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以后》桃花农

4、四

　　四

　　他跟一个男孩儿坐在一起，因为背对着自己，所以只能看到小半的侧脸，不过也能看出是个大概十八九岁的俊秀男生，两个人状似很亲密地在一起边吃边聊。
　　“……泷泽哥哥？泷泽哥哥！”
　　松浦亚弥的声音传进了耳朵里，才令泷泽秀明的注意力移了回来，一低头，发现自己已经攥紧了拳头，难怪她会不安地摇他。
　　泷泽稳定住情绪，拍拍松浦亚弥的手安抚，“没事，我只是工作有点累比较容易失神，咱们过去坐吧。”
　　松浦亚弥完全没有怀疑他的话，点点头和他一起从今井翼一桌旁走过，坐入预订好的位子。
　　努力克制着不去看向今井翼，泷泽拿起菜单挡住自己的视线，向松浦亚弥询问：“你要吃什么？”
　　松浦亚弥翻来翻去，可爱地皱皱眉头，“看起来好像都很好吃耶……好矛盾哦……泷泽哥哥你来拿主意吧，你比较了解哪个更好吃嘛。”
　　泷泽微笑着不再推让，将菜单递还给服务生，“茴香沙拉佐松露醬汁，奶油焗烤龙虾，黑蘑鹅肝酱，招牌蓝莓派和咖啡，各两份。”
　　服务生退下后，松浦亚弥抱着手用崇拜的眼光看着他，“哇……泷泽哥哥好帅哦，知道得都这么清楚。”
　　泷泽失笑地捏了捏她粉嫩嫩的脸颊，“这就叫帅啦？你的标准还真低。”看着她嘟起嘴来，笑得更是厉害了。
　　突然感到一道视线，泷泽转过头去，正对上今井翼不可琢磨的眼神。今井翼看了看松浦亚弥，再看回到泷泽身上，然后微笑着举起酒杯向他示意一下，放到嘴边浅饮一口，收回视线不再看他们。
　　泷泽本来好容易平复了的心情被他这一动作又搅得乱成一片，若是装作不认识或没看到也就罢了，偏要像挑衅似的，又好像只是点头之交，他看见自己身边的女孩子就真这么半点反应也没有么？以前那个像防狼的小兽一样守在他身边的今井翼到底哪里去了？
　　其实泷泽对于松浦亚弥的感情与其说是男女之间的，不如说是把她当妹妹般看待，因为他并没有兄弟姐妹，所以对于年龄小于自己又单纯可爱的她格外照顾宠爱，上户彩正是了解这一点，所以才选了她作为今晚的对象，希望她能让泷泽开心一些，谁想到竟在这儿遇到了今井翼。虽然并不认为松浦亚弥是自己的女友，但这时候他更希望今井翼会像一般人那样误会，可他的镇定令泷泽难以愉快。
　　向松浦亚弥嘱咐了一下，泷泽拉开椅子向今井翼他们一桌走了过来，这时已经能正面看到和他同桌的男生，不同于一般同年龄段男生发育期的高大和粗线条，他长得极为细致，天生的娃娃脸上仿佛时时挂着笑容，身材纤细修长，染成棕色的柔软发丝将脸庞衬托得犹如染了淡金色，给人淡淡的阳光感。当泷泽走过来时，男孩子一直好奇地注视着他，不住地上下打量。
　　今井翼也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走近，直到他停下脚步，才主动颔首，“这么巧，泷泽先生，你也在这家餐厅用餐。”
　　泷泽被他这种敷衍的态度气得用鼻子哼了一下，学着他的口气说：“是啊，真是太巧了，我们还真是‘有缘’。”然后不去看他听到后有些僵硬的笑容，看向男孩儿问道，“不介绍一下吗？”
　　今井翼踌躇了一下，但还是抬手为他们引见，“这位是我的表弟，橘庆太。庆太，这位是泷泽秀明先生，我的……世交。”
　　泷泽不满意地瞪向他，什么叫“世交”？居然连“朋友”也没用，就用这么模糊的词一带而过，难道和他至少做回朋友真的这么难吗？非要互相这样剑拔弩张不可吗？他其实一点也不想这样，可今井翼到现在为止却没有给他过别的态度，除了冷漠。
　　而今井翼仍以平静无波的眼神回视他，好像在说着“会走到今天这样子都是你自己造成的”，看着他，泷泽也只能将所有的不满吞回肚子里，因为他知道，这些真的只能怪他自己，虽然那眼神里没有控诉，但却比控诉更令他自责，更令他心痛。
　　橘庆太已经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他们的无声交流了，见自己的表哥终于收回了目光，才站起来热情地向泷泽秀明伸出双手去，“你好，我是橘庆太，十分高兴能认识你。”
　　看他如此真诚而热忱，泷泽也缓和了脸色，握住他的手，“你好，我是泷泽秀明，我今天才知道翼他居然有个这么漂亮的弟弟。”
　　虽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话，庆太仍是腼腆地略低了头，“我家和姨家走动得不是很多，所以……”
　　“不管我表弟漂不漂亮，应该也不会引起泷泽先生的兴趣了吧？而且，您该关心的好像是那边的小姐才对，我看她已经自己坐在那里很久了。”今井翼略微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虽然如庆太所说，他们两家平时很少碰面，因为姨妈家只算是一般的中产阶级，所以自己的母亲并不爱亲近这个妹妹，但他和这个表弟还是一直保持着联络的，就连在国外时也经常通电话或发EMAIL，所以对他很是关心回护。还有一个他不愿意承认的原因就是……当他听到从泷泽口中说出称赞别人“漂亮”的话时，心中隐隐泛上的酸意让他不冷静地想阻止他们继续交谈，又想到以前的事，更是心里气苦。
　　而泷泽却以为他根本不想自己出现在他眼前，虽然是自己当初错在先，但他原也是极骄傲的人，有自己的尊严，都被人赶了，怎还肯留在这里自讨没趣，赌气地点了点头，“既然你这么不想看见我，那我就不勉强了，免得徒惹人嫌，庆太，先再见了。”说完就转身走了回去。
　　今井翼听他说得冷淡，心里难受得什么似的，面上虽然不显，手底下早捏着餐巾绞成一团，也不拿眼去看他，只死死瞪着桌上的酒杯，恨不得把他当成是泷泽瞪化了才好。
　　庆太看着他们样子古怪，也搞不清楚是为什么，只等泷泽走远了才问今井翼：“哥，你们两个……是不是关系很不好？”
　　不好？要是用一个“不好”就能简单概括的话，也许他还会舒服些，想到当初种种，今井翼只觉悲苦透心，又顾及到有表弟在不能表现出来，只打起精神来转移话题：“哪有不好，你想太多了。倒是你自己的事，怎么没见用这么多脑子？想开了么？”
　　被他一提，庆太有些苦恼地挤挤眉头，“好像很难哦，虽然哥说的都很对，不过我怕自己一看到他又会躲得远远的了，真的很尴尬耶。”
　　今井翼宠溺地看着他，细心劝导：“就算会躲也没关系，把自己的感觉告诉他，让他知道你不是讨厌他才躲开，而是还调适不好自己的心情。不要去假装不在乎，如果你不想伤害他，就用真实的自己面对他，你的一时躲避不会比假意的接受伤他更深的，相信他也会明白。”
　　“是这样子吗……嗯，好，我明白了，一定遵照哥哥指示。”庆太一手支在桌上，舀了一大勺冰淇淋放进嘴里，满足地抿着唇品味。
　　看着他单纯的表情，今井翼感到一阵欣慰。今天接到庆太电话说有事想听他意见的时候，还以为是学习或家里怎么了，没想到居然是感情上的事。原来他在学校里被人追了，而追他的人却是个男生，还是原本跟他关系不错的朋友，所以弄得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才会急急地向表哥求助。
　　这样的情节，想起来多么像以前的他和泷泽秀明，只不过泷泽秀明是处在庆太的立场上，而自己则扮演的是那个在他身后苦苦追求的男孩子。也许，当初的泷泽秀明也曾经像庆太这样子为他而苦恼过，为他而思来想去不知如何是好？今井翼淡淡地苦笑，不，不可能的，如果他真的有过，就不会那样子微笑着将自己绑在他的身边，不会用恳求的语气对他说还是希望能跟他做很好的朋友，不会既不给他希望又不放他绝望让他只能在痛苦的极限边缘挣扎，也不会……在最后还是狠狠地伤害了他，让他心灰意冷。
　　他不是庆太，庆太虽然受女孩子欢迎，但他待人很诚恳，也没有因此养成对感情随便的习惯，所以当面对这样的追求时才会烦恼而不知所措，就像张干净的白纸。可是泷泽不同，他早就是那种所谓的花花公子，游走在一堆女生中间，刻意施展着自己的魅力来吸引人，像毒药一样，一旦上了瘾就只能任其毁灭。
　　就像现在的自己，以为早已经心如止水摆脱了对他的痴缠爱恋，用七年的时间学着忘记，用五年的时间为自己疗伤止痛，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已经没关系了，可是回来后一看到他那种好像带着点依依不舍的受伤眼神，还不是控制不了自己地兵败如山倒？究竟是谁伤了谁呢？更有资格受伤的人明明应该是自己不是吗？可是他永远能先一步抢去有利的角色，让别人觉得好像自己才是那个有错的人。
　　算了，再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该过去的早就都过去了。
　　今井翼回过神来，看庆太已经吃完了甜品，伸手招来服务生买单。
　　“我们早点儿回去吧，你明天还要上课。”
　　庆太听话地点点头，对于这个表哥的话他一向极为信任，也视他为自己努力的目标。
　　和庆太一起走出餐厅，今井翼始终没有看向泷泽秀明的位置一眼，可是泷泽的目光却一直放在他的身上，直到他的身影从玻璃门后消失不见，才回过头来，拿起杯子缓缓饮下一口红酒，微微的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