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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骊山宫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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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子培正罕纳为何苏白鸢迟迟不回来,就听得外面有人声。
他心道:该死,难道真的是羽林追来了不成?刘子培啊刘子培,你这乌鸦嘴好毒……
刘子培提剑破门而出,最坏的结果不过一战。收拾一帮羽林,他还是不在话下的。若屋外那群人不是羽林而只是一群江湖小贼,那便更好办了。
只是这骊山宫闹鬼的传闻传了有足足十年,若非别有目的,平常人也不可能以身犯险进入这里。
“谁!”他喝道。
只见殿外站着的果真是几个羽林卫。刘子培仔细想想,原来他们那一日在客栈便已见过一回。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见过公子。”为首地行了个礼道。
这里有着明显的打斗痕迹,苏白鸢一脸惊魂未定地站在这些羽林卫身后,咬唇看着地面。
刘子培定了定神,道:“你们是谁的属下?”
“羽林统领岑大人。”
“哦?”刘子培心生疑窦,“不是五殿下?”
“不是。”为首的羽林卫言简意赅道。
刘子培暗自揣度:若是刘子坤的部下,便是个大麻烦。可如若是岑大人的,那便不一定了。需搞清楚他们的来意才行。
“你怎么称呼?”
“属下姓杜。”
“杜大人,明人不说暗话,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不妨直说。”刘子培道。
杜远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退下。
“等等,放了她。”刘子培指着苏白鸢道。
杜远朝他的羽林同僚们点了点头,苏白鸢便回到了殿中去找掌门师伯戚无尘。
“公子,我们虽是岑大人的属下,可这一回却是受皇上之命前来找公子的。”杜远道。
“皇上?他找我做什么?”刘子培心中已有几分猜测,可还不敢坐实。
杜远压低声音,将皇上是如何在御花园里发现了一块石碑致使他认为刘子垣是不祥之人,不能做世子的来龙去脉跟刘子培徐徐道来。
“公子,快随咱们回去吧。”杜远道,“陛下的意思啊,再明白不过啦。您要是回京,这世子之位必将属于您。”
“这……”刘子培犹豫道,“这样恐怕不好……”
“嘿,公子,小人也知道你有孝悌之义,可是眼下正是机会。”杜远劝道,“纵使您不在乎自己个儿的世子之位,可是能不考虑皇上么?皇上可是铁了心地邀您去接替啊。若您不应,皇上这心病谁来解呢?”
刘子培连连推辞,杜远就一再相劝。过了许久,刘子培才勉为其难松口道:“那便只能如此了……不过我这几天还有要事去办,你们在附近找个地方安置下来,事情一办完我自会跟你们一同回京。”
杜远闻言,长松一口气,最后嘱咐道:“公子,小人不知道您是想做什么,可是骊山宫这地方最好别待。这个旧行宫废弃太久,处处透着诡异。”
“我知。”刘子培点点头道,“我也不会再逗留多久。”
“那便好。”杜远一拱手,行礼道:“那么小人就携兄弟们先行告退了,还望公子珍重。”
“去吧。”刘子培道。
冗长而假意的推脱令他口干舌燥,可他终究等来了这一天。他和吴相忘一手筹划出了御花园那场好戏,而如今,鱼儿上钩了。唯一的差池是他本没想过他的世子长兄会病得如此严重,可在完美的精心设计下,这点差池便也成了可以被忽略不计的误伤。
他脑海中再度浮现出刘子坤与他争执的画面,不由得轻笑了笑——刘子培一直没怀疑过,他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平凡,又怎会甘心一直沉寂?他才不要跟刘子坤一般人微言轻,他要争取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羽林卫们离开了之后,刘子培转身回到了殿中,看见戚无尘正在帮她运功调息。看戚无尘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便知,效果并不好。
“不行,师伯,停下吧。”苏白鸢面色潮红,无奈地摇了摇头。
“无尘前辈,这么做万万不可。”刘子培制止道,“久病之人不能大补。你若想帮鸢儿恢复功力,这般强行运功调息是不成的。”
“罢,罢……”戚无尘道,“还是先找个地方安置吧。”
“这毕竟……是皇上的行宫……”刘子培喃喃叹道。
戚无尘又尖声一笑,嘲弄道:“唷,你还真是那老皇帝的狗腿子。不就是住一住他抛在一边儿不要的行宫吗?又犯了你忌讳啦?嘿嘿,我还就偏要睡睡皇帝那张床喽!这叫什么来着……‘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苏白鸢闻言也是一惊,她知道戚无尘这下可算是触了刘子培的霉头了。他们江湖之人不拘小节,素来是瞧不上这庙堂之事的,今日得见刘子培这种“贵人”,定少不了一番酸酸的奚落。而刘子培偏偏出身名门高第,寻常人若是见了,别说是骂他“狗腿子”,就连大气儿都不敢随便喘。戚无尘这下倒是把他得罪得彻底。
刘子培碍着苏白鸢的面子,虽然生气,但也只得忍了。
三人依靠着唯一一盏灯,寻见了一个有两张床的小偏殿。两张床一大一小,大的是主人睡,小的是给通房丫头。看殿内陈设简单,想必不是什么有地位的显贵住的地方。
显而易见,刘子培和戚无尘得不情不愿地跟彼此一起睡在大床上,另一张则要让给苏白鸢。毕竟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且有着闹鬼传说的阴森恐怖地界,没有人愿意另找地方独处一室,三人还是扎堆比较安全。
“戚前辈,你就不能往里去一点吗?我都快掉下去了!”刘子培挤在床上不满道,倒是一旁的戚无尘四仰八叉,睡得舒服。
“我睡着了,你说什么?没听到。”戚无尘咂咂嘴道。
“哼,为老不尊。”刘子培气恼道。他离家去寻夜明珠的这些日子,把生命中前二十来年不曾受的委屈、不曾添的堵,全都挨个经历了个遍。
他扒着床边,随时有掉下去的危险。又看了一眼身旁的戚无尘,话音刚落不久便睡得香甜,实在是气不过,对着枕头便是一拳。
忽地,在戚无尘的鼾声中,刘子培听到苏白鸢那边传来了她辗转反侧和轻声叹息的声音。
刘子培压低声音道:“鸢儿,你也没睡?”
“没有。”
“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啊。”
残月似钩,刘子培看不清苏白鸢的脸,但也知她心里必然有事。不知怎么的,自打她见过那帮羽林卫之后神色看起来就不大对。
“今晚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一直闷闷不乐?”刘子培终于开口问道。
“阿培,你跟我说实话。”苏白鸢道,“我现在是不是很弱,弱到不如以前的万分之一?”
“你还弱?你说这话,有考虑过我这个手下败将的感受吗?”刘子培故作惊讶,想要安慰她。
苏白鸢却摇摇头:“没了内力,再精妙的剑招也都是花架子罢了。今天我不就输给了那些个羽林?”
“他们动用了内力,你没有用,这样比较本来就不公平!若是但拼剑招,那帮酒囊饭袋谁能是你的对手?”
“可惜闯荡江湖本就不是一场公平的比试!”她的声音里面带有了些哭腔,“今天我和你比剑,可以说好只比试剑招,谁都不用内力。可是明天我遇到江湖上的厮杀呢?那时候会有人为了公平,跟我说好大家都不动用内力吗?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了……”
“不,你不是!”刘子培的声音压过了她,“我说不是就不是!你为了救才变成今天这样,日后若真有什么‘江湖厮杀’,我替你去斗。”
“那要是你斗不过呢?”苏白鸢哽咽道。
“斗不过的话,我就替你挡!总之一切有我,你怕什么?”
刘子培没想到,苏白鸢听完了这番话后,非但情绪没有平复,反倒哭得更凶了。他一下子乱了阵脚,不由分说便一把抱住了她:“算我求求你,别哭了好吗?”
苏白鸢也不知怎么回事,只要待在刘子培身边她就变得愈发不像当初的自己了,而诸如敏感、脆弱这样的小女人特点倒是增添了不少。
可她想起,很多年前曾有另外一个人这样抱着他;而很多年后,会有另外一个女人在刘子培怀中,她便一把推开了刘子培。
“怎么了?”被推开的人还不明就里。
“你方才讲的话是什么意思?”苏白鸢拿袖子胡乱抹了一把泪。
刘子培沉吟片刻,拉过苏白鸢正在擦泪的手,对她道:“就是要保护你一辈子的意思。难不成你嫌弃我?”
“我……”
“我虽武功不高,可怎么着也是个七尺男儿,不会让自己身边的女人受委屈。也许我走南闯北的经验远远没有你丰富,那又怎么样?我愿意去学,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是学不会的么?况且我手上握有皇室的资源,我愿意用我拥有的这一切,换任何你想要的东西……都说了这么多了,你还是不放心把自己的一辈子交给我吗?”刘子培认真地说,想不到第一次吐露这么委婉又温柔的心声,竟是在废都长安那肃杀的深秋,在这样一个充满凉意的深夜里。
苏白鸢的心沉了一沉。她似乎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儿时她便知道自己是孤儿,不知亲情为何物。师父细心教导她,可素来严厉,不曾有和声细语的关切。她本以为妹妹是自己在世上的最后一点温暖,可现在姐妹反目,让她心中很是凄凉。她曾以为上官玉洛是她的良人,可是她又错了——那个男人“情”“爱”两个字谈得太多,早已麻木。他欠下世上风月债无数,几辈子都偿还不完。而她只是上官玉洛所亏欠的众多女子之一,甚至与死去的申屠孤蕊和宋颜儿都没有什么两样。况且他们之间,还有个未出世便已夭折的孩子,更是一道无法被逾越的鸿沟……
眼前这个人,没有对她说过一个“爱”字。可跟他在一起的时光,就是过得安稳而愉悦。
这一刻,苏白鸢不愿再想别的事情,只想把他据为己有。
她抛下女孩子的矜持,踮起脚去,轻轻吻了上来。
刘子培先是一惊,而后拥住了他。他的心似乎跳得比苏白鸢还要快。
这个吻是生涩的,可无论是刘子培还是苏白鸢都只愿沉溺在其中,不复醒来。他不用为区区一个世子之位而韬光养晦、殚精竭虑;而她亦不用流落江湖,身无所安,心无所恋……
第二日,清晨。
刘子培第一个睁开眼,看见这屋内多了一个女人。
这是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也是个形容枯槁、红颜垂暮的女人。
她穿着艳丽的衣裙,可又黑又瘦的身材与深陷的眼眶却令她活像个鬼魅。若是闭着眼睛不喘气,旁人简直不敢确定她还活着。
“你是谁!”刘子培这一声疾呼,也惊得其他两人醒了盹儿。
“真是见了鬼了……”那女人道,“你到了我的地界儿上来,还问我是谁?”
“什么叫你的地界?”刘子培针锋相对道,“此乃皇家行宫,是陛下的地界!”
那女人和刘子培身旁的戚无尘一同笑了起来。刘子培知戚无尘瞧不起他处处维护老皇帝,可值此紧要关头,大家明明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却还笑话自己。他气恼地瞪了戚无尘一眼。
“我是骊山宫宫主,韩落英。”那女人理了理鬓发,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