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家家》七殇之殁

6、线

　　“妾家基业薄，空有如花面。嫁尽绿窗人，独自盘金……”大夫人将手中线头递到嘴中一咬，剩余寸许长的线头寄了个扣子。
　　入夏了，整个国家，要么霉雨阵阵，要么酷热难耐，要么干旱连连。
　　大夫人望望窗外，装作担心，满脸愁容地聊起老夫人的病情：“这病去如抽丝，不知何时能好，偏生天公也不作美。家里管事也不大听我的，后宅的许多事清我也不太懂……哎。”
　　一旁打扇的秋儿也得装的郁郁，宽慰主子：“夫人万不可急坏了身子。奴婢说句该掌嘴的话，若是老夫人有个万一，这宅门里还不是靠夫人您撑着？”实则万分乐意那难为她主子的老鬼翘辫子，好升一升成为府里的红人。
　　“你这话只能在我面前说，”大夫人收敛了神色，“二姑娘如何了？”
　　“回夫人，二姑娘脸儿黄黄的、头发也枯了一大把。也许是太过担心老夫人的病情……”
　　“请大夫看过没有？”
　　“倒是来了个女大夫……年纪轻的很，看着不大像个有能耐的。她也说二姑娘是忧虑过度，伤了肝脏。不过她也非师从名医，许是……”
　　大夫人转头盯着她，微笑：“不，这个大夫看得很好。”
　　秋儿住了嘴，不敢言语。
　　这深宅大院，自然是不许男大夫看病的。但国手大师都是男子，好端端地不让看，不过让女儿家等死罢了。像夫人，是个面慈心善的主，还张罗着替小姐丫鬟们看看，多数侯门大妇，要么把得了病的奴才打个半死扔出去，要么让其自生自灭——活计是一样不少干的。
　　而二姑娘这个狐媚子养的，夫人一心帮顾她，她却一直怀疑夫人要害她。狼心狗肺！
　　然则有些话头只能在丫鬟之间打打，在主子面前一个字都不能多说。她小心翼翼地岔开话题：“夫人可要到附近转转？”
　　附近是姨娘屋子。丫鬟春儿前几日爬了老爷的床，变成了春姨娘。成了姨娘后的春儿有些安分过了头，也不和往日姐妹说话，也不来夫人这里请安，秋儿摸不准大夫人对这位新姨娘有何想法。
　　“好啊。”大夫人有意无意看了她一眼。
　　春姨娘可是有任务在身的，她得去提个醒。
　　当天夜里，缠绵病榻许久的老夫人一命呜呼。
　　春姨娘和同屋丧了女的二姨娘引发口角，被人发现时，已经双双毙了命。
　　忙着料理丧事的大夫人有些头疼该给她们安个什么样的名头听起来好听些，无语地听着系统再一次出声：【我方连续死亡两人。身份：二姨娘、贴身侍女。敌方死亡一人：老夫人。目前敌强我弱，危险。】
　　府里也开始有些流言蜚语：“你说为啥？二姨娘平日里木头一样老实的人，怎么会和春儿引发口角？”
　　“谁知道？也许丧了女儿，得了失心疯吧。”
　　“哎兄台，这府里好像死了不少人？头些时候他们府里的小姐不就病逝了吗？这话说的我浑身发凉啊，莫不是惹了甚阴晦物？”
　　“您老一看就是没经过前几年那场暴乱的。这几年安逸过头了吧。寻常府第，月月死十七八人没人当回事。你知道隔壁徐州的苏家吗？他们家死了七位小姐了。个个都是病逝。”
　　“女人嘛，体虚怯弱，难免去的早。家里儿郎康健就是万福啦。”
　　“是呀。我去年续的那位就给我添了个大胖小子，人都说身子骨结实！家里总算有了香火，比先那死婆娘强多了。”
　　“含烟，你听说了吗？”
　　“嗯。”
　　“你猜这是怎么回事？”
　　“定是那位做的。咱自己姑娘说的话你还不信？别看平时笑的佛似的，背地里比谁都心狠。”
　　“那咱们怎么办？后院里姨娘死的干净了，空出来不少人手，爷们的性子你是知道的。野花最香不过，家里的看一眼都欠奉。我听说春姨娘当了姨娘，一月就见他一次……那些人定赶着来伺候小姐，说不得咱的月例就要减半。”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月例？能保命就不错了。但凡主子要找个忠心的由头，让你触了棺陪老太太，看你有啥说的。”
　　“是啊。你说……当个姨娘，本本分分的总不怕了吧？”
　　“春儿不安分？二姨娘不安分？只要生不了男丁，落在当家太太手里，不过是草席一卷罢了。你千万不可动些歪心思。”
　　“呀。刚刚是我想差了。好姐姐，幸亏你劝了我……”
　　迎来送往，实在太累。大夫人眯着，过了一夜，心头却轻松不少：快了，就快了。一直嫌弃她没能添丁的老夫人都死了。不由又哼起小曲，本该悲凉的调子被她哼的过年似的：“妾家基业薄，空有如花面。嫁尽绿窗人，独自盘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