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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随你走在天际,笑看繁华满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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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洋抱着一叠课本,将其紧紧地贴在胸前。
视线穿过斜斜垂下来的长发,透过几根零星青丝,呆呆地望着玻璃车站外飞絮一般的飘雪。
她轻轻哈了一口气,一小团白雾在空间辗转了瞬息便悄然散去。
当今正是三月,却见不得莺鸣杨柳,早春时节正是春寒料峭之期。虽是如此,这飘飘洒洒的雪也下不出什么温度。
周洋身上厚厚的羽绒服将将她消瘦的身躯紧紧地包裹了起来,帽子上那一圈蓬松的毛上沾了点点细雪。长发不过方到胸口处,斜斜地几乎掩住了半张脸。长发乌黑似绢丝泼墨,衬的有些苍白的面上,那一双眸子宛若水墨染过一般。
这……大概是今年最后一场雪了吧。
她瞧着外头,原本清晰的景物渐渐模糊了起来,那披着着薄薄一层碎雪的一草一木都勾勒出了一个少年的模样。
干净清冷的笑,和那澹漠……又总溢出温绵的眸子。
她下意识地扯起唇角。离的玻璃近了,温热的吐息,在还带着雨夹雪遗留下污垢的玻璃上凝成一片雾霭,白茫茫地遮住了视线。
她怔了怔,不由自主地提起指间在那水雾迷离的地方认真地写下三个字:黎文韬。
这一刻,仿佛被演练过无数遍,指间每一个转折都熟稔又流畅。
只是方待写上去,她又慌慌张张地迅速摸去。窘迫地四处张望,确定没有人睨到她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时,缓缓舒了一口气。
天色正好,那蜿蜒的路上远远传来轰轰公巴驰来的声响,紧接着便是那冰冷的机器女声报站名配了车门打开是声音。
身边的人流乱哄哄地,直往车门那块挤。站台地上那段阶梯上的积雪早已被踏的脏兮兮的,污垢与融了的雪水在地上混在了一起。
常人都道雪很美,可见了周洋却是一点儿也不喜欢。落雪的时候飘飘洒洒好似飞絮一般,银装素裹一片。可到了融雪的时候,到处是阴森森的凉,泥巴和雪水混在一起变得浅黑。地上湿漉漉的,当真是又脏又湿,一点也不美。
当拥挤的人流一股脑地往前涌时,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因为知道挤不过,也不想挤。
在外人面前一直都温顺地跟小猫咪一样,平时不说话,也很少笑。唯独……他。
一转眼记忆好似回到了五年前。
在那个四季常绿的城市,深圳。
在那里,一年四季窗外的那棵棕榈树都是绿油油的。不知道伫立了多少年,只是叶尖有些枯黄,刮台风的时候啪啦啪啦地响,下暴雨的时候被雨水洗涤的湿透。
周洋每次坐在窗边,手中的自动铅笔停止了在干燥的练习册上沙沙的挲动,都会不自觉地睨向窗外。她是三班,正在教学楼的二楼。每一层中间都有一个镂空,从这个班的窗口远远望过去,正好可以看见对面班。
她睁大了眼睛,视线透过带着雨点污渍的玻璃,穿过一条条银灰色的铁栏杆,直直地落到了在她的斜对面的七班,那个倚在窗边和同学打闹的少年。
她还记得和他的第一次见面,在小区一栋的电梯里。
晨露未晞,朝阳带着暖意好似一环巨大的圆盘,挂在东方的天际。天际上行云叆叆云彩一丝一丝的,袅袅娜娜。
周洋背着往日那个深蓝底色纯白斑点的双肩书包正等着电梯,嘴里咬着一根银色的橡皮筋,手上正梳着头发。
电梯门“启——”的一声打开,同时伴着那个机器的声音:“七楼。”
在这个时间本是不该遇到人的。这回着电梯里却多了一个少年。电梯了亮黄色的光映在了他利落的短发上,眼帘正微垂着,隐隐可从睫毛下看见漆黑的眸子。
看他的样子,不过同她一般大。蓝白相间的深圳校服穿在他身上,却是出奇的好看,黑色的校裤穿在腿上不显得臃肿,合着一个简约的双肩包。
周洋看见的是他的侧脸,愣了怔了一阵子才缓过神来,略带尴尬地走进电梯。
不知怎地,见了他忽然想起一句话:随你走在天际,笑看繁华满地。
思毕后又愤愤地撇了撇嘴,不禁懊恼地指责自己,想什么呢?长得又不是很好看!
随即又悄悄睨了他一眼,却见他也在看自己。这时他转过身来,才看清了他的正脸。干净清冷又感觉眼神里有……妖孽受的感觉?!
短暂的讶异之后不禁有几分尴尬,她咬了咬下唇,试探道:“呃……你好。”
他睫毛一颤,唇角漾起了好看的笑:“你好啊。”
他面上的青涩懵懂清晰可见,使得这一线尴尬在两人之间也有迹可循。他说完之后,又将头偏向了一边,眸子中还有紧张的意味。
便再无声息了。
周洋记得,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那次,他走出电梯后,她故意走的很慢很慢,被远远低落在了后面。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在他身后看着他颀长的背影。
她在想,怕是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把校服穿的这么好看了吧。
阳光从虬枝的缝隙间漏了下来,落在地上一个个铜钱一样的圆形光斑。她看见又是另外一个男生,从旁边的马路跑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二人寒暄了一会。
由于隔得远,周洋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隐隐约约看见男生拿出一个篮球。
他在路上玩了一会,正想炫一下技。在脚上一踢,直接砸到了头。
隔着老远也听见“嗷——”的一声。
周洋扑哧一声,实是忍禁不俊。直接笑出了声。叫你装逼→_→
到了后来,周洋才知道。他叫黎文韬,刚刚转到他们学校,就在七班,在他们班的窗户对面。所以自打那一刻起,她一坐在窗边就习惯性地往那个对角看的习惯延续到了现在。
在那一大群乱哄哄的人一股脑地挤上车之后。周洋在慢吞吞地往前走,外头的风刮的凛冽,天空也是灰黑的。她穿的羽绒服倒也不薄,身上一直暖烘烘的,只是露在外面的手却冷的可怕。
无奈书包已经装不下了,她只得抱着手中一沓课本。
她最后一个走上车,小小的车间里人声鼎沸。人站的满满的,实是没有地方了。她也就停在了那个自动门边上。
地面自然的脏的不忍直视,都几乎要比得上旅游景点的厕所了。
她暗叹一声,视线不经意间瞟过透明的车门外飞逝而过的景象。
周洋到家时,天色也愈阴沉了,黑灰一片直压得人喘不过气。而那飘飘洒洒的雪,却是持续不断地下,好似一直下不停。
风刮在耳边生疼的,俊俏的脸在寒风下也不堪打磨。心中念着,不明白为什么分明是早春了,还是这样冷。一边行着,忽然想到:他在加拿大……一定更冷吧。
抿了抿唇,执意想着自己的课业。回到了家。
这个时候方才放学,家里还没有人。外面本就没有什么光彩,家里也是熄着灯的,忽然一下开了灯。她竟然觉得有几分刺眼,随即改开了在她书桌旁的一盏小台灯。
她一直有在放学之后写几百个字的日子的习惯。那个日记本是好久以前黎文韬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一个蛮厚的本子,一行一行干净利落。她写字也挺小,即使这样,能一直用三年也是个奇迹。
她拿出笔袋里的那支浅蓝色自动铅笔,仔细写道:
3月2日。小雪。
……
深圳。
周洋自打认识黎文韬之后没有少和他打照面。毕竟是住在一栋房子里,上学放学就算不能天天见,也总是一周能见那么两三次。
只是那个时候,大抵也是处在陌生人阶段,见了面不怎么说话。
在学校的走廊总是会时不时地碰到他,通常她都是小心翼翼悄悄低着头假装没看见他这样走过去。可黎文韬却总是不顺她的意,每每在走廊碰到都很大声地打招呼。
在什么体育节啊,艺术节,总是整个年级出动的时候。她总是在不经意间把视线洒向人群,然后很、不、巧,很、不、巧地一眼看到他。
最后毕业典礼的时候,他们班来了个大合唱。周洋坐在台下,总感觉越看越搞笑。说不出为什么,反正就是莫名的喜感(*/ω\*)。
毕业考试之后他们就分了班。
周洋还记得那个九月,金灿灿的太阳在天空。地上的人就跟烧烤一样,在外面呆几分钟就大汗淋漓了。
那日可是第一个学期,路上的同学成群结队的。三三两两的女生走在一起讨论八卦,男生就一撮一撮的。有些男生时不时露出猥琐的笑容。
深圳女生校服的白色的,本来就挺透的,一出汗就,嗯……你懂的。
周洋在人群中挤了半天才挤到了门口那块牌子的前面,阳光实在是太烫了,照在额头上这么久,多少都开始有点发晕了。她迷迷糊糊地上面找了半天,才看见自己的名字。
还是三班啊。
她又挤了半天才半死不活的从那一大坨人里面挤出来。
有的时候,你总是能看见命运女神对你友好微笑。在响晴的天空,她一边微笑一边挥手。周洋一直觉的,这跟在假期作业上写“假期快乐”和考试时一个巨大的“Good Luck”一样可耻。
可偏偏就是这样。
她不仅和黎文韬在一个班,而且是同桌……
“那是一个很美好的开始,即使过了那么久,我也依然这样觉得。
可就像林黛玉说的那句话:‘人有聚就有散,聚时欢喜,到散时岂不冷清?即冷清则伤感,所以不如倒是不聚的好。就比如那花开时令人爱慕,谢时则增惆怅,所以倒是不开的好。’……”
周洋执笔慢慢写着。
她揉了揉太阳穴,长长的睫毛敛了下来。不禁哂笑一声,对自己也是满无语的。这么矫情的句子现在用起来也这么熟了。她瞧了瞧一旁的钟,时候也不早了,外头的瀌瀌细雪也逐渐停了下来。天空慢慢擦黑。
喉咙一阵干涩的感觉涌了上来,她去装了杯水,小口小口地抿着。
水很凉。她睨到一旁的桌面上的手机屏幕忽然发着光,一道来电显示醒目地亮着。上面的注名是:陈温语。
陈温语是她转到这个城市后的第一个好朋友,也是她如今唯一的闺蜜。
周洋垂了眼帘,顺手接起电话:“喂,温语吧。”
她浅绿色卡通窗帘外的像漩涡一边的黑乎乎的乌云,剩了几落零星的雪花飘了下来。风冷的刺骨。
手机那头是一个声音柔柔的又有点娇俏的女生。
陈温语嘻嘻一笑:“小绵羊,不记得明天要干什么了吧!”
她无奈地撇撇嘴:“怎么会不记得,就是那个什么‘社会实践活动’呗。怎么样,和焦翼然商量好几点了没有。”
周洋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到现在高中了,还有这种无聊的‘社会实践活动’。大概就是去一个什么地方打打杂,再记录一些东西。回到学校还要做成幻灯片展示呢,她咬住唇,无语盯着天花板发着呆。
“嗯!当然商量好啦,就是明早八点我们准时在学校旁边的那个小报亭集合。”
“嗯,我知道了。”
周洋淡淡说道,这些活动她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无非是那个傻逼校领导想留名青史提出来的无聊活动。她伸了个懒腰,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温语我知道了,嗯好,白白!”
说完之后趴在桌子上,翻来覆去想不到干什么,盯着黄色的光从台灯中照到那个木头的书桌上,映着一圈又一圈的纹路。外面天依旧是黑,风也愈发的冷。
她简单地整理了一下明天活动的资料。纸上黑白分明的字迹刺的双眼有些生疼。她敛了眼帘,瞧着自己的本子发呆。
深圳,九月。
这段时间可真是热的不行。周洋一边用杂志扇着风,一边凭着自己过人的记忆(……完全忘了T^T)找着那个写着三班的地方。
她背着原来那个深蓝色的斑点双肩包,在偌大的校园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总算实在二楼的那个楼梯口找到了她的班级。
也不算是虚度光阴吧,起码把新的学校熟悉了一下。
阳光照在墙的白色砖瓦上,沥沥地有些刺眼。在这里,一个篮球场一个足球场外面围着一圈暗红色的跑道。一旁的伫立着一个升旗台,五星红旗高高地挂在上面迎风飘扬。(好吧……其实根本没有飘扬)另外就还有一个圆形的花坛,一些空地和两个乒乓球台。
这个学校大部分同学都是直升上来的,所以五六成的同学基本都是原来认识的。周洋瞧着似水一般的人流匆匆走过。
她站在班级门口迟疑了一会才慢慢走进去。班里已经坐的七七八八了,认识的同学三三两两说笑着聊天。方才转过来那些,就一个人在座位上坐着,眸中透着几分忐忑和紧张不安的神色。
周洋抹了抹微潮的额,把鬓角处几星散落的碎发撩到了耳后,随意选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也没有找其他人说话,而是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本封皮精致的书看着。
算得上的古风小说吧。
鲜衣怒马少年时,一朝看尽长安花。里面的男主左拥右抱,牡丹花下,佳人顺目,吴侬软语。偏偏是风流到了极致,男主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让各种女主女配碾碎柔肠,饮鸩止渴。她一边咬着唇,一边读着,觉着里面的女的都好傻。
如果让她选择,她宁可不要风流俊赏那样风情万种的男主。正所谓: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等到了那一天碰到她喜欢的那个人,一定要他专一专一再专一。
周洋正这样想着,一边想一边就开始脑洞大开了。什么时候碰到一个长得也帅,声音又好听,性格又温柔,那样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盖世美男啊。自己开始默默地yy,那个美男怎么爱上自己呀,然后各种魂牵梦绕。
正想着呢,这时忽然一个人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还未回过头来,就听见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着青涩,变声时那一点点的沙哑,和那浸泡其中极其不易察觉的温柔。
“周洋,你说怎么这么巧,是不是……我们前世有一段为未了的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