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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File02-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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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飞一口咬定安然没有故意谋杀宫茉莉,栾锦荣从他那里问不到更多的情报,没一会儿就把沈云飞给放了。
沈云飞出了休息室,人就往礼堂里走。他越走越快,以至于到了后面就跟有饿狼在后面追似的。
——他得告诉安然知道才行,他必须告诉她:她被人盯上了!
沈云飞是个相信直觉比相信分析更多的人。在他的直觉里,安然不是那个杀了宫茉莉的人,并且他的直觉直接指向了一组的人,或者说是指向了“阴险仔”马奚还有马奚身上的人。
马奚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要在实技考核之前对一组的人说安然与宫茉莉有过节?不怕被其他组的人听到自己组的八卦啊?这完全就像是马奚知道宫茉莉会死,所以事先就放出这样的情报,好操作众人,让众人怀疑的焦点都集中到安然的身上。
还有栾锦荣的态度。一组的头头是受害者,特行、一组和二组的成员都是嫌疑犯,所以三组来负责搜查这一点虽然理论上没有毛病,可栾锦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向一号礼堂内的所有人宣布无人机对宫茉莉进行尸检的结果?难道是他还没拿到尸检报告?
但是不对。因为自己在那个油头粉面的骚包男面前推理说安然是失手折了宫茉莉脖子的时候,那男人这么回答了:“安组长那样的身手,她能不知道自己使出什么样的招式会对人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吗?小菜鸟,你是看轻了你们家头儿的格斗水平,还是现在都没理解受益体的反应能力从根本上就与你这样的速冻罐头不同?”
这几句话撇除言词修饰的部分,简而言之就是骚包男直接否定他“安然是一时不注意,失手杀死了宫茉莉”的这个结论。
沈云飞承认自己对所谓“受益体”的理解还停留在十分匮乏的浅表,或许安然真的像栾锦荣说得一样能够精密细微地控制自己身体的每一个动作;如果宫茉莉是因为她那一记倒栽葱而死,那安然绝对是故意让宫茉莉死在那记倒栽葱之上的。
问题是骚包男是怎么确定宫茉莉一定就死在安然造成的倒栽葱上?除非他拿到了尸检报告。尸检明确显示宫茉莉的死因就是安然造成的。
可如果是这样,骚包男就没必要再进行什么讯问。都已经知道犯人就是安然了,直接带走安然调查即可,又何必搞这么大阵仗,让特行、一组、二组的人一个个煞有其事地进去回答问题……
那么可能性就只剩下一种:
骚包男虽然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宫茉莉是安然杀的,但是他有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安然存了要置宫茉莉于死地的心。这,也可以说成是:骚包男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把杀死宫茉莉的罪行栽赃到安然的头上。
安然有动机,动机是过往的情仇,安然也有那个能力,她是超一流的受益体,不可能无法把控自身的能力。最后就是,人人都看见了安然与宫茉莉在实技考核前的冲突,也看见了考核中宫茉莉与安然的口角,更看见了安然对宫茉莉那决定性的一击。
人证物证俱在,安然就算张了一百张、一千张的嘴,那也是百口莫辩。
做成了这个局的人,一开始打得就是这种主意。
“阴险仔”是一组的小组长,他很有可能对宫茉莉这个上司存有私人怨恨。骚包男是三组的组长,虽然名义上组长们的职称与地位是相同的,但实际待遇还是有所差别。
上从特行到下面的每一个小组,特权都是在逐级递减的。安然和宫茉莉都是女人,两个女人就把特权占了一大半儿。哪个男人愿意被女人骑在头上?先别说这个两百年后的未来社会已经废除了陈旧的男女观念,万一骚包男就是个“复古”的人呢?
……能除掉一个宫茉莉,还能借着宫茉莉的死把安然拖下水。哪怕安然最后被证实没有罪,打击安然的目的也达到了!别说是特行的组长,到时候安然还能不能待在安全部都是个问题!
小跑起来的沈云飞懒得一级一级地下楼梯了,他撑着楼梯扶手就往下翻,这一翻替他省了好几秒的时间。
沈云飞回到礼堂中,视线往周围仔细寻找了一圈儿,死活没找见到安然那丫。这个时候他就有些想抱怨安然怎么长得这么小了。
安全部这么多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就她一个矮矮小小看起来像未成年的小丫头。往肌肉男林立的人群里一钻,谁他奶奶的能马上把她个小个子揪出来啊??
沈云飞越着急就越生气。虽然他也搞不明白自己就算把自己想到的这些事情告诉安然都有什么用、安然会不会领他这个情,可他现在没空想这些——安然的脾气是大了点,性格是差了点。可基本上,真的是基本来说,安然是个好上司。
她会欺负他,但不会欺辱他,也不曾欺凌他。她总是嫌弃他没用不长脑子,却一次也没有丢下过他,一次也没有放弃他、不管他。
纵使嘴巴上带了刀子,和沈云飞你来我往刀刀都往沈云飞的要害处捅,安然也从没给沈云飞穿过小鞋,让沈云飞在特行里难做人。
事实上光看沈云飞因为尴尬而不和安然搭话的这段时间,苏屹和滕楠都没排挤沈云飞这一点就能知道,安然真不是什么坏人。
都说患难见真情,这算不算是患难,自己是不是流露出了真情沈云飞这猪脑子都搞不懂。他就只知道一点:不能随便让人把安然给害了!
找不到安然,沈云飞就找苏屹和滕楠。这两人倒是比小个子的安然好找许多,等沈云飞推土机一样挤到两人面前,这才发觉安然这没心没肺的居然裹着苏屹的外套靠在自动贩卖机的阴影里小睡……
嘿……他这边急得半死,安然她老人家居然给他安睡!?
沈云飞一急一气,抓着苏屹的外套一扯,把苏屹的外套丢还给苏屹。接着就朝安然吼:“您可长点儿心吧!!”
乍然被吼的安然掀开了眼皮,起床气本来就大的她这会儿眯细了眼睛瞪着沈云飞,活像是一只盯着蟾蜍的蛇。
“……皮痒了?”
沈云飞心里“咯噔”一声,讷讷两下又没法解释自己的气怒和心急都是因为什么。只好故作愤慨道:“我有话对你说!你跟我过来一下!”
“有什么话直接在这里说。”
安然不动如山,苏屹和滕楠一个一脸严肃,另一个笑眯眯的。那眼神里写着的却都是不容反驳的四个字:“有话快说。”
沈云飞左看右看,见一组二组的人都悄悄地竖起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行事间也不经意地往这边靠近,心道一句“该死!”,只能哽着脖子道:“你确定要我在这儿说?”
安然给了沈云飞个白眼作为回答。
沈云飞知道自己的推论有多得罪人。可这时候他也顾不得什么得罪不得罪的了。反正他也没法一下子就说服安然和他走,去只有两个人的地方好好谈谈,也没法让苏屹和滕楠放人。他总不能让三组那阴阳怪气的骚包男找上安然时,安然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吧?
“……那我直说了。”
“安然,你很可能被盯上了。原因是——”
安全部内部的权利斗争。
“下一个,特行的安组长。”
沈云飞的话到了嘴边却终究是慢了一步,没能说出口。
安然听见站在二楼上的栾锦荣的声音,立刻就从自动贩卖机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三组的人已经来礼堂里迎接她了。
沈云飞眼睁睁地看着安然与自己擦肩而过,他开口想留下安然,却被苏屹和滕楠拉到了一边。
“你们拦我干什么!?”
沈云飞粗鲁地甩掉了苏屹来抓自己的手,滕楠那修长纤细看似柔软的手却像是钳子一样立刻把他制住了。
“我们只是想让你稍安勿躁而已。”
苏屹一个手刀磕在了沈云飞的脑门儿上,磕得他“嗷!”的嚎了一嗓子。
等安然已经跟着三组的人走远了,人影消失在楼梯间那边,放开沈云飞的滕楠才道:“云飞是个好人呢~”
“啊?”
沈云飞一脸莫名其妙,不明白话题怎么就拐了个弯儿到这里。苏屹却还没眼色地道:“是啊,是个正直的好人。”
苏屹和滕楠这种不急不慢还有闲心调侃沈云飞的态度差点儿急得沈云飞当场暴毙。他一方面在意着被三组的人带走的安然,一方面想着要如何说服苏屹和滕楠。他本来就是个急性子,现在同时动两边的脑子,偏偏两边的事情都进展得不顺利,顿时感觉自己额角的血管都要爆开了。
“不是,苏屹滕楠你们听我说——”
总算止住滕楠和苏屹调侃自己的言语,沈云飞一鼓作气把自己想到的东西全跟两人说了。这会儿他可没工夫再去注意什么一组二组的人怎么看。
如果安然会被陷害,她又没有绝对能从泥潭里脱身的手段,那苏屹和滕楠或许帮得上忙——他沈云飞就是个刚进特行才几个月的菜鸟,人脉、关系、资历……什么能用上的东西都没有。光是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都让沈云飞有种使不上力的自我嫌恶。
其实这也正常。沈家小少爷在两百年前哪里需要求人呢?以沈家当时的资产与能动用的人脉关系,沈小少爷周围只有哭着跪着抓他裤腿求他帮忙、求他给个青眼的人。沈小少爷想做什么事立刻就会有人帮忙代劳,哪里需要沈小少爷自己亲自动手?
安然被带走之后,沈云飞在焦灼中指感觉时间越走越慢。他反复地去看自己的腕表,一再确认时间。
骚包男在休息室里那样对他纠缠不休的询问也不过只花了七分钟的时间,现在安然已经进去超过十五分钟了,该不会——
沈云飞额上冒汗,背脊上更是被冷汗湿透。他抬眼去看苏屹和滕楠,只见这两人一个扶着自己下巴一脸深沉,一个默然不语抿着嘴唇。
完了。
像是不小心从悬崖上一脚踩空,失重感里沈云飞整个人都懵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或许是只是一秒钟,又或许有十分钟。总之当丧失了正确时间感的沈云飞被苏屹和滕楠一推,把脸扭向楼梯间那边,他才注意到有人从楼梯间过来了。
为首的女人很娇.小,不是安然又能是谁?沈云飞高高提起的心还没能降下去,他的瞳孔就因为看到了安然身后的来人而紧缩了起来。
金发红.唇,像牛奶一样白的肤色,比丝更滑的肌肤。凹.凸有致前凸后翘的高挑身材,优美得堪比两百年前的好莱坞电影明星一般的容貌。
一只手搂在安然的腰上,揩油似的轻抚,宫茉莉媚眼如丝,笑得令人神魂颠倒。
“这、这……?”
沈云飞大张着嘴巴,难以置信地指向了宫茉莉和安然。
早就被宫茉莉摸得鸡皮疙瘩暴起的安然本就有些炸毛,只是看在这是在特行、一组、二组和三组成员的面前,这才没有发作。
见沈云飞一脸傻乎乎地指着自己,她恶狠狠地瞪了沈云飞一眼,接着一手拿着平板电脑似乎在查看些什么,一手不着痕迹地掐了掐宫茉莉放在她腰上的那只手的手背。
“好~~~的。我宣布实技考核到此结束~大家今天都辛苦了!”
说话的人是骚包男栾锦荣。他说话时翘着小指,颇有两百年前隔壁岛国新宿二丁目里男大姐的风范。
哈?啥?实技考核到此结束?实技考核不是互殴吗?……难道说!?
沈云飞一扭头,看见的就是忍笑忍到差点崩溃的滕楠和想要维持正经严肃的外表,但还是忍不住转过头去笑上两声的苏屹。
“你、你们——”
就算是个傻子这时候也明白自己是被耍了。沈云飞脸上青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一会儿、黑一会儿,就跟开了自动变脸功能似的。
“先说好,这可不是针对我们家傻云飞的活动哦。”
滕楠笑够了,拍拍沈云飞的肩膀:“我们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那就是说……?”
“嗯。”
苏屹点头:“这是安全部针对每年新入职的新人开展的实技考核。……做我们这行的,除了拳脚功夫是实技,收集情报、进行推理还有寻找犯人,揭开真.相也都是实技。”
一推鼻梁上的眼镜,苏屹道:“当然这些都是冠冕堂皇的说辞,实际上就是安全部每年都会整蛊新人,给大家一个惊喜。算是安全部的传统活动。”
惊喜?还惊喜呢!这他.妈分明是惊吓!
心中一叠声的“我靠我靠我靠靠靠”的沈云飞算是服了闲极无聊没事干,居然拿着新人涮的安全部。他真想问问究竟是哪个神经病发明出这种劳什子的“传统活动”的!亏他还以为、还以为——
视线朝着安然溜去,沈云飞只见安然不耐地拿平板隔住宫茉莉要亲她的嘴。人也骂骂咧咧的,看口型是在对宫茉莉说:“滚开!”
“……那个宫茉莉和安然……”
“云飞是新加入的,所以不知道呢~”
滕楠笑得颇有深意:“传闻基本上是真的,宫茉莉确实和头儿决裂过,原因也确实是头儿喜欢的人被宫茉莉给睡了。不过嘛——”
“原因是宫茉莉喜欢头儿,头儿却喜欢那个B。宫茉莉每次都把头儿喜欢的对象给睡了,你说她们能不结仇吗?”
……哈?
沈云飞又是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是不是那个什么“我喜欢你但你不喜欢我所以我睡你喜欢的人给你带绿帽子”……的“爱之深恨之切”?
又不是三流泡沫剧!怎么能这么狗血?!还有安然,那个妖怪一样的安然会喜欢上别人?!她能喜欢谁啊?!他根本就无法想象那个安然会去喜欢别人!这肯定是谣言!是瞎胡说!是骗他!是——
沈云飞也是不出来了。
——这时候他脑内所有的前因后果都已经被联系了起来。
事情的全貌是这样的:安然和宫茉莉之间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的问题,围绕着两人的决裂,周围自然一直有人传谣。于是这次的实技考核就利用了刚进部门的新人只听到一些传言就擅自揣测上司们心理的这一点,让新人们故意误解安然与宫茉莉之间的问题。
“阴险仔”……马奚的一切怪异行径大概率就是基于他也是整蛊那边的人。对,他是故意在实技考核开始之前去放出安然和宫茉莉不和的传言的。或者说,实技考核从马奚放出谣言的时候就开始了。
栾锦荣态度上的不自然以及行动上的矛盾并不是因为他在设计陷害同僚,纯粹是因为他们几个当头头的在联手做局给特行、还有一组二组的新人跳。……当然,老人们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他们也都是整蛊人。
打架斗殴……咳,是说拳脚功夫的那部分其实只是表面上的实技考核。真正的考核还是基于对这整个“案件”的推理过程,以及在这个案件中表现出的、作为特种公务员的素质。
这也就是说——
沈云飞一阵头疼,忍不住拿手按了按自己的双眼。
他察觉到安然卷入了部门权利者的相互倾扎中,或许会被栽赃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收集证据,也不是试图找出突破口,而是……而是替安然脱罪。无形中相当于他选择站在自己的上司一边,而不是安全部这个大前提这边。
他维护安然,而非调查安然的这种选择,几乎是能划入“因私废公”的范围之内的。
沈云飞的沮丧肉眼可见,苏屹和滕楠都没说什么。不是他们无话可说,是这时候的他们去插嘴,要么太过卑鄙,要么不够卑鄙。
——沈云飞对安然什么想法先不论,他们自己对安然什么想法难道他们自己不知道?无论是点醒沈云飞让他意识到他对安然是怎么想的,还是故意误导沈云飞,让他继续往歪路上越走越歪、看不明白自己对安然什么感觉,对于苏屹和滕楠而言都不是他们应该去做的事。
就像宫茉莉和安然有她们自己的故事那样,被安然一个个捡回特行的他们也有和安然的故事。沈云飞的故事里他们都只是配角,可在他们的故事里,他们与安然之外的人才是配角。
“接下来发表成绩。”
被蟒蛇一样的宫茉莉缠住的安然难以呼吸,她一把拉下宫茉莉的手来,一边严肃地对礼堂中的众人道。
宫茉莉也不管下面的人目瞪口呆。她把脑袋搁在安然的头顶上,环抱着安然蹭啊蹭。
安然懒得管她了,便开始一个个地点评今年新入职的新人。
新人们在休息室里对栾锦荣说了什么、表现出什么态度一目了然地被投影在礼堂的墙壁之上。认为安然是犯人的有之,看出了这是实技考核一环的人也有之。
把罪名安在安然头上,口口声声咬定安然一定是因为感情问题而杀了宫茉莉的人此时面红耳赤,完全是被当众处刑。
通过各种矛盾点,意识到这是实技考核内容的人则得到了高度的赞赏。只是能做到这一步的凤毛麟角,不过只有四人。且这四人都不骄不躁,一副理所应当的态度。
和沈云飞一样只考虑到同事间相互倾轧的人也不少,安然又具体地讲解了他们在推理过程中不够周到的部分。
“——请各位认识到一点,如果你不确定你的情报源一定可靠,就要随时去怀疑你的情报源是否真的给你提供了有效有用的线索。”
“以上。”
安然总结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