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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赛龙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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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无人说话,与周遭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
诡异的沉默似巨石般压迫着李元元,她咽咽唾沫,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想来方才一直是她在说话,确也正常。
再看冯家姐弟三人,个个神情自若,竟似没有因气氛干扰出一丝难受来。
李元元窝出一肚无名火,吐露不得,终于体会出自家娘面对冯家的一些些心境来。不过这心境没冒出多久,就被人群突然涌起的热闹给挤到边角旮旯去了。
原是县太爷来了。
这还是冯知春头一次见县太爷。她对县太爷尹良正的印象只停留在原身的记忆和偶尔从镇长或捕头那带来的慰问,模糊的形象中,只得出个“人挺不错”的评价。
如今,这个评价在如潮水的掌声中更加坚固。
尹良正确实是位难得的清廉公正的好官,也因此爬升的机会少之又少,在中周县父母官的位子上一坐就是多年。好在他心态平和,也乐得其中,并不以官阶低而不满,尽心尽责地维护着中周县的太平。
作为今后要在县城混开的最大依靠,冯知春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隔着层层人影努力把尹良正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尹良正年纪不大,约二十七八,长相虽排不进美男子的圈列但也能称得上“周正”二字。
待县太爷夫妇入座看台,号角吹起,各队龙舟也齐齐登场了。
只见六七支做工精致的龙舟龙头昂首,摆动着华丽的龙身慢悠悠在河面上划出圈圈水波。每支龙舟上都有二十三人,龙首鼓手,龙尾舵手,龙腹左右分坐二十位执桨划手,中腰还站了位锣手。每支龙队着装统一,鼓手和舵手衣着稍有区别,二人额间绑着细长红带,随风飘动。
龙舟一字排齐。
在开赛前,先要按顺序喊号子扬气势。每支龙舟的号子喊起,岸边的亲友团便整齐地附和着,气势震撼。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冯知春在这些人当中看见了杨瑾。
在人群中,人的视线总会更容易捕捉到更熟悉的那个,哪怕那是一个以前都当背景板最近才正儿八经见过一面的人。
更何况在一群肌肉鼓起的糙爷们中,杨瑾还是鲜少好看的之一。
鼓手是面向划手,即背对岸上看众的。
这儿说的好看,是指身姿。
杨瑾身姿挺拔修长,果然如李元元所说,衣裳是银白底、烫金线、赤红墨黑交织图纹,衬得整个人越发耀眼。
冯知春被晃的微微眯眼,低头看了眼自己藕白的手腕,心想她与杨瑾到底谁更白些,一时也比较不出个结果。
一个男人,要这么白作什么?
这么想着,杨瑾被自己“惊人言语”吓到的呆愣模样突然又浮现脑海,实在很难与现在英姿飒爽的他挂上钩,惹得冯知春一阵闷笑。
按喊号子的顺序,杨家的龙舟排在第二。
前几位的气势不相上下,听的人热血沸腾。轮到杨家时,大家都屏息全神贯注,就等着看这一位会有何不同。
原想的号子并未如期而起。
取而代之的却是另一下鼓声。
下一声咬住上一声的尾巴,叠叠不绝。
所有人都不知杨瑾葫芦买的什么药,声声鼓声撞在听者心弦之上,让人心中生生憋住一口气,不断囤积着力量。
直到那股气即将满溢,杨瑾忽改双手同时落捶。
呵!好大一声响!
号子声突然响起,先是第一排两位划手扯开嗓子拉出长长一声,后排紧跟上,竟跟开头的鼓声一般,叠叠不绝,一直绵延到岸上的杨家亲友团。
这时候,杨瑾的指挥才回归到前几位的节奏,一下鼓声一道号子。
不同的是第一声号子喊的人少,第二声较第一声多些,以此类推,最后岸上亲友团加入时,也不知旁个是谁也跟着扯开嗓子,如此带动下,竟也带得岸边其他看众跟着热血了一把,真真把气氛给鼓推上了顶峰。
此刻的李元元早把先前闹得不愉快忘了个干净,激动地扯住身边人——也就是冯知春——分享她的兴奋:“不亏是杨大少爷!”顺道还抛开了少女的矜持,跟着众人喊了几声号子。
冯知春身在其中,不受感染是不可能的。
她的胸膛热乎乎的。
遥看杨瑾挺直的背脊,周围全是被他带动起热情的人们,这一瞬他是被团簇的中心,而她,是隔在层层人潮之外不起眼的一点。
这就是她与他的距离。
冯知春不知杨瑾向她提亲的用意,更不知他为何提出入赘一说。穿越前她也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对婚姻有着自己的憧憬。被一位美男子表达爱慕,她心里多少会有起伏,只是理性压着,叫她维持住冷静。
阶级是亘古不变的。
她是罪民,他是有着好家世的少爷。
这才是她与他应有的距离。
在人们激动地或挥舞手臂或激情高喝的时候,冯知春轻轻压下眼睫,所以她并没有看见,那被团簇于中心的俊美郎君转过了身来,他环视一周,朝大家略一躬身表达谢意,当他复直起身时,目光所及的终点便是她。
之后,借着人潮拥挤,冯知春带着弟弟妹妹与李家兄妹成功“走散”了。
李大和着急地想去寻,被李元元噘着嘴一把拉住,“方才你妹妹我被人家说教也不见你护着,这回不过是人被冲散了,你就火急火燎要去寻。怎的,若是换成我被冲散,指不定你是巴不得有跟人家独处机会了?!”
“怎、怎么会……”李大和磕磕巴巴道,“你是我妹妹,我能不去寻你?再说也是你先……”
“我什么?”李元元瞪着双眼。她生气的模样像极了李媒婆,李大和条件反射闭上嘴,争不出半个字,蔫蔫跟着回了上安镇。
再说冯知春一家。
成功“走散”后,三姐弟手牵手高高兴兴在县城逛街。
中周县在尹良正的治理下发展的很好,他并不打压商业,县中设有一条商街,聚集了大半商户。若要采买东西、吃中周县的美味,商街是最好的去处。
冯知春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便是观察中周县的经商环境,顺带再看看居住环境。
知夏知秋两个半大孩子经过赛龙舟的热闹,玩耍的性子被激发出来。两人在摊子和摊子间穿来穿去,手里攥着冯知春给他们的铜钱,心中比较着买什么更值当。
逛累了,冯知春便在街边的铺子里买了几个馒头、面卷子,就着豆花摊的豆腐花填饱肚子。
“给姐姐瞧瞧,你们都买了什么好宝贝?”
知夏知秋眨着亮晶晶的眸子,笑嘻嘻从鼓囊囊的包袱中把买的东西拿出来搁在桌上。
一本卷边破旧的书,厚如板砖,翻开几页便见已有些模糊的草药图。这是冯知夏的。
一把比孩童手臂还要细些的短木剑。这是冯知秋的。
冯知春看了眼桌上的两样物什,眸光沉了沉,便笑着让二人收好。
紧赶慢赶,三姐弟总算在日暮降临前赶上了回上安镇的最后一趟牛车。这个时辰返程的人不多,迎着尘尘暮风,三姐弟聊了一路今日在县城的趣闻,回家后经不住疲惫,早早都歇下了。
待冯知春收拾好自个回到寝屋床边时,冯知夏已经沉沉睡去。
冯知夏乖巧,睡觉也是规规矩矩缩在一块,不像冯知秋似的爱掀被子。冯知春替她捻去被咬进唇间的头发,揉了揉她柔嫩的脸颊。
浅浅的笑容消失在冯知春的唇角。这个夜晚,她吹灭了原该彻夜明亮的烛火,在寂静的黑夜中坐了许久。
日子照常往前滚动。
冯知春卖掉最后一屉面点,收拾好东西,换了身干净衣裳出门采买。买好食材,她并未急着回家,而是拐向了镇上书馆。家中书写用的纸张不太够了,她得买些备着。
镇上只有一家书馆,是家夫妻店,营卖书卷、笔墨纸砚。
到了书馆门口,柜前无人,冯知春提着沉甸甸的竹篮也不愿久等,便提起裙摆迈进店去。也是奇怪,不光柜前无人,店内也空无一人,只见书架上一只鸡毛掸子随意放置,想来打扫之人离开的匆忙。
许是出了什么急事吧。
冯知春如是心想,便要打道回府。忽的,一串模糊人声自铺子后院传来。冯知春脚下一顿,咦,看来铺中是有人的?
“……掌柜,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
薄薄的墙壁隔音效果并不大好,说者似乎很急切,音量又较之前拔高了些。拔高的人声飘进冯知春的耳中,她想不抓几个字听清都难。
“我家……搁您这誊书也有一年多了,您可见何时出过错的……”
“您突然说不合作就不合作了,理由却给的含糊,便是我家少爷依了,我也不能依!”
“再者,都说买卖人唯利而上,我家少爷誊的书哪本不是好卖的很?还有考学的郎君巴巴前来追着指名要的!我可真是想不明白,您怎就舍得放了这么好的买卖?”
后院那人还在争着什么,书馆掌柜低语插了几句,也没浇灭争执那人的怒火。
冯知春抿着唇,眉头微蹙,对后院争执的内容很是惊讶。
因着,争执一方的声音她还记得清楚,正是杨瑾的随行——赵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