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也没能结婚》李传言

9、第九章

　　黄沙漫天。

　　一头庞大无匹的沙鲸在漫无边际的沙海上缓缓游弋着，无数的伴生沙雀在它的身边徘徊。在沙鲸的背后，长着一方不规则圆状的换气口。

　　沙鲸在换气。

　　如若仔细探查那气口，便会发现，在气口的周围有着明显的灼烧痕迹，像是被镭射轰击过一般——这头沙鲸仅有数百米长，是头年轻的鲸，正是之前在沙海中，被卓识射击驱赶过的那头。

　　倏而，那沙鲸忽然张大了没有牙齿的口，沙雀们便像是得了指令，迅速集结起来，收网般地蜂拥进了沙鲸的口中。阖上鲸口，那庞大的沙鲸闭了气口，逐渐沉进了沙海里。

　　待沙鲸沉海之后，一艘沙舰梭巡而至，徘徊于沙鲸沉没的沙面上。

　　这是一艘驱逐舰。

　　驱逐舰的甲板上，站着几名穿着黄白色防护服的人。他们如众星捧月般，围聚在另一名与他们的衣着截然不同的人身旁。这人穿着白衣，身材玲珑有致，是名女性。

　　“勘探到新矿的具体位置了吗？”

　　被黄衣人们簇拥着的女人开口。

　　“我们追踪这头沙鲸，把方位更新了几次，”一名黄衣人开口，“虽然还没有锁定精确，但至少我们可以确定，新矿就在四矿现有矿区的更深处。”

　　女人点了点头：“好吧……超微视眼和先手为强那边的暗杀情况如何？”

　　同她搭话的黄衣人摇了摇头：“很不幸……超微视眼和他的搭档行动失败，还被自警队的人给抓住了。”

　　“被自警队的废物逮着了？”

　　女人稍微抬了抬眼皮，瞥了黄衣人一眼。她视线凌厉，让黄衣人差点被盯得打了个哆嗦，想起这女人的冷酷无情，黄衣人尽量镇定回话：“在四矿那边安插的眼线有通知，好像逮着超微视眼和先手为强的人不是自警队的成员，而是祝俊杰的人。”

　　“祝俊杰？这老狐狸诈和倒是挺厉害的，不过……没什么人脉，我记得他前段时间才勉强和许绍搭上点关系吧。超微视眼这一组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把他们逮着的恐怕不是祝俊杰的人。”女人望着沙海，开口分析着。

　　黄衣人犹豫了片刻，道：“总之，祝俊杰不知道从哪里就搞到了这么个厉害角色，听眼线说，对方似乎是特里斯军事学院的学生。”

　　女人眯了眯眼。

　　“无所谓了，反正，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虽然没把祝俊杰的那个狗腿子弄死，不过四矿停了工，倒是歪打正着……对了，许绍那边同意把四矿卖给我们了吗？”

　　黄衣人躬身：“他拒绝了，而且正在准备全力开展四矿的全自动化，购置了不少自动人形。四矿那边的工人已经被他裁掉了不少，现在有些失业工人开始游行示`威了。初步怀疑，许绍急着扩大生产线，很有可能是发现了新矿。”

　　“啧……再去和他谈。然后再去四矿继续破坏工程，顺便试试能不能再煽动煽动工人，务必要把四矿拿下，开掘新矿！”

　　“是！”

　　驱逐舰在沙面上来回溯游着，黄衣人们纷纷摆出器械，观测着沙海的数据。等收集完必要的信息后，为首的黄衣人才拍了拍手，命令一直在追踪那条沙鲸追查者呈报追踪结果，让驱逐舰的舰长下达起航指令，顺着沙鲸游弋的方向，急匆匆地赶去了沙鲸的另一个换气点。

　　此时。

　　在驱逐舰离去之后。

　　“风力，三级……判定强风，可以降落！”

　　一架微型无人航载机褪下光学伪装，自云端滑行而下，最后落在了一艘慢慢靠近了驱逐舰之前所在沙域的小型猎潜艇上。

　　穿着防护服的卓识坐在猎潜艇的操作间中，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航载机。

　　在百般央求了祝俊杰之后，卓识总算是得了对方的准许，从自警队手里秘密借来了航载机与猎潜艇，准备独自前往追踪被他抓住的那两名沙盗的讯号所得知的沙盗居住点。只是没想到，半道上他深入沙海，竟然碰到了那头曾经被他打伤过的沙鲸。

　　更没想到，会用航载机探听到这样的消息。

　　卓识沉思起来。

　　从之前在驱逐舰上谈话的女人与她的同伴所透露的情报来看，这女人应该就是那两个悲催暗杀者的背后人了。而沙盗想要击杀的对象，估计就是洪卯。

　　一旦洪卯身亡，那么四矿的工期必然停滞。

　　不过，就算洪卯因为自己的缘故，侥幸活了下来……四矿还是延工了，对方的目的算是达成了一半。

　　再结合祝俊杰告诉过自己的事情……卓识有些了然，这女人应该是祝俊杰现在的老板，许绍的竞争对手。她与许绍都在四矿的更深处探测到了新矿的存在，而为了争夺这处新矿，此女和许绍展开了明争暗抢。

　　不过……

　　为什么许绍不把矿脉的事情公布出来呢？

　　还非得要激化劳资矛盾，扩大生产，实现全自动化……？

　　除非。

　　这矿……

　　本身就是违反联邦法的存在。

　　一切的争掠与开发，都只能在暗处隐秘地进行。

　　终于找到把柄了，卓识难得的有些情绪激动起来。他眼角微红，有些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心脏也开始急剧跳动，就像是……他对人一见钟情时的表现。

　　过了好半会儿，他才压下了内心的躁动与雀跃。咳嗽了两声，卓识揉了揉眼角，按了按戴在自己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开启了通讯。

　　一处视讯投影迅速在半空中铺陈开来。

　　“总算愿意跟我联系了吗？”

　　在视讯中，坐着一名身材高大的男性，他穿着军装，坚毅硬朗的面孔刻板而不苟言笑，只是在看见卓识后，对方忍不住弯了弯眉眼，神采里也带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卓识却像是完全没觉察到男人只为他展露的温和一样，撩了撩挡着眼罩的浏海，不着痕迹地斜了男人一眼：“什么叫愿意？”

　　“我很想你。”他直言不讳。

　　卓识掰了掰手指：“那还请你现在别想了，威尔斯，我找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待会儿传给你。东西挺多的，你整理一下，该怎么做，你知道的吧。”

　　威尔斯·特莱西亚将手交叠在桌前，缓缓开口：“许市长……其实在这个位置上做的不错，和其他两名市长一起倒是把黄天星治理得井井有条，我之前看过报告，他上台的这几年，黄天星的犯罪率一直是历年最低。”

　　“许市长是个好市长，但不代表他本身，他的后代，是‘正确’的领导者，”卓识耸了耸肩，“……为了联邦。”

　　威尔斯看着他，青年的背脊挺直，眉宇间正气凛然。他的意志如刀锋，能击穿顽石。

　　他是最优秀的战争机器。

　　有硝烟的。

　　没有硝烟的。

　　有形的。

　　无形的。

　　他战无不胜，无往不利。

　　“该通知的事我也通知你了，我还要继续追查，那么，回见。”卓识颔首。

　　威尔斯忽然开口：“这样真的好吗？”

　　卓识沉默了片刻，重复了之前的话语：“……为了联邦。”

　　威尔斯深切地注视着他：“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在担心你，参议的指令不全是正确的，如果对你来说，‘执行’是压迫与剥削……小卓，你知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卓识评价：“无聊至极。”

　　威尔斯只能报以苦笑。

　　卓识又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我的意志，而且我始终坚信，我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想了想，他忽然又补充了一句，“我的精神导师Yog先生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

　　他抬眼，目光灼灼地望着威尔斯，眼神敞亮通透。

　　“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作所为皆为正义。”

　　他奉为圭臬。

　　不给威尔斯反应回话的时间，卓识干脆利落地关闭了视讯。只留下视讯另一头的威尔斯看着光幕流下的残影，有些苦涩地垂下了头。

　　他讲手伸进军装的衣领，小心翼翼地拎出那枚一直被他贴身佩戴的吊坠。银白色的吊坠的材质里混了少量的奥利哈钢，坚硬无匹，永不腐朽。

　　咔。

　　威尔斯打开了吊坠。

　　在坠子里，端端正正地嵌着一枚有些陈旧的相片。在全息技术发达的大宇宙时代，像这样复古的玩意儿简直可以称得上文化古董了。

　　似乎是因为年代久远的原因，相片已有些发黄模糊。只隐隐约约的，可以从上窥见到一名笑得灿烂的少年。

　　“卓识……”

　　威尔斯眷恋地吻了吻吊坠，明知道有奥利哈康成分的坠子坚不可摧，但他还是动作轻柔，像是在触碰什么易碎品一样。

　　他和卓识认识了很久，悔恨了许多年，也恋慕了许多年。

　　卓识是战争的机器。

　　在与对方的交锋里，自己早已——

　　一败涂地。

　　并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