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之行》雷宝

101、第101章 命运选择题

　　从哪里开始，还要从哪里结束。城市里的深夜寂静寒凉，桥下，河边，曾经被警方列为案发现场，倾力侦查过的地方。

　　就在这个地方，那晚，她额头上的封印解了。能够保住她神志不失的最后一道防线随着时间推移终于失效，想曾经她的干爹因为赤血族力量狂涌而杀光了身边所有人，现在，她会变得和他一样。

　　封印解除的那晚，她竭力抑制自己的狂乱，惹来了一群猛兽围攻。那晚迷失的杀戮里有两个无辜者闯了进来，于是赤血族的血咒从此开始，一个死亡地图开始绘制，由她开始，也最终会终结在她的手中。

　　不管怎样逃离，这环环相扣的血淋淋地图都是以她为中心，而她又不得不踏入其中。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已经做了一个计划，中间又有一位亲密.爱人推波助澜，到了今天，终于到了要将计划付诸实践的时候了。

　　叶莹雪停下脚步向身后一瞥，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这个桥下发生过惨案，此时却仍有流浪汉敢在这里歇脚安睡。叶莹雪走过去站在冷夜里缩成一团的两个流浪汉跟前，没过一会儿，那两个人就感到什么地惊醒，睡眼惺忪向她望来。两个人迷迷糊糊看见了个子不高的一个小小身影，冷月下，晦暗不清的轮廓令人迷蒙。但那两人很快惊骇地瞪大眼睛，睡意全消，紧接着就是颤声大叫，连爬带滚地跌撞着逃远。

　　叶莹雪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哼声笑了笑。看来自己这个样子真的很吓人，真的就是午夜梦醒，睁眼见到杀人厉鬼。

　　不过她还是轻轻吐了口气，迷晃的视线中俯下身来，一屁股坐在流浪汉们尚有余温的窝里。

　　她向身旁拍了拍，笑笑地道：“坐过来吧，咱俩聊聊天。”

　　在她身后一直跟着的男子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一笑，一个跨步弯腰坐在她身旁。

　　叶莹雪眼尖，很快瞥见流浪汉丢下的物品中有大半瓶白酒。她手一伸就把酒瓶提了起来，打开瓶盖闻闻，味道似乎还不错。

　　“呵，运气很好嘛，竟然还有点小酒助兴~”

　　叶莹雪笑着就喝了几口，劣酒辛辣，劲头冲鼻，整个人从上到下都抖了一抖。

　　“嘿，好酒！”

　　摇头晃脑感叹一番，酒瓶子递到身边男人面前。那天底下最最温柔的男人对她还是完全包容，接过酒瓶，和她一个样子狂放地喝了几口。叶莹雪哈哈大笑，本就心旌摇曳燥热难耐，现在没喝几口酒就晕了。她干脆往亲爱的怀里一倚，另一只手却左右寻摸，在流浪汉床头寻觅着什么。

　　“其实，你也能猜到我找你来帮忙做什么吧？”

　　叶莹雪眯眼问着，手一停，终于找到了一个坚硬物体。果然作为流浪者，有一些防身利器是必须的啊……叶莹雪很满意，提起那东西将它交到身旁男人手里。

　　那是一根脏兮兮的粗糙钢管，不知流浪汉在哪捡的，从造型看来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叶莹雪当然觉得以她这倜傥拽酷的性格，实在应该配个更体面更具杀伤力的武器才对，可奈何到了这种时候，装B范儿她已经懒得再摆，还是管不了太多快些了结，早死早超生。

　　她握着邵奕的手将那钢管一头对准自己胸口，比划一下，笑笑地道：“来，用力戳，别拖泥带水让我难受。要知道我这个心脏可不像逸云那样中间还有个洞，好戳得很，最好要一击毙命。”

　　她说完就松开手，摆了个姿势很是期盼地看着那个男人。邵奕放下对着她的钢管头，撑在地面，看着那小孩问道：“雪，我送你的求婚戒指呢？”

　　叶莹雪眨眨眼，又叹口气，慢慢从衣服里摸了个香囊出来。香囊看样子是从明朝带来的，解开袋口一倒，里面一颗凶光四溢的赤血石，一枚精致漂亮的闪闪指环。

　　“瞧，我对你不错吧？这么个小玩意还贴身收着，跟赤血石一样重要，足可见我对你用情之深。”

　　叶莹雪声情并茂说着，有些苦恼，有些动情，认命地唉声叹气。“哦？这么痴情那怎么不戴上？”邵奕微笑说着就将那戒指套上小孩无名指，又抬腕扬了扬自己的手——无名指上，一模一样的情侣对戒。叶莹雪早就看见老鬼手上这个刺眼的东西，不知道他纠集灵族与人对敌，主持大局的时候，也是带着这没名没分不能被世人容纳的标志物品，左右招摇的吗？

　　于是她只得叹气：“别再浪费时间了邵奕，我已经不行了，现在就想杀人。”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缓缓吐纳间，满满都是浓郁低靡的暗香。“你现在磨磨叽叽，一会儿我真的控制不住了，该做的你还是得做。我干爹的那个例子不是已经很明确了吗？不管你有怎样理由怎样对策怎样不能接受，到了真相面前，不接受也得接受。”

　　她说着又是一次长长呼吸，手掌不自觉抓紧邵奕手臂。火热触感传递着她临近边界的躁动，真的……已经不能再等了。今晚她胁迫天野耿莎来搅局，就是要揭穿罗刹的伪装，让他靠魔界千灵兽维系的平和表象再无法继续。她和他现在是世上仅存两个赤血族人，血脉相通，共同处于赤血族血咒之中，是可以对对方造成联动影响的。她现在就可以感受到血海彼端，罗刹也同她一样躁动难忍，对血的渴望超越了一切。这样狂乱难抑的状态，他想要再做什么就已很难达成，赤血族人除了混乱杀戮制造血腥，真的想要称王称霸争名逐利，还没有人能过得了自己这关。所以这些是叶莹雪唯一能做的了，毕竟她是赤血王，如果死在心爱男人手上又无传承，那么赤血石也将失去效用，罗刹辛辛苦苦想要达到的目的，怎么也无法实现了。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面前邵奕嘿嘿笑道：“想当初我干爹发狂发疯时，大半的事情你也有亲身经历。邵奕，当时的杀手十三楼里除了后来赶到的我们，没有一个活口，而且那些人的死状……那个时候，任谁都可以感受到赤血族所带来的恐怖吧？”

　　邵奕没有回应，叶莹雪握他的手，狠狠地捏了捏：“你可能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干爹最后的心愿，就是希望我们之中不管是谁，能够杀掉他，终结他这种常人所不能承受的痛苦。”

　　叶莹雪说着抬起头，盈盈大眼深切望着这个会为她做任何事的男人。

　　“邵奕，当时在密室里，我干爹昏迷不醒，所有人都死了，能够终结他痛苦的人只有我一个。可我费尽心思救他活命，帮他扬名立万成为一楼之主，更曾为了他的一个心愿一次喜乐而做了很多很多事。最终到头来，摆在我面前却只有这一条路。”她说着鼻翼翕动，静了静，艳红唇尾勾翘，金色大眼中光波闪动。邵奕反手将她一拉，小小火热的身子整个人圈入怀中。叶莹雪了然地“嗯”了一声，顿了顿，柔声继续：

　　“所以邵奕，我已亲身体会，到了这种时候，只有这条路才是最好最正确的选择。呼……让我亲手给他一个了断，谈何容易？但是邵奕，我做到了。”

　　她抬眸，看向那个眼中溢满深刻爱怜的男子。那么漆黑温柔的眼眸真的令人沉溺，它包容、溺爱、完完全全了解她的伤痛与追求。所以，都已经这样明白她了，就没必要太过纠结与难以接受了吧？

　　叶莹雪垂手又将那讨厌钢管捞在掌心，交给他，在他耳边低语：“我知道你也能够做到的邵奕，求你，给我一个痛快。以后不用太怀念我，我会投胎转世，过得快快乐乐的。”

　　那话说完，她很满足，幸福地在爱人怀里蹭了蹭。

　　邵奕的手将她抱得很紧，说话却仍是不紧不慢，黑曜眼眸看着她，温柔款款地问：“你要说的都说完了？雪，可以换我说两句了吗？”

　　叶莹雪听得皱眉，忍不住无奈转首，深吸一口气道：“你还要说什么？刚刚前因后果利害关系都说得很清楚了，你还要浪费多少时间？邵奕，不是一定要走到最后那一步吧？我真的控制不住发狂发疯了，你认为很好玩？”

　　她那话语伴随着眼底一抹凶光暗涌，顷刻间挣脱温柔怀抱，整个人都变得狰狞起来。邵奕一动不动看着她那双赤红侵染的亮金眼眸，开口道：“是，即便发狂发疯，你也已经做好准备。咱们两个缔结了血的誓约不是吗？到那个时候，我是唯一可以制止你的人。”

　　“既然你都清楚了……”

　　“可是还有一个地方不明白。”

　　邵奕打断她的话，目光竟是平静，静如深潭地望着她。

　　叶莹雪整个人一愣。

　　这个时候她的理智即将泯灭，体内有百吨炸药，一点就燃。可她忽然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头顶，明明整个心房躁动难耐杀意汹涌，却忽然，整个人都静了一静。

　　因为他的目光，那双温和静然，看透一切的眼。

　　“赤血族的血咒繁复多样，从你干爹发狂发疯后我就开始研究，发现血咒的力量总是针对双方的。就像你们复苏血族制造血图腾，但如果不继续推进，你所制造的那些血图腾——那些猛兽，会返回来吞没你一样。”

　　邵奕缓缓而平静地说着，听者却忽然再无激烈情绪，垂下双手，眼睛隐藏在额发的阴影里。“后来我知道了罗刹是你亲哥哥，就一直在疑惑，他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冲脱赤血族本相，可以不受狂暴浸染，眸中毫无一丝金色？我想，那或许也是一个特别的咒术，对象也是双方，一方从另一方身上获得什么，继而达到洗脱本相的结果。”

　　“而我这条推论得到确认，就在那晚你咬破嘴唇，将我们血液混合到一块的时候。”

　　整个世界安静了一会儿，无月冷夜，潮湿污浊桥下一阵夜风吹过，吹散迷雾，终于，让她们看清彼此一切。

　　叶莹雪冷笑：“原来你早就猜到了，赤血族内部最隐蔽的秘密，没有任何证据，竟然也能让你猜到？邵奕，是你太聪明，还是我太蠢？”

　　邵奕摇头，温温然还是柔和的态度：“没有任何人聪明或愚蠢，我想这个以情为引的血咒一生只能用一次，而且要在双方自愿的前提下。所以你根本不知道，在血咒完成时，关于它的所有一切，我作为血咒一方就已经全都明了了。”

　　“如果发狂发疯，我会成为唯一那个可以阻止和杀死你的人。而在此之前，我也是唯一那个可以救你的人。拯救你脱离杀念，洗血重生，脱离赤血族，成为普通人。”

　　“雪，这些我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也是这么准备的。既然情是对赤血族人唯一的拯救，能不能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得尝所愿？”

　　“雪，这是我们的另一个选择。还没有走到末路，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