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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曲终 ...

  •   这是赤乌十二年的三月,江南春色明媚,莺歌燕语,一望浅草万顷,桃花千树,美不胜收。

      孙权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头晕得厉害,喉咙嘶干,想要喝口水,连唤几声,也无人应答,不禁大发雷霆。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低沉的声音笑道:“陛下这是和谁生气呢,闹这么大脾气?” 赫然便是他念兹在兹的朱然。

      孙权一瞬失神,急忙起身去迎,无奈病得厉害,还没起来又躺了下去:“瞧你身子大好,朕便放心了。”

      朱然温声笑道:“臣身子一向好,倒是陛下,不仅酗酒,还任性纵情,不加克制,总是对身体无益。”

      孙权拉着脸,嗔道:“你也随张公学啦,有意无意,净是触朕的霉头!”见朱然病愈,到底欢喜,转怒为笑,“朕抄给你的佛经,可看了?朕听你病重了,心里焦急,那些药材偏偏没有用处,只好去向康僧会大师求计。”

      朱然笑道:“从前子明病重,陛下去求计于道,如今臣病重了,陛下又求计于僧,这些尽是虚妄,做不得数的。”

      孙权神色一黯:“义封,这你可错了。佛经里说,万物轮回,皆有因果,所谓善业得乐报,不善业得苦报。我留不住子明,救不回公绩,只因我种的恶因都报应给了他们。我抄给你的心经,你要日夜研读,如若无事,便抛开俗务,净心礼佛,佛祖知你心诚,便不会把我的罪孽报应在你身上!”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却见朱然只是微笑,也不知是否听了进去,忙摇着他的手,劝道:“我说的话,你可得记着了!你瞧,我送了你那许多药材,对你的病也于事无补,才抄一本佛经,你便活蹦乱跳啦。”

      朱然站起身来,给他掖了掖被角,笑道:“陛下的话,臣都记着了。陛下且歇着吧,臣这就告退。”

      孙权奇道:“这么快就要回江陵去了?”

      朱然点点头,笑道:“臣来这里,本就是与陛下道别的,道完了别,自然得走。”

      孙权拉住他的手,笑道:“可是嫌我给你讲佛经讲得啰嗦,因此不愿留着陪我?你不信它,我不再讲便是啦。”

      朱然站起身来,只是微笑,整个人慢慢退去窗边。孙权瞿然跃起去追,却一跤跌倒,磕得头破血流,侍儿知他又做了噩梦,小心翼翼地呼着陛下,试图唤醒他。孙权却病得太过沉重,连续昏迷了三天,才辗转醒来,想起强行辞别的朱然,心中气恼,怒道:“派人去江陵找朱义封,问他为何不愿留着,非走不可?”

      侍儿扑地跪倒,战战兢兢地回道:“陛下,朱大司马已经逝世!”

      孙权如受雷击,声音发颤:“什么?”

      侍儿不敢抬头,语带哭腔:“朱大司马已于三日前病殁。”

      孙权挥了挥手,屏退众人,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轻飘飘地悬了起来,以往模糊而又残缺的记忆却变得分外明晰,那个略带拘谨的鼓瑟少年,轻捻慢拢,奏着那首《黍离》,那时都是未历事故的少年人,不谙愁之滋味,不懂世之艰辛,此刻忆起,只觉那沉郁的节奏似是有诉不完平和或是动荡的爱恨情殇,说不尽缅怀或感慨的生死惆怅,一脉一脉地透入肺腑,荡气回肠。跌宕的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五十五年时光呼啸而过,他陪伴了他最久,却终究没能陪他走到最后。

      孙权泪眼模糊,窗外桃花开得正盛,依稀可见一个弱冠少年,抚琴于桃花之下,戴着赤帻头巾,眉目温和,气候分明。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义封何求?
      唯求至尊平乐安康!

      乱世之曲,终也。

      杳杳星沉,寂寂春深。烛影处、酒满金樽。
      醉里重到,知是故人。正天如水,花如锦,草如茵。

      流岁无情,青丝易老,风吹尽、多少痴嗔。
      怎堪回首,旧曲重闻。叹指中弦,笑中泪,梦中身。

      ——调寄《行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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