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
-
(6)
米达麦亚有点踉跄地扑向那搁在不知属于何人的墓碑底座上的木盒。木盒很轻，连外行的米达麦亚也分辨得出那不是什么好木料。
盒面上既没有名字也没有照片，一个如此没有说服力的骨灰盒，说里面装的是谁家壁炉里掏来的煤灰都有人信。
“要怎么处置随你，尊主特地派人从费沙中心医院盗出来的，花了老大功夫呢……”
雷纳•施隆多夫不自然地别开了眼睛。他还没到结婚年龄，甚至未曾尝过女人的滋味，爱情在他的观念里恐怕就意味着□□和精神的双重软弱，作为教中观察帝国双璧时间最长、心得最多的人，雷纳的看法与公认相悖，他一直认为毫不起眼的渥佛根•米达麦亚实际上比光彩夺目的罗严塔尔更值得玩味，在至关重要的节点不知不觉扭转局面的竟然总是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平民啊！如果不是这番风云突起的变故，雷纳可以想象这位一直遁着正道前行的忠耿军人将如何在没有一丝阴霾的阳光中晒白他蜂蜜般诱人的发，同时也彻底晒褪掉那些代表着每个人都有的年轻时代的躁动和棱角……只要战争结束了，他大概会成为从军转政、三十年后又弃政退隐的完美典范吧。
那一双双试图将太阳推向无底黑洞的手，雷纳想道——包括戴雪白手套、以无比优雅的姿态搭上友人娇小肩膀的贵族的手、也包括卑鄙地捧着一个女人的骨灰、怀揣炸药在瑟瑟寒风中兴奋颤抖的谋杀者的手——它们的主人一定无比无比嫉妒着这个男人。
米达麦亚身上有很多让雷纳这种过着严苛的清教徒式生活的人困惑不解、又屡屡倍感诱惑的地方，比如他是如何享有与那个女人十年如一日的爱情……
“艾芳……”抱着盒子缓缓滑倒在地上，蜂蜜色头发的男人伛偻的背影看起来更矮小了，他似乎毫不怀疑这个东西的真实性，在凛冽的空气里像条窒息的鱼一般抽吸着，以求嗅到一点想象中妻子秀发的香味……
“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了，亲爱的，在这坐着等我，看着你老公啊……”
雷纳•施隆多夫拔出那把属于米达麦亚的配枪瞄准对方，他现在终于知道“能杀死一个两米大汉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并没有多做思考，扣动扳机几乎是被逼到极致的选择。但是米达麦亚太了解对方手中的武器了，那是他和罗严塔尔还是上尉的时候，某次陆上作战时收缴一家军工厂，在那个贵族出身的驻守上校私库里得来的意外之宝，事后他靠了一点酒、一副鬼牌，从罗严塔尔手里赢得了它，那个别扭的家伙尽管酒醒了骂他诈，还是一面冷笑着一面帮他改装准星——疾风之狼的射击力道太猛，射线方向总是微妙地有些偏差……
在白光撕开空气迎面扑来的一瞬，米达麦亚准确地估测了偏差，向右前方一滚，双方错开不到十步距离，米达麦亚重心稳住后便在半空中如狼一般扑窜出去，一手侧肘横格击去枪支，一手扣住肩膀将对方扭翻在地上。而雷纳•施隆多夫显然也是个经受过地狱式苦练的，绊腿使出将对手同样拉了下来。两人于是在漆黑冰冷的树林里贴身撕扯着揪斗。
对于米达麦亚来说这真是最艰苦也最危险的肉搏战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间墓地里如同瞎子，没有甲胄没有任何防护柔软的部位完全暴露在敌人的攻击之下，而且他不知道对方身上的炸弹在哪个部位，唯有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险通过贴身接触来试探。
在混杂着泥土气味、墓地特有的阴湿气味、以及野兽般灼热的喘息中，米达麦亚终于确认了对方左右两块肩胛骨可疑的不对称性，此时他略显小巧却如体操选手般坚韧有力的身躯已经成功地将暗杀者压制于下，迫近真相的快意使血液从过速搏动的心房直冲大脑，瞬间抽去了米达麦亚四肢的力量。
真的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秒而已。
雷纳•施隆多夫挣脱了控制，右手挥出藏于袖筒之中的匕首，像一条进攻的蛇般嘶叫着，全力刺入对方柔软的侧腹。
米达麦亚闷哼了一声，从那人身上翻下来，在地面痛苦地滚着。得手的人迅速站起来，急于确认对方是否已经受了致命的一击，但环境太暗了，上下关系的忽然倒错使暗杀者的视力出现了暂时的调整状态。
“游戏……结束了——？！”
试探性的话语，被白光撕裂。
“……凌晨一点四十分至二点五十分左右，海尼森局部地区将实施强度为三等到四等之间的人工降雾，受其影响，B区、C区、H区和R区14街到23街路面状况将出现一定程度的肉眼方向辨明障碍，请搭乘无人出租地上车的乘客不要忘了启用GPS卫星导航系统……”
宋年菲尔斯中将心焦地观察着前额惨白而两颊泛起不正常红晕的总督，和以往任何时候感到身体不适的情形一样，检视伤口、传唤军医、甚至仰靠在地上车后座的皮椅背上接受副官以手试探体温的请求都遭到了拒绝，在紧闭薄唇保持缄默之前，任性的总督只是下了奇怪的命令：打开广播？
柔和而无起伏的女声弥漫着安静的车厢，强行挤入后座坐在上司身边的宋年菲尔斯中将感到总督闭合的眼皮下那对深浅不一的眼珠其实一刻不宁地微妙挣动着，牵引得形状美好的长睫蝴蝶翅膀般煽动，每次都被强大的自制力无声地镇压下去。
如果不是被遣往伊谢尔伦、后来又意外地接受米达麦亚元帅的收编，宋年菲尔斯恐怕无由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从双方面去体触双璧之间那第三者几乎难以察觉的羁绊。这位少壮军官永远不会对人描述他所目睹的那些失控的细节：
无论是通讯切断的一刻，蜂蜜色头发青年砸在指挥桌上关节发白的拳头、伴随着似吼似呜咽的声音：“罗严塔尔你个大混蛋！”
还是重伤的叛逆者被好友紧紧揪住那只好肩膀时，拧成一团的眉毛下深不见底的双色眼眸。
最终一切暧昧不明的碎波汇聚在诺蓝银度总督府办公桌上那个相框里，无论“帝国名花终结者”身边走过多少美貌各异的奇女子，相框里两人拙朴得有点憨傻的笑容从未改变。这么拆台面的事情居然默契到心照而不宣，作为全宇宙大概仅次于伊谢尔伦党的总督府大舌党成员，我们实在是……
太善良了啊……
宋年菲尔斯满身是汗地想道。
奥丁大神你是仁慈的。你宁可要了黄金狮子的命都没有折断我们总督的双翼，这次……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