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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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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骁醒过来的第一刻就发现自己在医院里。
满屋的熟悉的消毒水味道,他立刻就睁开了眼。
满眼的白晃得他的头还微微地有些晕,又闭眼歇了片刻,才能真正地睁开眼打量四周。
是自己长期以来住的病房,熟悉的空间熟悉的墙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床……
除了床边那个人。
此刻,她伏在床边,似是睡着了。扎得很高的马尾乱蓬蓬地向四周散开,遮住了她的大半边脸,只露出小小的一角来。泛着健康的红,还有一层细细的绒毛。
陆骁仿佛还听见了她均匀而平稳的呼吸,一声一声,夹带着少女身上特有的甜香向他包围过来。他的心突然加速跳动起来,他下意识地想抬起右手,拨开那些乱发,去抚摸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现实瞬间便让他清醒过来。
明明用力了,也只上臂微微地动了下,肘关节以下的部分像是被剪断线了的木偶,毫无生气地耷拉着。
陆骁盯着那只还长在自己身上的手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笑起来。
这么多年了,就算生个孩子也应该上大学了,居然还是记不住,那些四肢挥洒自如的感觉早就不属于自己了。初初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也是在这样一间病房中,四周的白,狭仄的床,神志还未彻底清醒,背上的麻痒便已经让人受不了。习惯性地想翻个身,用右手去挠,剩下的那点恍惚便彻底逃离开去。
动不了。
不论他怎么努力想去完成这个平时再简单不过的边贯动作,他的身体就像被童话中魔法施法的对象一般,一丝一毫也动不了。
“我……怎么了?”
他是用吼的,卓志苏湛的脸便凑了过来。
他很清晰地在他们的眼中看到了游离痛楚,还有……怜悯……
昏迷之前的光影刹那间涌动,定格在最后那柄落在自己背上的钢锤,带起现实中再一次麻痒难当。
“我……怎么了?”
再问出口,声音已低弱下去,好不容易集攒起来的中气似乎刹那间消散开去,再也寻觅不到踪迹,如同昔日运动场上生龙活虎的感觉……
凑在面前的两张脸只犹疑了那么几秒钟,便相顾点了点头。卓志成了解决这个难题的当然人选。
几兄弟中,他文化最低,为人也最是真爽。没有任何的转圜抹角,一句话就给陆骁未来几十年的生活下了个结论。
“你的脊椎碎了,医生说,以后,你可能走不了路了,手,也可能动不了了……”
现在想起当日来,陆骁已记不得自己是否狂乱,是否崩溃。但是他知道自己一定没有挣扎,也一定没有像电视小说中写的那样乱扔东西,拔掉针头,寻死觅活……
因为,那些活动,他都做不了了。
模糊的记忆中,自己似乎是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目光只停留在苏湛脸上。
“小乐,你说呢?”
苏湛一贯是沉默的人,彼时他扭开了脸,只留给陆骁一个沉默的背影。
就在那一刻,,他就明白了,那的确是一个无可更改的事实了。
他陆骁,从此以后,便只能这样呆在床上,看着自己还明明好好长着的手脚如摆设一般跟随着自己,却再也听不了自己的指挥了。穿衣吃饭上厕所……所有所有应该由自己完成的事都离不开别人的帮助,所有的梦想和希望也都只能在还没傻掉的大脑中仅供自己意淫而已。
他不是没想过自杀。
第一次发现自己把病床上弄得遍地狼籍的时候,第一次光着下身被人提着自己的腿,拿纸帮自己收拾而自己毫无知觉的时候,第一次被人在屁股上包上那个婴儿才用的东西的时候……他绝食了三天。
迷迷糊糊被人强灌下米汤的时候,他听见丛锐在哭。
曾号称比卓志心还硬的丛锐居然哭了。
为了他。
这还不是全部。
为了他,苏小乐去了帮派,那个一直做着艺术家梦的被陆骁一直当成亲弟弟一样疼着的大男孩进了江湖。为了他,卓志杀了人,用他长期熟练的身手一掌就劈了那个敲断他脊梁的“始作俑者”,成了地地道道的“杀手”……
还有,秦俭。
据说她嫁了。
远远地去了大洋彼岸。
也许再不回来。
“你怎么可以死?不说别的,就为了那么多爱你的你爱的,恨你的你恨的人,你都不能死。陆骁,我们为了你的命已经付出了那么多,你的命已经是我们的了,现在不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
有人在他恍惚间贴着他的耳朵说。
他没有死,也果然没有再寻死。
既然命运这般安排,除了无奈接受,根本别无他法。
他一点一点地接受不能动的现实,一点一点忘记曾经的敏捷如风,一点一点地学习如何坦然地接受别人的帮助,一点一点地学会用微笑去面对自己各种各样的“突发事件”。
20年一路走来,居然会在今天早上忘记那些早就接受的事实。
他望着自己的手笑得愈加厉害,笑得咳嗽不已,笑得耷拉的右手手指不断地颤抖。
秦朗醒了过来。
他的笑也在这一刹那停息,只直直地看着面前抬起头来的女孩。
“你醒了?”秦朗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惊喜。她站起来,伸出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还有一点点烧,一会儿给你测个体温。对了,你醒了多久了,身上有哪里不舒服没有?”
他轻轻地摇头。末了,似乎才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秦朗笑了一笑,“你发烧了,你的私人医生不在,我好歹学过医,临时过来充当了一下替身。”
“是舒明给你打的电话?”
秦朗没有回答,只走到床尾,小心地摇动那根摇杆把床升起了一点点高度。
“你这样应该会舒服一点。”
“他老是爱自作主张!”
“可是你是他的衣食父母,谁也不希望自己的衣食父母有个好歹对不,何况这个父母还是洛川集团总裁。”
“谢谢你。他,是在深夜麻烦你的?”
“有什么好麻烦的。以前在医院实习的时候,也顶夜班。病人有什么事,我还不是得第一时间到场。”
“可是……”
“救死扶伤是天职。虽然我没有成为一个医生,但这个原则一直都记得。你不用可是什么,也不用觉得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反正你就当多雇用了我一次,我会照市场行情收钱的,一分也不能少。”
陆骁看着面前的人。面前的人微笑着给他按摩他的右手。
自然而熟练,宛若已经照顾了他多年。
“你更不用想别的了。你昨晚愚蠢的行为,让你那些不合格的助理手忙脚乱,也让我……看到了你觉得不应该让我看到的所有的东西……”秦朗故意停顿了下,看着面前男人有些泛红的脸,心中说不出来的畅快,“别那样了,我什么没见过,就你,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