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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司命手稿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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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来为我们送行的人不少啊。”
被众仙家里三圈,外三圈地围在轮回池旁的漠谕,感慨于大家对自己和红莲的情意,只恨不得带上在场的众仙同自己一起沉入轮回池,也好免去众仙与自己离别之苦。
“有仙僚如此,真是夫复何求!我看近年大家都比较闲云野鹤,难怪天庭办事效率那么低,我去年托锦云仙子织的绣花云扇到现在都还没谱呢。你瞧,我现在用的这把扇子还是宸时送我的那把呢。”
说着,红莲伸手变出把扇子来,在漠谕跟前晃了晃。
“咦?”红莲好像想到了什么,不确定地往里三外三的人群中又望了一眼,问漠谕道,“漠谕,你看到宸时了没?她怎么今天没来送送我们?”
“天庭办事效率低?昨天慕之他自己刚摔下诛仙台,今天你我就要下轮回池,连顿饱饭都来不及吃,这叫办事效率低?要我说,我们也该过个把月再下去,等慕之他自己修仙先修成仙骨了再去找他也不迟。这天庭办事效率也高得太离谱了。等等,你说什么,宸时?我也没看见她……”
漠谕话还没说完,赶来送行的司命星君挤过层层的人群之后,一路小跑到了漠谕跟前。
漠谕心猛地一惊,该不会是闲惯了的司命来找自己算账吧。
不过是加了他一点儿工作量,谱一谱红莲慕之的一世命格罢了,司命该不会这么记仇吧。
来送别的司命直直对上漠谕的眼睛,动情地说:“漠谕神君,人间自是比不上这儿的,你一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上来啊。”
漠谕被司命情深意重的一席话撩拨地想起了江郎的一句“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不由也动情道:“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司命蓦然一顿,努力斟酌字词不让漠谕神君两天之内连受两次情伤:“漠谕神君,呃,我倒是不知道,呃,你原来对我,存了这样的心思,只是……”
“存了这样的心思?”一旁的红莲插嘴道,“司命,你大概想多了,漠谕她不切实际不贴现实地背诗是病,我们都习惯了。”
“怎么是背诗!是有感而吟咏!”漠谕转头不满地向红莲反驳道,复又转向司命,“伤怀而已,伤怀而已,司命勿需多虑。”
司命这才放下了心,长吁了一口气,继续道:“漠谕,我这次来找你是道谢的。”
“道谢?”漠谕、红莲偏头看司命。
“是啊,多亏了你把慕之神君推下诛仙台,现在我才有机会为慕之神君和红莲谱命格啊。最近几年天庭闲,我的老本行都快生疏了,浪费了我一肚子墨水和滚滚才思啊。”
“这次终于有机会一展才华了,面对这样一个开明、开阔、透明、公正、开放……(此处省略)的舞台,我一定不会辜负众仙家期望,定要写出缠绵悱恻,见者落泪,闻者伤心,惊天地,泣鬼神,不作死就不会死,虐到深处无怨尤的旷世绝恋啊!哈哈哈哈……”
漠谕、红莲:呵呵呵呵…
漠谕:我说了多少遍慕之不是我推下去的,是他自己摔下去的啊!
红莲:戳司命小人,戳司命小人……
“咳咳,”司命清了清嗓子,又恢复了一派清明,宠辱不惊的神态,“那个,差不多时辰了。”
漠谕、红莲:有这么催人的吗……
红莲深情脸:漠谕,奴家先去了……
漠谕深情脸:红莲,你先去,我随后就来……生亦同衾,死亦同穴……
“漠谕……”
“红莲……”
“漠谕……”
“红莲……”
……
“红莲,赶紧跳吧。”
“啊?哦。”红莲伸出左足探了探轮回池,“漠谕,水温还行。”
“嗯。”
红莲闭上眼,走入了轮回池中,浅若丈许又深不可测的轮回池上,闭目的少女缓缓下沉。
水,一点一点弥漫上她的脚踝,她的小腿,她的膝盖,她的腰肢……
直至覆盖了她的头顶,少女曼妙的身躯如一株正盛的莲花漂浮在水面上,然后再度缓缓没入,直至,轮回池的终点,人间……
漠谕叹了口气,正准备探足入轮回池,却突然闻到耳畔远方传来熟悉的大爷的谩骂声:“他令堂的,小爷我卡在诛仙台一天一夜,要不是之倾君路过救了我,你们两个混球……”
来不及听完那个熟悉的声音,漠谕立刻跳入了轮回池,只是,这次,她并非为了轮回。
漠谕最后还是堪堪地在红莲入尘世之前抓住了红莲的脚踝,冲出了水面,溅起了无数飞花。
漠谕和红莲回到岸上,就看到司命仍不甘心地同慕之理论:“你怎么可以卡在半当中呢?怎么可以呢?你知不知道,接到任务开始我已经构思半天了,我都已经构思好这个恢弘大气的爱情故事的背景了,你听我说,诶诶诶,你听没听啊,你说你卡在半当中,不是欺骗我感情吗……”
慕之看到上岸的漠谕和红莲,不耐烦的推开司命,冲漠谕道:“好你个漠谕,小爷我为救你都摔诛仙台了你们都不管,红莲落个水你倒急得去救了!你们俩——最毒妇人心!”
众仙:慕之神君,不是漠谕神君不爱你,只是……轮回池里捞个人还是不损修为的。
漠谕、红莲东张西望装耳背,于是,她们看到了一旁的之倾君……正在悠闲自得地把玩着手里的一颗小团子……
年轻的神祗(唔,我们是说外貌……)似有似无的勾着唇角,英俊深邃的脸颊,五官精致,专注的神情更是平添了几分帅气。
而年轻的神祗之倾君……他正在专注地把玩着手中的那一颗小团子……
漠谕、红莲别过头去不忍心看,漠谕:“之倾君,您…您轻点…别踮着那颗团子了……”
“唔?”之倾君的目光终于移开了那颗团子,落到了漠谕身上,漠谕顿时结巴,说不上一句话。
一旁的红莲道:“团子…团子她…可能怕疼…”
“嗯。”之倾君似有似无地答了一句,目光继续落到了团子身上……
漠谕,红莲:宸时,对不住了…不是我们不想救你,无奈对手太强大…上古留下的唯一真神看我一眼我心里都发慌啊。
“不知之倾君缘何路过诛仙台?”漠谕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哦,这颗团子掉到地上,正好滚到了那里。”
“…”之倾君你这样整日整夜地捏着团子,团子她有机会摔地上吗…分明是你算到的吧…
“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之倾君说着便带着团子走了。
之倾君走后…
慕之:“真不知道之倾君怎么对颗团子这么执著。你们不知道,我刚想伸手接那颗团子玩玩,之倾君竟然用三味真火烧我,上古遗神果然是有怪脾气的。”
红莲:有怪脾气的不是之倾君是你啊是你啊!活该被烧活该被烧…
漠谕:“慕之,你该不会摔诛仙台摔傻了吧…还是…你修为损的连团子的真身都看不出来了…”
红莲:“应该是前者。”
慕之:“哼。”
漠谕、红莲愣愣地看着慕之后方:“慕之,那个,我和红莲(漠谕)先走了。”
“唔?”慕之扭头看了自己背后的方向一眼,一把抓住了漠谕、红莲,“不许走!”
被慕之无情地一把推开的司命又锲而不舍,坚定不移地从刚被慕之推开的地方跟上慕之。
慕之急忙绕到漠谕、红莲身后,转过身,微微屈膝低头,拉着漠谕、红莲的衣袖想把她们俩拉近一点,好把自己遮住,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司命怎么这么喋喋不休,好不讲道理。”
漠谕和红莲嫌弃慕之把衣袖拉得太紧了些,用力甩了甩衣袖甩不开慕之的爪子,便各自不顾慕之向两边走去,誓将慕之暴露在司命视线中。
慕之:“两位大姐,能不能行行好?”
漠谕、红莲:“!”
慕之只觉自己突然受了两脚,踉跄了几步,还未站定,眼前已是放大了的司命的脸……
“我喋喋不休?我不讲道理?我哪里喋喋不休,我哪里不讲道理了?……”
慕之:我声音这么轻你都能听见?你现在不就是喋喋不休吗,比哮天犬还吵。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才哮天犬呢,你全家都哮天犬……”
慕之:……
“你说我喋喋不休,你说我不讲道理,可我容易吗我?我容易吗……你们一个个都丧尽天良的,你说你卡什么不好非要卡诛仙台,做事情要敬业,要跳就好好跳…..”
慕之听得心里烦,自己遵纪守法,乐于助人,心地善良,爱护小动物,连红莲都能忍,哪里丧尽天良了?
忍不住启唇反驳道:“司命,我知道你心里烦……”
但能别老提起我卡诛仙台的事吗?你要提醒我几次这般不堪的经历?
司命却突然鬼使神差激动地握住了慕之的手,眼中突然闪烁的泪光惊得慕之咽下了还未说出的话。
“还是有人懂我的苦的,还是有人懂的……慕之神君,你这样真心待我,我也就掏心掏肺和你说罢……”
慕之、漠谕、红莲:可我们不想听啊!
“神君下界谱命格的这些年少是少得不得了,这几年除了两个多月前言止神君下去了一趟免于我赋闲在家,便再也没有别的工作了,听说漠谕神君推你下去了,你却又……”
慕之:打住!
司命叹了口气,悠悠道:“言止神君更是伤我自尊啊!”
“你们是不知道,他完全不按剧本来啊!我可是严格按照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的九字真言写的神君他苦大仇深的一生啊。”
“我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安排言止神君他这一世出生于国都世家,幼时家中遭人陷害,家道中落,饱尝人世辛酸沧桑,自此在他幼小的心灵之中留下一生阴影。”
“而幸而有感情甚笃的大家闺秀小青梅给予他人世间最后一点点安慰和温暖,两人顺理成章地私定终生。”
“不久之后,他家中再生变故,挂帅的兄长为国捐躯,身死异乡,却被奸人设计,于他家中搜得敌国通函,指证他兄长卖国求荣。”
“死无对证之下,判他满门抄斩,却又怜他家世代为将为相,留下他一根独苗,以示圣恩。”
“而他的小青梅也被迫入宫,很快因温良恭俭得蒙圣恩。”
“亲人,心上人一个个离他而去,是为爱离别。”
“而也曾想一死寻求解脱的他却只因父亲临终前的一句“愿吾儿沉雪”苟且偷生,至此他的人生只为昭雪而活。”
“于是,他走上仕途,春风一顾,金榜题名,红袍加身,却于游城之日被当朝宰相之女的绣花抛中。”
“他不愿迎娶,可宰相独女娇蛮无礼,说是唯他不嫁,宰相被自己的女儿以死相逼的也没了办法。最后他被迫迎娶宰相之女,也正是他的仇家之女,是为怨憎会。”
“他为榜首,却因是罪臣之后,备受打击,不受重用。”
“他终于搜集到证据证明兄长清白,可证据根本就递不到皇上那里去。”
“这就是我最满意的求不得的环节了,一语双关啊。你想啊,第一,从此,她只是于深墙之内再不见萧郎,一任阶前到天明的卑微女子。”
“而他,只是望不及宫墙之内终日怅然的落魄书生,心中挚爱,终其生不可复得。是为求不得。”
“第二,不得昭雪,是为求不得。”
“于是,在无人知晓的一个漫漫雪天里,他在锁着他的小青梅的宫墙之外,那锁着他人生最后的温暖与希望的宫墙之外,闭上了眼睛。”
慕之、漠谕、红莲:“好老套啊。”
司命的眼神像刀子一样:“不是老套,是经典。”
司命轻轻抚了抚手上的命格谱子,似乎要拭去因为累年不用而积的灰尘,幽怨地感叹道,“倘若那样,言止神君一个月前就应该上来了……”
慕之、漠谕、红莲:……
司命斜斜地睨了他们三人一眼:“都说了言止神君他没按剧本来了,简直丧尽天良,这个没良心的简直浪费我为让他明白人生真谛而费的一番苦心。”
“你们知不知道他干了什么!这个丧尽天良的竟然少年成名,算无遗策,少年神童,誉满京城,做事滴水不漏,丧心病狂地都不给别人陷害的机会。”
“还傲娇地不愿为官,人间皇帝三请四请地,他才做了帝王师,权倾朝野。”
“直到最后,王朝最有力的保障是他,最潜在的危险还是他,把我的一盘棋全打乱了。”
“那你说,还有小青梅的求不得对吧。结果,他压根儿没在人间看上谁。我这命格谱的还有什么用。估计这两天他就该上来了吧。”
“嘶——”慕之三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唔?怎么了?”司命还没问完,只觉自己被凌空拎起然后飞了出去,而手里的那本小本本似乎也被顺便顺走了。
扑腾在轮回池里的司命望向自己起飞的起点,只见年轻的神君一袭白衣清华高贵,身影挺拔清瘦。
年轻的神君静静地走向漠谕,伸出手递给漠谕一件物什:“给你,写着玩。”
漠谕看着神君骨节分明,十指修长的好看的手,有片刻的怔忪,旋即小心地接过。
仍在轮回池里扑腾的司命看清了漠谕手里的命格谱子,忍不住张口叫道:“好你个漠谕!枉我因你把慕之推下诛仙台引你为平生知己,你竟和言止狼狈为奸!”
清冷的神君望向声音的来源,轮回池,扑腾的司命立刻噤声,甚至,停止了挣扎。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嗯?”
听着神君清冷的声音,司命只愿自己快些沉下去。
“唔,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神君若有若无地勾了勾唇角,“你的用词,我不太喜欢罢了。”
司命紧闭双眼,只装作没听见想快些沉下去,却发现自己被定身浮在了水面之上。
司命的内心很纠结,他没想到,入个轮回言止都不肯给他个痛快。
他只得睁眼看向神君,点头答道:“不是狼狈为奸。”
神君满意的点了点头:“哦?不是狼狈为奸?那应该是什么?”
司命: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
红莲举手:我知道!我知道!夫唱妇随!
言止神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司命身上的定身诀突然去了,司命这才如愿以偿地解脱,完完全全地没入了轮回池。
红莲内心:啊!好激动好激动!我好会用成语!我抢答正确了!
漠谕、慕之:你确定你用对了这个成语吗?
红莲低头玩手指:不确定。
言止神君启唇道:“慕之,听说我不在的两个月里有传闻说漠谕痴恋你多年,嗯?”
轮回池氤氲的水汽里传来神君好听的嗓音,浅金的夕阳下,言止忽然笑得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