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崩塌[赛博]》柳木桃

52、052 苦肉计

　　檀温酒早就看到德里克走了。

　　他也懒得理。

　　走出高邦皇宫，寒风略吹散了酒意。

　　锈鬼已经在飞行器旁等着了。

　　“什么时候出来的？”檀温酒点燃一根烟，重重吸了一口。

　　守着未成年干坐了一个晚上，不敢抽烟，他快憋死了。

　　“我看少爷往外走，就提前出来了，让飞行器先过来候着，怕少爷吹到风。”

　　高邦的这个冬天太冷了，每呼一口气，都会形成淡淡的白雾。就是这么一会儿，锈鬼那只人类的耳朵冻得通红。

　　檀温酒没吭声，将嘴里的烟缓缓吐出，似笑非笑地看着锈鬼。

　　锈鬼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少爷，怎么了？”

　　檀温酒道：“你如今已经是驻军作训部部长了，怎么还愿意鞍前马后地伺候我？”

　　锈鬼立刻道：“少爷于我而言恩同再造，不管我以后走到什么位置，您永远都是我的少爷，我也甘愿被您驱使。”

　　“是么，那我可真感动啊。”檀温酒的目光在锈鬼脸上打了个转，又轻描淡写地移开了。

　　分明是没太上心的样子。

　　锈鬼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上了飞行器以后就给檀温酒找来毯子盖上，又准备热饮，将檀温酒安排得舒舒服服的。

　　“你和杰西卡大人……很投缘啊。”檀温酒忽然道。

　　锈鬼动作一顿，停下手上的忙碌，谨慎地回应：“星际联盟的人，对机械改造人并没有什么偏见。”

　　其实何止是没有偏见，与蓝星的基因改造贵族们相比，星际联盟一直更看好机械改造人，他们坚信人类的未来是机械工程学，而非生物工程学。

　　可是锈鬼不知道少爷为什么会忽然这样问。

　　难道是觉得他与星际联盟的使臣走得过近，在怀疑他的忠心么？

　　檀温酒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轻笑一声，“别紧张，你以后可以多和杰西卡走动。”

　　锈鬼尚且不明白少爷的用意，这时檀温酒又点开终端，随便按了几下。

　　“给你发了个文件。”

　　锈鬼立刻就要去查看，却被檀温酒制止。

　　“不急，等你今晚回了宿舍再看。”

　　“是。”

　　锈鬼觉得此时飞行器内的气氛有些怪异，虽然没有一直直视少爷，但是他能感觉出来，少爷的目光总会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和掂量，似乎若有所思。

　　这在以前是从没有过的情况。

　　檀温酒一支烟抽完了，他按灭了烟头，又转向锈鬼，问出口的话却极其引人遐想。

　　他说：“塞壬将军，你怕疼么？”

　　锈鬼：“……”

　　对于这个诡异的问题，锈鬼整个人有点不好，联系少爷平日的作风，他几乎无法克制自己向某些无法宣之于口的画面想象。

　　“军人作战难免受伤，早就习惯了，不怕。”

　　他口干舌燥，嗓音沙哑，那种让他恐慌又厌恶的燥热感，在缓缓萌发。

　　“嗯，不怕就好。”檀温酒看着锈鬼，温和一笑，“今晚可能要辛苦你了。”

　　锈鬼：“……”

　　越来越奇怪了……

　　锈鬼的耳朵比刚才在外面冻得还要红，接下来的行程中，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再也不敢发出一声。

　　檀温酒这个惹人心乱的罪魁祸首，倒是脑袋一歪靠在靠背上，裹着毯子睡得昏天暗地。

　　终于回到蓝星驻军基地，檀温酒下了飞行器却没有直接回宅邸，而是往军营那边走。

　　锈鬼自然要随侍左右，可是他才跟了几步，迎面忽然挨了一个重重的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在夜晚的军营中回荡，传得极远，听得极清晰。

　　“王八蛋，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参加了一次宫廷晚宴，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还想在我面前找存在感？！”

　　伴随着这一耳光而来的，是檀温酒的破口大骂。

　　他的骂声和那记响亮的耳光一样，回荡于夜幕中。

　　军营宿舍漆黑的窗口，一个个点亮，有不少影子靠在窗边，被外面的热闹吸引。

　　锈鬼捂着自己被打的半边脸，短暂的错愕后，神情回归平静。

　　“你那是什么表情，怎么，不服么？”檀温酒双手叉腰，像是气得要跳起来。

　　“来人，来人啊！都他妈给老子出来！人都死了吗？”

　　他满世界地转着圈嚷嚷，像黑心工厂叫人早起的监工。

　　最先跑过来的是在值夜班的指挥官近卫队，他们听到外面的吵嚷声，还以为又是喝醉酒的贵族子弟军官在闹事，等走近了一瞧，好嘛，确实是喝醉了的贵族军官，只不过是他们的总指挥。

　　檀温酒见终于有人来了，指使道：“去，给我找一条鞭子。”

　　“指挥官，您，您要鞭子干什么……”被点名的近卫偷偷拿目光去瞟一旁的锈鬼。

　　“去找啊！废什么话！”檀温酒醉醺醺地大发脾气，随手掏出身上佩戴的塔罗斯之吻，对准了几名机械改造人士兵。

　　鸡飞狗跳中，鞭子总算取来了。

　　檀温酒接过鞭子，没有任何前奏，直接就往锈鬼身上抽。

　　“跪下！”

　　锈鬼顺从地跪了下去。

　　檀温酒将鞭子团在手中，扬了扬。

　　“衣服脱了。”

　　锈鬼依然听话，将礼服扣子一颗一颗解开。刚刚那一鞭子下去，这件礼服上已经有了裂痕，可他还是珍而重之，礼服脱下后工工整整地叠好，放到一旁。

　　这时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士兵从宿舍楼里出来，远远围着，看到锈鬼在极冷的温度下赤着上身，属于人类的那一半身体劲瘦有形，薄肌覆盖，与另一半冰冷的机械义体完美融合。

　　此刻人们不得不感叹科技的美感，这无疑是一具非常漂亮的躯体。

　　可檀温酒却再次扬鞭，比先前更狠，更用力。几鞭子抽过去，那原本非常完美的背脊和胸膛顿时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那个锈鬼不是指挥官的心腹么，怎么会这样啊？”

　　“嗐，什么心腹不心腹的，他可是机械改造人啊，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而已，指挥官心情好了，就摸摸他的头赏一根骨头，心情不好，还不是说抽就抽。”

　　“你说的这好像狗啊……”

　　“不然呢！”

　　众人哄笑。

　　这里距离基因改造军营更近，所以先出来说话的这几人都是基因改造士兵。他们本就看锈鬼这些机械改造人得到重用而心生不满，此时看他被教训，自然是幸灾乐祸。

　　不过很快就有机械改造士兵出来了。

　　阿达和风冊远远就认出来，跪在地上挨鞭子的人正是他们老大，于是疯了一样跑过来。

　　“将军！将军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样对我们老大啊！”

　　阿达看到锈鬼身上的伤，眼睛都急红了，冲上去就要抢夺檀温酒手中的鞭子，却被风冊死死按住了。

　　檀温酒听阿达一口一个老大的叫着，更气了。

　　“老大？你们拿他当老大哈，我还不知道，这军营里还有这么多的老大呢？”

　　檀温酒走到锈鬼面前，一把揪住他的头发，竟是直接将人拖行起来。

　　风冊看到这一幕也不干了，比阿达冲得还猛，看檀温酒的目光就像要杀人。

　　然而很快就被近卫队镇压了。

　　“妈的姓檀的！你过河拆桥是不是！我跟着我大哥给你卖命，你升官发财当上指挥官了，就不拿我们当人了？！”

　　“都给我闭嘴！”

　　出声喝止的竟然是锈鬼。

　　他跪着被檀温酒拖了一路，膝盖破了，蹭了满地的血痕，身上的伤口混着污泥尘土，看上去惨不忍睹，

　　“你们想干什么，要造反么？！”

　　“大哥！你还护着他？他把你当狗啊！”阿达崩溃地喊。

　　“做下属的做错了事，被上峰责罚，应该的。”

　　“大哥！”

　　“都给我闭嘴，今天要是有谁敢在这里撒泼动手，就别叫我大哥。”

　　一旁的檀温酒完全就是一副喝多后的酒鬼样，他指着风冊几人，得意道：“怎么样，听见了么，他今天就是被我打死了，也是他自己愿意的。”

　　檀温酒又当众抽了锈鬼几十鞭子，边抽边骂：“你一个机械改造人，竟然也想抱杰西卡大人的大腿了？怎么，我看这个外交大臣交给你做啊？”

　　到后面，甚至连很多基因改造贵族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这也太惨了吧，身上都没有一块好肉了，还抽呢？

　　至于那些同为机械改造人的士兵，则更是感同身受。他们一个个沉默着，表情隐忍而愤怒，一个个拳头攥得死紧，仿佛无声的呐喊，在这片夜色下汇聚成火山爆发前的悲歌。

　　这一刻，他们都是同一个阵营的人，没有军衔高低之分，也没有重用与否的妒忌，他们都为自己的处境感到悲哀，甚至那些曾经和锈鬼不太对付的人，也都愿意等待一个时机，为他而战，也为同为机械改造人的自己而战。

　　好在檀温酒累了，丢了鞭子，及时结束了这场闹剧，没有在那浇灌了燃油的枯柴上迸出致命的火星。

　　“没意思。”檀温酒回头看了眼那些跑出来看热闹的士兵，“怎么，都不睡觉的？看什么看啊，也想挨鞭子？”

　　早就听说了新的指挥官是个混不吝的角色，却没想到是这么一号人物。

　　众兵士唯恐殃及池鱼，麻溜地跑回宿舍，可是关于檀温酒的议论，却持续了一整个晚上。

　　锈鬼被送回了自己的套间，他带来的小弟们愤恨不平。

　　“鬼哥，咱们走吧！不在这里受这窝囊气！”阿达给锈鬼涂着伤药，眼泪止不住地流。

　　“是啊鬼哥，这姓檀的根本就不是好东西！我们与其在这里看他脸色，还不如回蓝星，继续混街头去！”

　　锈鬼面色极冷，面对小弟们的打抱不平，他非但没有欣慰，反而训斥开了：“你们就是这么当兵的？军令如山都忘了么，一个一个的想做什么？”

　　“大哥！你是被人洗坏了脑子么！那个檀温酒都这样对你了！”

　　锈鬼道：“大人行事，往往都有深意。”

　　“有什么深意，他分明就是和那些基因改造贵族一样，不拿我们当人！”

　　“好了，都出去吧，我想休息了。”锈鬼趴在床上无法动弹，只拿阴郁的眼睛一个一个扫过自己的这些小弟，“我警告你们，都给我老实点，效忠于檀大人，不许生事，明白么？”

　　小弟们不情不愿地应了，这才鱼贯离开。

　　锈鬼身上的伤看着很严重，其实都是皮肉伤，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打开了终端，查看檀温酒之前发给他的文件。

　　少爷说过，要让他今晚回宿舍以后再将文件打开。

　　锈鬼知道少爷今晚所做一切，一定有他的目的，所以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文件打开，看到内容之后，却愣住了。

　　这是一份长长的名单，名单上的人都是机械改造军营里的士兵，每一个名字后面都有备注，写明了这些士兵在现实生活中的困难之处，有的是缺钱，有的是家中亲人病重，没有医疗资源可以医治，又或者是受权贵压迫，控诉无门。

　　少爷将这个发给他，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