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半夏》听九州

50、局（下）

　　郑无病再次感受到浑身充盈的力量，众人忠诚而崇拜的目光，让他眼见着洛长天如此狼狈，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郑无病颓势已显，却在还勉强强撑的时候，突然局势反转。即使那些人并不心悦诚服又如何，在性命的威胁下，他们只能乖乖站在他这边，然后乖乖臣服。

　　场面一片混乱，第一次噬心蛊发作的人们开始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开始本能的对郑无病表示一种由下至上的畏惧。

　　就是隐隐感知这边有威胁自己生命的东西，而刻意避开，一切刀光剑影所朝向的除了自己附近的“无辜”人士，还有被所有“无辜”人士包围的洛长天与莫然。

　　郑无病正冷眼看着自己忠诚的自相残杀的新下属，脸上带着一丝赞许的笑意。即使他们给洛长天带来的伤害有限，但毕竟起了些作用，不是吗？

　　至于莫然，该死！
　　他恨恨的想。
　　见洛长天在被缠斗的同时，还在护着莫然，让他不由得将牙齿咬的嘎嘣响。
　　“背叛的人……不应该活着……”只见郑无病由于母蛊的苏醒而变的臃肿的身躯一阵狂颤，接着他的身体好比扎了洞的口袋，迅速缩小了一圈，腹部剧烈收缩，就像一只肥硕奇怪的昆虫，而他也猛的从口中吐出一团乌黑的血，如雨落下，被淋到的众人如同打了鸡血一般，转身，对着洛长天，一片银光闪闪。

　　也不管刚才旁边的人是怎么看了你一刀，肉片还挂在刀尖上，也不管是不是身上还插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最无畏的战士，毫无痛感的杀戮。
　　洛长天也感觉手忙脚乱了。

　　正所谓蚁多了能咬死象。莫然也终于暴露在一片刀光剑影里。
　　多么新鲜的血液！多么甜美的味道！
　　他知道莫然从来不没有信过任何人，这个整日里孤僻如同狼一般的孩子……终于……成长到……有一天…要被斩下头颅了吗？！

　　郑无病开始兴奋的双眼放光。
　　“不！”似乎同时有两个女人的声音一前一后传到郑无病耳中。
　　一黑一白，同时扑向莫然，然后莫然接住了其中白的那个另一个黑衣女子徒然摔在地上，接着，一把刀横空劈来，莫然抱着那个白衣女子就势一滚，险险避开，而那个黑衣的腰部被切开一个大口子，血把黑衣黏在身上，一股浓烈的腥味传来，

　　这是……不同的，未曾含有蛊毒的新鲜的血……而这身打扮，明显是他的死士之一。
　　郑无病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却还像有层迷雾重重隔在其间，让他摸不清楚。不过，他现在唯一清楚的，就是不管如何，他都没有了退路。

　　站在整个武林的对立面，运用子蛊控制人的他终于暴露在众人之前。再如何解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被“背叛”了。
　　他不记得自己给武林中人下过子蛊，一开始，众人被迫导向他这边的时候，他还有些庆幸，可现在呢。他没用了希望，只能顺着道路一条黑的走下去。即使尽头是死亡。

　　黑衣女子倒在地上，从伤口尽情喷涌的血液让她的身体不断轻微抽搐，她伸出一只沾满血的手，手心指节带着一层薄茧，却由于常年隐在黑衣之下，而显得过分苍白。

　　“莫然……”
　　那黑衣女子仰起头，露出一张虽说有些怪异，但还算能看出清秀弟子的脸，左颊上有许多浅粉色疤痕纵横交错，右颊却美若白瓷。一身黑暗，双眼却明亮，包含希望。笑起来，弯弯的好似月牙儿。

　　她满怀着希望，就像祈求得到自己最心爱糖果的孩童。
　　“你是…谁？”男子眉头皱起来，为了躲避她的手还微微侧了侧身，完全忘记了此时的自己也狼狈的滚了一身尘土，衣服上也一块红一块灰，比她好不到哪儿去。
　　“你…………我…”她眼中的光芒瞬间暗淡下去，“我…我…我是铃铛啊……”
　　她的眼光瞬间放长，仿佛看见过去。
　　一串串属于孩童的笑声如同银铃般悦耳。顺着记忆的潮水汩汩流向她的脑海。
　　她的眼前不再是一片黑暗，一片混乱，一片暴虐，一片绝望。
　　眼前是一块春天的草地，混含着泥土的芳香，一座干净的小宅子，一段极为短暂的岁月。

　　“莫叔叔，莫叔叔，我来找阿然啦～”
　　门“嘎吱着”被推开，出现的是一张属于中年男子的温和笑脸。
　　“小铃儿来啦……阿然在陪他娘在后院呢……”说着朝后面喊着，“阿然！阿然！你朋友找你来了！”
　　宅子太小，站在门口喊，后院就能听得见。

　　然后就有个虎头虎脑的漂亮小男孩奔过来，
　　“小铃儿！小铃儿！我就知道是你！哈哈！！”

　　接着，一切都变了。
　　莫氏夫妇一日之间双双死于家中，莫然则因为刚好呆在她家里头玩耍，而躲过一劫。但实际上，他并没有躲过，因为他躲不过。

　　他被带到了天水。
　　后来她去了天水，却被不是弟子而被逼成…一个死士。
　　至于阿然？
　　他是莫然。
　　后来……
　　他想报仇。
　　现在，他几近成功……也会成功。
　　再后来……她看不到了。

　　泪水不受控制的落下，然而朦胧中，她看见他面色不变，许久，他说：
　　“姑娘，多谢你相救之恩，只是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这是她第一次被叫做是姑娘呢。她苍白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红晕，就仿若刚及笄的小女孩一般有些期待有些羞涩。
　　她一直被“你”来“你”去惯了，这样，反而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然而，他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也好。这些记忆的包袱，她独自，背了那么多年，也该放下了。
　　青涩的懵懂，狂热的爱恋，平淡的感知，再到死寂的绝望，她…终于可以放下了。
　　刀剑入背，连带着是飞溅的血液。时间再缓慢，还是躲避不了结局。
　　当眼前的陌生女子闭上双眼的时候，莫然隐隐感觉内心空了一块，像是什么终于离他而去了。
　　不，我没有失去什么，我什么都会得到。他一遍遍告诉自己。
　　他握紧了前来救他的田甜的手，像是握住了自己的未来。
　　另一边，黑衣女子沉默的倒在地上，一个小铜铃铛从她的脖颈间漏了出来，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也在血泊中，也熠熠着，发出它的温暖的光辉。

作者有话说

　　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