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平夏犬

6、第 6 章

　　这边言子承出了门，没走几里地就看到林珏坐在对面的凉棚里喝茶，好不悠闲。
　　“喂！你怎么说服我爹的？”言子承把包袱往桌子上一撂，也不客气，端了林珏的茶碗就往嘴边送。
　　“佛曰，不可说。”林珏一笑，压桌上两文钱，朝老板招呼一声“结账！”，便起身慢慢悠悠地往前走。
　　言子承三两口喝完茶，一抹嘴，窜上去跟在后头。
　　两人也不急着赶路，悠悠闲闲地晃了半月有余。路上林珏会不时逛逛书摊，挑几本兵书扔给言子承让他自己琢磨，偶尔林珏会消失几天，回来后总是会带几本江湖悬赏的心法、刀谱之类的东西，同样是扔给言子承让他自己琢磨。
　　言子承也会疑惑，那些兵书还好说，可这江湖人人争抢的刀谱不是说到手就到手的啊！
　　但言子承一直忍着没敢问，因为林珏每次带回武功秘籍之后看起来就特别虚弱，总是连着好几天不出房门，想必这些书花了他不少力气。
　　每每这时言子承都会把饭送到林珏门口，晚些时候再来把空盘子端走。
　　言子承好奇归好奇，林珏不说，他也不会缠着问，林珏身上有太多秘密，即使让他问，他可能也不知道从何问起。只是有一点他倒是一直想问林珏，那就是林珏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林珏跟他非亲非故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帮他？若说因为言子承是他徒弟，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林珏这些年交给他的也不少了，犯不着这么拼地去为他找这些东西啊！况且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是怎么从那帮江湖人手上抢到的呢？
　　再说……自己这次出来不就是要跟他去天山拜师学武么？
　　言子承记得他爹曾经跟他说过，林珏说与自己有缘才要来当他这冤大头夫子的。
　　言子承自是不相信缘分这一说的，怎么会有人仅凭着“缘分”二字就对另一个人这么好，但他又找不出其他理由，就得放任这个疑惑继续疑惑下去了。
　　……
　　与林珏相处这些时日，言子承发现这个男人似乎不大会生气。无论是被街上的小混混打劫得一分不剩（虽然言子承会再帮他出头讨回来），还是因为没钱付账被老板当叫花子撵出去（因为钱被小混混抢了）。言子承脑海中似乎找不到林珏生气时的样子，倒是那若有若无的笑意总浮出来。
　　言子承大概是受到林珏的影响，急躁的脾性敛了不少，不自觉嘴角也会挂上那若有似无的微笑。
　　但得知林珏被打劫后，言子承还是很生气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将那些个小混混们千刀万剐。果然，这种念头一起，万箭穿心的刺痛感就又来了，即使体会过这些次言子承还是无法适应。
　　对于被打劫这件事林珏却只是笑着揉了揉言子承的脑袋，似乎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虽然言子承对林珏揉自己脑袋这种类似安慰小狗的动作嗤之以鼻，但不可否认的，言子承很受用。
　　经过林珏对待小犬般的安抚后，言子承觉得没那么生气了，还反省了下自己那恐怖的念头，心口的痛感也减轻了不少，他觉得林珏就如同他的定心丸一般。
　　所以最终他是带着林珏的微笑去收拾了那帮欺人太甚的小混混，不止拿回了林珏被抢走的部分，还一并搜刮走了他们从别人那里偷来抢来的，美其名曰：劫富济贫。
　　……
　　他们就这么又走了几个月后，言子承察觉出了点问题，他们这路似乎不是往天山走的，反倒正在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虽然这发现的有点太晚了。
　　“喂，我们这是去天山的路吗？”
　　不知道为何，言子承就是不习惯叫林珏“先生”，能不叫就不叫，实在不行就喊“喂”，林珏倒是不介意他叫什么。
　　“不是。”林珏依旧慢慢悠悠晃在前头，行李包裹什么的自然是言子承扛着。
　　“你坑我啊！说好的带我去学武功呢？！”
　　“你不是一直在学么？那么多书是给你烧火的？”
　　言子承一愣，他一路上扔给自己那么多各家各派的武功秘籍，可不就是在“教”自己武功！
　　“你天资聪颖，想必书中晦涩的字句，你只需看一遍即可融会贯通，本就用不着什么师父，天山什么的只是把你拐出来的说辞罢了。”
　　“……”
　　言子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林珏这么爽快就承认欺骗了自己，他本想反驳几句，可又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
　　是自己要跟出来的，而且林珏也确实在教自己东西。自己也疑惑过，明明没人引导可那些个刀谱心法自己确能领会个七七八八。
　　言子承心底疑惑更甚，这人似乎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疑惑归疑惑，可他并没有觉得林珏想害自己，相反，跟林珏在一起言子承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那我们现在是去哪？”
　　“京城。”
　　“京城？！”言子承这次是彻底被惊到了，“从这儿到京城少说也有个几千里地，照这种一天走不到二十里的脚程，至少要一年才能走到吧？”
　　“嗯，到那时你就可以直接去报名参军了。”
　　林珏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却像一颗石子落入池中，轻响过后是百般的涟漪。
　　林珏今年十九，明年的这个时候他就成年了，确实到了当兵的年纪，而自己一直以来的愿望不就是去打仗么？林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一步一步看似毫无章法，却是目的明确，引着他去得到自己想要的。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言子承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林珏顿了一下，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没有回答，却是直直地望着言子承，但又似透过他望着远方。
　　言子承已经十九了，不似林珏初见他那般瘦小，甚至比林珏还高了小半头。突出的喉结昭示着他已不是小孩子，虽然说话的语气仍带着些稚嫩，但那刻意压低时那浑厚的声音……
　　“为什么……”林珏喃喃重复。
　　言子承被他看得心慌，转过头去。不想刚好触到林珏不知什么时候抬起的右手，那手似是要抚上言子承的脸颊。但这一触之后林珏回过神来，迅速收回手藏在宽大的袖袍中。
　　言子承疑惑地看着林珏转回去的背影，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刚刚那人眼里的神情是言子承从未见过的，似乎隐隐还有泪光闪现，他读不懂。言子承突然觉得，跟这个人相处了这么久，他知道自己的一切喜恶，总能在自己快爆发的点让自己镇定下来。然而自己却对他一无所知，那人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特别厌恶的东西，从来不会生气，脸上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着自己的眼神有时很复杂。
　　言子承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读懂过这个人，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不知道他会带自己走向极乐还是跌下深渊，可自己却还是会无条件信任这个人。
　　“就当我欠你的吧。”
　　待言子承回过神来，林珏已经撂下这句继续赶路了。
　　欠自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