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之恋》阿*

10、10

　　寒假是美好的，但放假前半个月那真是水深火热日月无光。成绩优秀的想保持领先地位，而平时玩得太过火的则希望抱着如来佛的大腿逃过此劫。所以自习教室空前爆满，图书馆里也挤进了大堆临阵磨枪的难民。

　　房薇算是例外，她仍保持着自己的生活节奏，每天上完课后去图书馆看看英文杂志。只是最近她发现要安心地看完一本书实在太难了。阅览室里挤满了人，那种混杂的气流和喁喁的私语让她根本静不下心。更何况“看书”只是幌子，她们真正“看”的是坐在一角的杜渐。

　　努力忍了一个小时，她发现自己的书还摊开在那一页后，终于决定放弃。她轻手轻脚地收好自己的东西，转身离开阅览室。

　　学校里，他是温文尔雅的老师，她是寡言少语的学生，就像两条平行线，各自沿着自己的轨道行走，各自拥有自己的天空。这是他们的默契。所以，杜渐虽然注意到她离开，还是忍住了跟上去的冲动。只是，他发现要控制自己不去注意她，不去想她已经越来越难！

　　房薇夹着两本书漫无目的地兜出校园，也许年关逼近，街头巷尾处处飘荡着贺年卡那种特有的香气，给寒冷的冬天平添了几分喜气。房薇双手深深插在棉衣口袋里，流连在沿街的一连串小店子里。虽然她一直觉得自己并不适合佩戴那些可爱的小饰物，但看到了总是忍不住停下脚步把玩一番，然后恋恋不舍地离开。

　　走走停停，大概逛了四五个小店后，房薇的脚步慢了下来，不时狐疑地回头看看。会不会她最近看多了侦探小说？为什么总感觉好像有人在背后跟着她？虽然她一直告诉自己这种想法很可笑，但那种被窥探的感觉，却一直萦绕左右，挥之不去，甚至强烈到已经无法忽视的地步。
　　房薇不安地看看四周，薄薄的暮色中不时有三五成群的学生走过，根本没看到任何熟悉或可疑的身影。难道真是自己太敏感？一阵晚风吹过，她机伶伶打了个寒颤，彻底失去了逛街的好心情。

　　草草吃了点东西，回到公寓时天已经擦黑。房薇站在楼下，抬头看着对面那一扇熟悉的窗口，桔黄色的灯光在这个清冷的冬夜显得格外温暖。她痴痴地扬着首，脸上不觉露出一抹微笑。

　　这个时间，他应该正在灯下准备教案；厨房里的咖啡壶里应该翻滚着香浓的热可可吧。他是喜欢用咖啡来提神的，她每次去他公寓都会闻到蓝山那种特有的浓冽醇香。

　　“常喝咖啡对身体不好呢！”有次见他一连喝了三杯咖啡，她忍不住多嘴。

　　“习惯了呀！原来念书时经常要熬夜到很晚。”他举着杯子的手顿了顿，不好意思地笑道。

　　“用可可代替可以吗？”她不喜欢那种苦涩的味道，可可既有类似咖啡的香气，口感亦佳，应该是不错的选择吧。

　　“也……行。”他当时好像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便微笑着应允了。

　　从那以后，他好像真的很少再喝咖啡，那间房子里苦苦的咖啡味道也被热可可的香气代替。

　　有人经过，零碎的脚步声惊醒了房薇。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居然拿着钥匙傻站在夜色中，不禁好笑。轻轻哼着歌走进黑黑的楼道，她已经开始盘算是不是要熬点银耳汤给他拿去宵夜了。

　　走到自己公寓门口，她拧开锁正要举步进去，忽然踢到一包东西。

　　“ＳＨＩＴ，谁这么没公德心？垃圾扔到楼道里？”房薇没好气地诅咒，暗暗祈祷自己不要踢到什么太诡异的脏东西。

　　小心翼翼地绕过去，走进房间开了灯，她才看清楚绊到自己的不是预想中的垃圾袋，而是一只精致的粉红纸盒。

　　是谁把这个东西放到她门口？看情形应该不会放了太久，她太清楚周围这些邻居的素质，连报纸都会偷拿的人没理由不抱走这个精美的礼盒。

　　狐疑地看看四周，黑洞洞的楼道里除了她压低的呼吸声，听不到一点动静。

　　房薇呆了半晌，抱着纸盒回到房间。

　　粉红色的缎带上有两个深红色的小字——“给薇”，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缎带上的花纹，很容易忽略。

　　难道是他？房薇一抬头正好看到对面的窗口，一丝甜蜜汩汩流进心中，下午逛街时遇到的那些阴霾一扫而光。

　　她愉快地打开盒子，一个穿着蓬蓬公主裙的芭比娃娃映入眼帘，罕见的黑发黑眸和微微上扬的嘴角，像极了房薇的五官。

　　“好可爱！”她忍不住惊呼，眉开眼笑地取出娃娃后，这才发现盒子下面还有一个夹层。还会藏着什么呢？她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先猜测了一番，才慢慢打开夹层。

　　怎么……会是这些？

　　房薇目瞪口呆地看着盒底的那几件小玩艺——小巧的水晶苹果、手指甲大的迷你紫陶茶壶、装着薰衣草精油的许愿瓶和由五彩碎晶石穿成的手链——全部都是她下午逛那些小店时把玩过许久的——现在居然会出现在这只盒子里。

　　抬头看看对面窗口那个伏案的身影，原来是他在和她捉迷藏！她抱紧那只盒子，眼睛笑得像极了窗外夜空中那枚弯弯的下弦月。

　　这个学期已经快接近尾声，只剩下最后一门英美概况的考试。

　　“这门课要考中英文两个版本的教材，听说历年来都有很多人被关掉重修，你复习好了吗？”杜渐见房薇桌上摊开的笔记本，忍不住问道。

　　“应该没问题吧。平时我都有认真做笔记，刚开始上这门课时教授就提醒过我们了。他昨天还强调说，因为中英文版本的教材有些地方略有出入，所以题目用哪种语言出就得按同样语言的教材里的内容作答。真变态！”房薇厌恶地瞥了一眼手边那本和砖头一样厚的原文书。

　　“变态你也得应付呀。”杜渐啼笑皆非地挑挑眉。“小薇，你一直在准备考ＧＲＥ吗？”

　　“嗯，是有这个打算。”她不自在地扭扭手指。

　　“为什么呢？”杜渐好奇地问。

　　虽然她一直是用功地看书，作息时间也规定得近乎刻板，但她身上散发着强烈的漫不经心气质是断乎不会有错的，她根本就是在她自己规定的框框条条里时时刻刻身体力行着“随遇而安”的信条。说得好听点，她是那种没野心的人；说难听，那就是没什么上进心了。

　　“人生总要有个目标呀！我暂时还没找到目标，看到别人都在考，我也就先把这个当个目标试试了！”她耸耸肩，眼光闪烁着瞟向窗外。

　　她没说实话。杜渐静静地看着她，也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心虚时眼神会特别散。这个小动作不知不觉已经出卖了她。

　　“啧，这么大了还喜欢抱着洋娃娃睡觉，我真服了你！”杜渐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看到她枕边的那个洋娃娃时不禁笑道。

　　“可是你不觉得她很可爱吗？”说到这个，房薇不禁精神一振，从椅子上跳起来，抓过洋娃娃塞到他手中。

　　“嗯，仔细看眉目和你很像呢！难怪你会买来放在枕头边，呵呵，你有自恋倾向哦。干脆送给我好了，至少不会再孤枕难眠。”他故意扮出色迷迷地样子调笑她。天知道他爱死了她脸红的样子，那种自然不设防的天性流露。

　　“你这人……”一朵红云果然如他所愿，飞快地涌上她脸颊。房薇羞恼地轻轻推了他一把，下一刻却因为注意到他的言辞而倏时呆住。

　　难怪你会买来放在枕头边……难怪你会买来……

　　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除非……这根本不是他送的！

　　“怎么了？”杜渐到她古怪的表情，收敛起嘻笑，关切地凑近她问到。

　　“这不是你送我的？”她指着那个洋娃娃。

　　“如果我知道你还喜欢这个，我会送你一打！”杜渐微笑着捏捏她下巴。

　　“那么，昨天跟踪我的人……也不是你？”房薇咽了一口口水，不抱任何希望地问道。

　　“跟踪？”杜渐闻言一呆，“昨天我在图书馆时，你不是先走了吗？你好像是七点钟回来的，然后八点钟时我们一起去打球，我哪有跟踪你？”

　　房薇绝望地抹了一把脸，把那个娃娃扔得远远的。

　　听她说过事情大致经过，杜渐的脸色变成凝重起来。

　　“放心，事情也许没你想的那么糟，你先专心温习功课，考过最后一门再说。别的事，交给我！”杜渐温柔地拍拍她的背，先前严峻的神色一闪而过，转眼又恢复到平时那种柔和宁静的样子。

　　一脸铁青的年轻男子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娇小的卷发女孩蹶着嘴一溜儿小跑地紧跟在后面，毫不放松。看起来，这不过是热恋中的小情侣斗气而已，但因为两人出色的外形，还是吸引了诸多路人的目光。

　　“我拜托你不要再跟着我好不好！”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段，年轻男子看似已经忍无可忍，猛地顿住脚步回头吼道。

　　“唉呀！”埋头追赶他的女孩来不及收住脚步，一头正好撞到他下巴。

　　“你……”她鼻子都快撞塌了，酸疼得根本控制不住狂飙的泪水。

　　“喂，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年轻男子退后两步，虽然还是凶巴巴的，但口气已经明显软了下来。

　　“阿乔，你真是个大混蛋！”她呜咽着怒瞪他一眼。

　　阿乔咬咬牙，放弃和她理论的念头，转身继续往前走。

　　女孩子一边揉着鼻子，一边紧紧跟上，看情形是和他杠上了。

　　“艾琳，你到底要怎样啊？你应该缠我小哥才对，干嘛一天到晚盯着我不放？”阿乔重重在叹气道。

　　艾琳警惕地捂住鼻子往旁边一闪，以防惨剧重演。

　　“我高兴，怎么样？”她挑衅地扬起下巴。“不服气你咬我啊！”

　　“随便你吧。你爱当跟屁虫我也没办法！”阿乔大翻白眼，懒得和她纠缠不清。

　　阿乔突然登门造访时陈晔正在整理他的宝贝照片。

　　“嗨，小子，好久不见了！”阿乔回国后两人也只是通了几次电话，陈晔夸张地给他一个拥抱，又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艾琳。“这是你女朋友啊？”

　　“女朋友？”阿乔和艾琳难得同声同气地瞪了他一眼，用鼻孔“哼”给他看。

　　“不是啊？那……这样……请问怎么称呼？”陈晔摸不着头脑地傻笑着。

　　“这个蛮女叫艾琳。理论上来说，是小哥的女朋友啦！”阿乔不爽地撇撇嘴角。

　　“阿渐的……女朋友？”陈晔的声调不由拔高了八度，狐疑地看看两人，“那……怎么又和你……那个……”

　　“哪个啊？她自己缠着我，鬼知道又想打什么坏主意！”阿乔忙不迭地赶快撇清。

　　艾琳对陈晔摆出一个无辜的笑，暗中又向阿乔挤眉弄眼大扮鬼脸。

　　“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这里，我和陈晔有话要说，不许过来打扰我们！否则我让你好看！”阿乔冷冷地警告她，一边拖着陈晔向内室走去。

　　“玻璃！”艾琳气鼓鼓地大吼一声，注意力随即被陈晔房内众多的像册吸引过去。

　　全是风景照啊，她索然无味地合上几个小册子，随手又抽出最下面一个暗红色的小像册。

　　咦？美女？

　　一翻开那个像册，艾琳就立刻被一双清冷的眼眸牢牢吸引住了。

　　严格说起来，像片上女孩的五官并不特别突出，但组合在一起却出奇的顺眼。尤其是她脸上那种漫不经心的表情，还有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迷离，令那张脸看起来有种神秘的魅力。

　　夜色中恬淡的微笑、牢牢控球时的孤傲、微眯着双眼的纯真、咬着玉米的随意……艾琳完全被迷住了，一张张翻看下去，根本没注意到内室的门是何时打开的，也压根没发现陈晔已经冲到了她身边。

　　“喂，你怎么把这个都翻出来了？”陈晔一眼看到她手中的像册，紧张地劈手夺过去。

　　“小薇的照片？”阿乔虽然只瞥到一眼，但已经足够让他认出是谁。

　　陈晔心里哀号一声，这是所有作品中他自己感觉最满意的经典。可是这票没有欣赏水准的人，只怕就会拿“偷拍”作文章，又送他一顶“变态”的大帽子。

　　阿乔冷哼一声，用力抽过像册，一页页翻下去。

　　“你很喜欢她对吧？”艾琳凑到陈晔身旁，冲着照片努努嘴，侧过头问他。

　　“我怎么会喜欢她？她是杜……”陈晔硬生生把“渐的女朋友”五个字从舌头边吞下去。

　　艾琳默不作声地盯着他尴尬的笑脸，心里忍不住开始为他悲哀。他居然还没发现自己真实的感情？

　　不可否认他的摄影功力相当浑厚，但若非对目标蕴藏着深深的感情，纵然可能捕捉到那些稍纵即逝的瞬间，也绝对无法拍出那样灵气逼人的照片。

　　看着阿乔专注的眼神，艾琳不用问也猜到了，那就是他几天心神不宁的因素——他口中的“薇”。

　　眼光在阿乔和傻笑的陈晔身上转来转去，一个男子为她失魂落魄，另一个男子身陷情网却不自知，这个“薇”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呢？艾琳忽然对她产生了恶作剧之外的强烈好奇。
　　突如其来的门铃声把室内三个心思各异的人都吓了一跳。

　　今天什么日子，居然那么多访客！陈晔嘟囔着拉开门。

　　杜渐！

　　门里门外四人都是一愣。

　　“正好，我有事要问你。”杜渐迅速回过神来，本来他是打算找陈晔借用几张图片，看样子可以暂时延后。

　　阿乔默默跟着他走到楼下的小公园里，艾琳犹豫了一下，摸摸鼻子还是跟了上去。

　　“那只盒子是你放到她门前的？”杜渐瞟了艾琳一眼，并没有回避的意思。

　　“我……”阿乔张张嘴想分辩，但实在没办法说清楚，只好恨恨地瞪了一下艾琳又闭上嘴。

　　“是那只粉红色的礼盒吗？”艾琳本想装作没听见，但一听到“盒子”两个字，她又忍不住探过头小声问了句。

　　“你不吭声没人当你是哑巴！”阿乔忍无可忍地喝斥。

　　“你也知道这件事？”杜渐惊讶地一挑眉。

　　“嗯，那个盒子是我放到那里的。”

　　“你？”杜渐狐疑地看着她，征询的目光随即又瞥向阿乔。阿乔脸色铁青地别过脸去，一声不吭，算是默认了。

　　“谁叫他那天鬼头鬼脑跟踪一个女孩子正巧叫我撞见了！”艾琳得意洋洋地说，“后来那个女孩子走到楼下，不知道发什么呆。他就捧着那盒子站在远处一直不敢动，我看了都替他着急，就帮他拿过去放在门口了！”

　　杜渐看看两人的脸色，实在哭笑不得。

　　“阿乔，你知道吗，你那天跟踪小薇已经把她吓到了。最近她情绪一直不稳定，这会影响到她考试成绩。所以，我希望在假期来临前，你不要再做任何让她感到困扰的事情。”

　　“小哥，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太强人所难了吗？”阿乔寒着脸逼视着他，眼中是清晰可见的愤懑和狂乱。“你一向知道我喜欢小薇的，可是你居然趁着我在国外，趁虚而入。现在我回来了，你还要阻止我接近小薇！你不是已经有了艾琳吗？”

　　面对阿乔狂风暴雨般的指责，杜渐一贯柔和的神色也不禁严峻起来，只是他并无意当着艾琳的面争论这些事。

　　“我看你需要冷静一下。我今天要说的就是这些，至少，至少请你再克制一周。等她考试结束，我想你们有很多时间也有很多机会可以好好谈谈！”

　　“那我呢？你什么时间有心情和我谈一谈？”阿乔尚未反应过来，艾琳突然跳了出来。

　　“你？”杜渐淡淡笑道，“如果你想谈谈，那也要等到一周之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转身融入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