息。”方冬青摸着小静的脑袋，笑眯眯得好象宠爱妹妹的大哥哥。
　　“不了，还是回‘冬日’，我自己坐车回去吧。”

　　到了‘冬日’，小静就马上往公车站走了，梁平和方冬青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模糊。这个时候梁平突然很庆幸地球是圆的，想想如果地面是水平的，让自己心痛的背影一直走，无论走到多远却都看得清晰是多么残酷的事情！
　　“你相信阿晖真的是去陪女朋友？”
　　“谁又知道？”方冬青没看她，用力抹了一下脸钻进车内，打算去停车。
　　“如果是真的，他不必走到这样匆忙，刻意瞒着我们这些人。”
　　“真真假假，人又不在，追究起来又有什么意义。”方冬青笑了一下，像对待小静那样抚摸她的头顶，“别想那么多了，何况你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结论。”
　　“那么——‘冬日’怎么办？”梁平抓住他的袖口。
　　“——关了不好么？”
　　梁平闪神，看着车子离去，拐向街尾。回想起刚刚方冬青说那话时哀凄的语气，他这样说，还要她，她又能说些什么？

　　“阿平，你也来了？”小静回过头笑，身上仍是那件橘色的围裙。
　　“嗯。”搓搓手，外面已经冷得让人有点受不了了，终究已时值冬日了。时间原来过得如此之快。“你来干什么？有时间怎么不出去约会？”
　　“他这几天办事去了。”小静的笑容甜甜的。
　　“你们最近相处很好。”梁平揉揉眼睛，小静的笑容太刺目似的。
　　“嗯。我很快乐。”
　　“你知道多少关于他的事情？比如说他有什么家人？做什么的？去他家拜访过没有？”梁平看着小静，静悄悄的笑，又有一点点紧张。
　　“哈哈，阿平，你担心什么呢？看不出来你还真老旧呢……”小静大笑得趴在桌子上，‘冬日’在关门修业当中，没有像平时那样放着音乐，小静的笑声在寂静的空间显得很单薄，架子上没有新鲜的面包后，好像被龙卷风席卷过的大地，隐隐透露着荒凉。“我知道的，阿平，别担心，很多事情我都是知道的，我会对自己好的。看！”
　　小静伸直右手，无名指上赫然是一枚小巧精致的钻戒，昏暗中更显璀璨。
　　梁平看了半天，“是真的吗？”
　　“阿平你真是可爱，普通人看到不都是会说恭喜的吗？”
　　“若是真的，那自然是好事将近了，若是假的，就没什么好说了。”
　　转着手上的戒指，小静抿着唇笑，“嗯，还是阿平清醒……我倒是不在乎他给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要他呆在我的身边就可以了……”
　　“那他现在是去了哪里？竟连你这点小小要求都做不到？”梁平笑着揉她的头发，有时装一点傻比精明更加困难。
　　“去做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情。”
　　“小静你如果走了，阿晖现在也不在了，‘冬日’要怎么办？”梁平环顾四周，松松的转了话题。
　　小静也随着她环顾四周，“这里是老板娘的心血……昨天你已经知道了……所以我也不瞒着了，‘冬日’的老板本来是魏姐，她和方大哥的感情很好，所以我们都叫她老板娘，我们都以为他们总有一天会结婚的，谁知道，哎……看他们那么好的一对都会分开，我对这个世界上爱情也没什么指望了……”
　　梁平敲她的脑袋，“小孩子学什么大人讲话，别在这讨不吉利的话。”
　　说罢都觉得对方的话不太像平日的感觉，禁不住相对大笑，小静笑得眼泪都快出来，“……阿平，我真是喜欢你，要是当时方大哥有你一半的性子老板娘也不会离开，‘冬日’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什么没到最后都不成定数，谁知道他们分开后是不是能成各自的缘分。”
　　“阿平你想得真开。”
　　那时因为事不关己，才豁达。
　　“我们先重新找面包师吧，找到了，方老板应该也没法反对。”
　　“阿平你为什么对面包店那么尽心？”
　　梁平回头笑，“你又是为何？”她还记得当日她来时小静多么高兴。
　　“和你一样啊——”小静狡捷得笑。

　　早就知道他是‘闲情’的老板，一直没有进来过，大概心里隐隐是有顾及的，知道他讨厌看见和‘冬日’相关的人，所以不出现，不去承受那被莫名讨厌的感觉。
　　“我想和你说件事。”很容易寻见要找的人，以前在外面看得虽不真切，但隐隐竟也熟悉店里的格局，和那个走动的高瘦的身影。
　　方冬青在细细地抚摸书边，看得梁平有点呆愣，他对每本书都要这么细致地去检查吗？“几句话说得完？”
　　“都这样检查你要检查到什么时候？”
　　他吃惊地抬头看她，随即又笑了，她又不是第一次答非所问，“不是每本书都检查的，对于这种看起来比较容易弄脏的书要特别处理，不然很容易被翻得很脏。”
　　“可是书店不是都会摆一些就是专门给人翻的书吗？”
　　“是这样，不过时间长了，换下来的书太多了，我打算再开一家租书店，放着也是浪费，租出去还好。书要是太脏了，会影响人的阅读心情。”
　　“嗯。”梁平深有感触似的点头，“要是你看见有些人非常不爱护书会怎么样呢？”
　　“……大概会请他出去吧。”方冬青玩笑得说，看得出这位小姐在刻意跟他绕圈子。“你现在已经说了太多了，我等下还有工作。”
　　“我要说的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就看你的心情怎么样。”
　　“那我们午餐的时候再说吧。”
　　“好，我等你。”梁平随即坐到一张店里为客人准备的凳子上。‘闲情’从外面看不是很大，走进去才发现别有天地。分两个部分，收钱和包装书都在门口拐角，背对着窗外，所以经常看得到他的身影。店里的四面都是书，分两层，上面有明显的监控设备，安全不成问题，中间是一排长长的杂志架，顾客看好了之后就自己或跟店员说一声，转到里间取一本新的出来。若说最为突出，受真正读书人喜欢应该是店主的大方贴心，店里在一些角落搁置一些小矮瞪，高脚椅，……光线也不过分的强，恰到好处。
　　“你要在这里等的话，可以拿本书看着先。”方冬青看她一脸局促地坐在那里东张西望就觉得很好玩。
　　“不用了，我喜欢看人。”
　　奇怪的人。

　　等了片刻，方冬青就示意梁平走，被她那样直勾勾地看着，他根本没法工作，不如早早听听她到底想谈些什么。
　　“先找个吃饭的地方吧，快餐你介意吗？”时间不多，方冬青不打算把时间浪费在吃饭上。
　　“虽然不介意，不过现在才11点就吃饭？”
　　“也快到了，不差几十分钟。”
　　“天真是越来越冷了。”梁平缩了缩脖子。
　　方冬青也抬头看了看显得更加高远的天空，一无阻拦的遥望却好似比有些枝枝杈杈的打扰更加难以到达。“是呀，冬至已经快要到了。”
　　冬至？她几乎没有注意到，到了这里对于日子的流失显得格外的不经心。
　　进了街尾的pazzle店，挑了一个靠里的位置。
　　“什么事？先说看看吧。我有预感你要说些我不想听的事情。”方冬青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笑得很随意。
　　“那我们还是先等东西上来吃了一些再说吧，吃了东西心情会好一些比较有利于谈事情。”梁平也笑，她觉得她好似慢慢得可以分辨出方冬青身上的色彩。
　　“那倒是对的。说起来，冬至算是小年了，你要回家吗？”
　　突然被问出来，梁平楞了一下，揉揉眼睛，“……回不去，算了。”
　　“你很喜欢这个城市吗？”
　　“算是喜欢吧。”不然又怎么会在这里呆到不想离开。“……正因为喜欢，所以想要留在这里，想要‘冬日’继续下去。”
　　方冬青扶着下巴微笑，“终于扯到了正题了吗……我一直想收了‘冬日’，你知道为什么没有收吗？”
　　“因为小静需要。你想给小静和陈晖一个停留的地方。所以你是个善良的人。”
　　方冬青因为她的话大笑出来，大口咬下一块批萨，“我不是什么善良，我只是明白无处可去的感觉。”
　　“那么你可以留下‘冬日’吗？我很需要它。”
　　轻轻地叹口气，“我拿你怎么办？明明是别扭的人怎么又会说出这么直白的话。”
　　“……因为我知道如果不说就谁也不知道，只有自己才能抓紧。”梁平笑着，想起当时那个他说得别扭的自己，不肯轻易说出想法。
　　“那好，我将店的一半让给你，你来做另外的投资方，以后‘冬日’就由你全权负责。”
　　“我怎么做得起老板？”梁平奇怪地看他。
　　“虽然没有特意去查过，但是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真是狡诈的人啊。”梁平叹气，她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跑来散心变成了投资，“……也好。”
　　“我毕竟也是个商人。”
　　是呀，还是非常狡诈的商人。

　　很快‘冬日’找到了新的面包师傅。和陈晖一般年纪大的男孩子，好像陈晖从来没走过。小静仍是每天在‘冬日’里，露出她那特有的温暖笑容，他已经已经两个星期没有出现过了。看着小静单薄的身影，梁平的心里总是无可避免得涌上一层层自己都理不清的悲伤。
　　从他第一次出现，错身而过。她就一直有这种感觉。
　　忍不住还是问了小静，“为什么他这么久都不出现。”
　　小静总是像受惊的兔子先飞速看她一眼，才扯开笑容说着，“不用急，他只要处理完事情就会回来找我。”
　　说着，都不知道是想要说服谁。

　　天气已经进入到年前最冷的一阵了，街上的人们都套上了厚厚的羽绒服，保暖的厚大衣，节日的气氛也渐渐浓烈。
　　今年的冬至很巧刚刚好是周五。晚上方冬青清理好最后一批书后，环顾了一下店里，店员早早就放回家吃团圆饭了，所以显得店里冷清过头。
　　打点准备好明早的工作，方冬青也决定早些回去，即使只是一个人守着电视机看一看好久没看的连续剧也好。拉下铁门时，旁边屋里里暖黄的灯光让他停了一下，然后走进‘冬日’，这个本来就是自己的店。
　　“今天大家都早些回去吧。”小静和梁平在柜台后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看见方冬青都觉得很惊奇。
　　“方大哥，你居然来了，刚刚我还和阿平商量等一下去吃饺子，你要不要一起去？”跑到门口，小静脸上铺着浓浓的笑意，目光无意中掠向门外，就此定格。
　　梁平看见小静宁静下来的表情，也从店里走出来。
　　原来已经10点了，‘PS’也开始营业了，一对男女正从店里走出来。
　　女的有一头浓密的大波浪长发，大冷天得还穿着皮质短裙，一双长靴，纯白色的大衣，高挑又美丽。
　　这边的目光太灼灼，女人感受到腾的抬头，就极不屑得撇过头，过一会又像是想到什么，把身边好似喝得有些醉醺醺的男子放到车里，自己穿过街道走了过来。

　　“欢迎。”小静的反应极快。
　　女人走近细细看她一眼，就走进‘冬日’，站在中央看了几秒钟，竟然挑中那个靠窗的位置。
　　“我去招待吧。”梁平按住小静，方冬青也奇异得看了她一眼。
　　“……不，还是我去。”

　　“小姐要些什么？”
　　“小静是吗？确实乖巧可爱，难怪他会喜欢。”
　　小静静静得看着她，她扬着头露出的微笑，一霎那光华，美丽非凡。小静感到自己的心好似被人大力扭曲了似的。
　　“坐下说一会话吧，你会想听的。”女人从手袋里拿出烟盒，细长的烟，夹在纤细的手指里，妩媚而诱惑。
　　这个女人是天生的妖精，谁人抗拒得了。梁平仍靠在门边，身旁站着方冬青，也是沉默得看着她和小静演得一出戏。
　　静止在烟雾燎燎里被打破。
　　“他……现在在哪里？”
　　“……你知道我是谁？……那就太好了，省去解释的功夫。”又好似享受般吸了一会，“他死了。”
　　语气冷冷的，仿佛诸多怨对。

　　小静的反应很平静，至少梁平看不出来，只是太平静，平静得好似雕像，连呼吸都停止，空气间的灰尘可以毫不偏向直线而过。
　　“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女人轻轻吐出一口烟，“一个月前他开车出了车祸，后事也全部办好了。……”
　　“他刚死，你就又和那个男人出来玩！”小静突然愤怒出来。
　　女人若有所思得看着她，“你还知道什么？”
　　小静扯着她的脑袋，“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他为什么要一直坐在这里看这个窗子，为什么一到周五就跑来看！”
　　泪忍不住还是绝堤。她以为他终于可以快乐，终于可以脱离这个女人……可很多事，晚了一步就事事都晚，怎么也挽回不了。
　　呆呆得看着窗子，正好可以看见‘PS’酒吧的门口，多少人进进出出，他……一直在看着。“……原来他早就知道……怪不得……”轻轻地笑了出来。
　　“他背着我修改了遗嘱，将他大部分的遗产全部留给了你。别忘了下周一到律师楼来签字。”
　　“遗嘱？他年纪轻轻立什么遗嘱，我要什么遗产……如果你不爱他，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不等她出现？小静的心好痛好痛，她一直在为他痛着，因为这个女人痛着。
　　“我是从没爱过他，只想要他的钱，可是他爱我，不行吗？”冷冷地看了小静一眼，女人优雅得收拾东西，“……如果想再看看他的话，到城南陵区。”

　　她快走出门口的时候，梁平正倚着门边，冬天最寒冷的时候已经到了，她几乎能感到自己的呼吸已经被冻结，但是她却觉得这温度刚刚好适合她。看到小静和她，她终于相信世上的爱情都虚伪得让人发指。
　　“背叛爱情的人都不得好报。”她轻轻地吐出这一句，好似只是自己的喃喃自语。
　　她停下来，用极淡极淡的眼神看了梁平一眼，“……所以他才撞死了吗？”
　　“所以你才没得到他的遗产。”梁平终于转过头正对着她。
　　她扭头离开，坐上出租车的那一刻，她摇小车窗，“即使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时间我也会这样做。”
　　这个女人什么时候都只坚持自己的，未尝不是好事。

　　“一起去吃饺子吧，大冷天吃点热的东西，心情会好。”方冬青用她上次的话来说。
　　“小静呢？”屋里呆坐着的身影让她感到眼睛很痛。
　　“小静要自己去冷静。”
　　“时间过去，终究会平静的。”
　　梁平和方冬青相视一笑，她被悲哀的发现，原来他们——都是不相信爱情的人。
　　爱情的开始就是为了结束，只是我们贪恋过程的美好而忍不住要跳进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