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北冥]还如一梦中》柳外断虹

1、还如一梦中

　　他还是少年时，第一次听师父说起彭祖的故事。那个时候师兄妹都还在，山庄里的水风还没有现在那么冷，师父说完一段剑法，讲起古老的传说时，微微带着一点悠远的笑。
　　彭祖活了几百年，吃的是灵芝仙草，饮的是清风露水，师父说，长生之人鹤发童颜，青春不老。彭祖之术传给素女，素女又教给皇帝，那个皇帝啊，足足活了三百岁。
　　后来呢？小师妹问。师父说，后来啊，彭祖尸解做仙人去了，现在还活着呢。
　　于是小师弟很不正经地说，天上的仙子一定比凡间的美，真想也去看看。
　　师姐没有说话，她在想什么呢？他猜不出来。
　　师姐入门很早，所以才是师姐，其实她比他还要小一岁。只不过大家都常常忘记这一点。
　　她说，哪怕我再小，你们不还得叫我师姐么？小师弟笑着说，师姐说得对，师姐永远是师姐，咱们哪儿能少了师姐？
　　师父瞪了一眼小师弟，啰嗦什么？去把剑练上一百遍给为师瞧瞧。
　　小师弟苦着脸向师姐求助，师姐装作没看到，小师妹笑嘻嘻地说，该，师父罚得好。
　　师姐给小师弟慢慢纠正每一个动作。
　　他很早就发现这比大家都小的师姐不爱笑，后来师父死了，师姐秉承遗志继承了门派，就理所当然地更加冰冷了。
　　师弟师妹都在江湖上奔波，很久才回来一次。门派里来来往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她新收了很多孤儿，给他们每个人都取一个名字，却很少管他们。
　　他负责给每一个人讲如何刺杀如何潜行，如何挥剑可以一剑封喉，只是再也没有彭祖的故事听了。
　　他留在了门派中，看着她为了门派殚精竭虑。
　　他爱上了喝酒，总是在半夜提着酒壶，坐在屋顶上，一口一口地醉死在月光中。
　　以前学剑时觉得师姐爱卖弄，不过是仗着早入门几年，比他们熟悉招式又有什么稀奇的，师父却最喜欢师姐，甚至还把门派交给她。
　　想起来以前的争强好胜，简直自己也要笑自己的愚蠢。
　　她不爱争辩，不爱抢夺，在枯燥的日子里，默默守着门派，从来不会绝望。
　　师父死了以后，其他门派强攻山庄，她一个人杀了一百五十五个江湖人，付出的是一只手，一张脸，以及永不会痊愈的内伤。
　　她没有绝望过。
　　江湖上最不缺的就是野心和欲望，像她这样的人，又有多少。
　　她说，师弟，以后这个山庄，由我来守。
　　就像师父，师父的师父，以及更早的所有先辈一样，保护着山庄，守护它不被江湖的风雨践踏。
　　她再也握不得剑了，他留下来，当她的手，她的剑。
　　他坐在房梁上，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咳嗽，忽然开口问她，当初他刚进山庄那天，她在桃树下，是因为什么而笑。
　　还记得春风桃李，明媚的少女比桃花更娇艳。
　　师姐慢慢止住声音，疑惑地看着他，想了很久还是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也好，只要他还记得，而且不会忘却。
　　他跳下来，披上黑色斗篷走了出去。
　　怀中有一张古丹方，已经很旧了，上面写着许多已经绝迹的药材，是彭祖流传下来的仙方，今人恐不可得那味灵药。
　　但有什么关系呢，他有一生的时间可以为她慢慢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