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体]雁书》帆过十洲

3、三、

　　子瑜：
　　汝胜吾多，当断则断，吾不能也。三十年已矣，吾已近古稀之年，一生纷繁人事颇多，然近日午夜梦回，尝见汝着布衣坐于南安寺中，与吾论道。吾方知心之不可转也。心既不可转，吾当转身也。今日告老，吾愿往汝故乡一行，不日启程，唯愿一面，了却心愿而已。若汝已不在，但愿可知汝生长安歇之地，亦可聊以慰藉。

　　微熹
　　太康十年元夕

　　微熹：
　　彼时吾与汝皆年少，对坐南安，以泉待酒，品而论道，相谈甚欢。吾以为有幸得一知己可为一生至交，而始离京都，小别数日，吾方明了吾非以高朋挚友待汝，乃缠绵悱恻之情也。此情非吾等应持，况汝留于京都，得翰林院鲍先生青眼，前途无量，吾怎堪与汝相交至深？唯愿山重水复，可阻相思。当是时，吾笔落处决绝许哀汝心，非吾本意也，乃吾无力自断此情思也，是吾之罪也。又期年，吾等二人各自娶妻，皆有子嗣，吾以为尽吾余生，总当相忘。然人心不可测，山水相隔，时日久长，不敌汝雁书一封，两语三言。吾辗转多日，几欲上京，汝却道休矣。休便休矣，诉诸口，书于笔，皆易事也，唯心，难矣。
　　而今吾与汝已古稀之龄，吾之幼子早已立业，汝亦告老，皆再无外物所挂碍，虽家人子女皆不知吾辈年少事，吾辈自当明了。然吾已病入膏肓，心有余而力不足矣，唯于家中待汝翻山越水而来。然道阻且长，谁知你我可有再见之日？可叹，汝终得见吾之故乡，吾再无重访南安之日，亦更无力北上。汝此行来，如若有缘面见，则为上佳；如若终究无缘，则唯九泉之下再叙别情。再无人言可畏，再无三人成虎，此番约定，吾等二人必当践行。
　　微熹！莫疾行，惜汝身。吾于此待汝。

　　子瑜绝笔
　　太康十年清明

　　《史》载：
　　柳朝，字微熹，关东建州农夫之子也。永和二年，天下初定，即中探花，封翰林，官至三品大员。其人中正淳善，尤精史籍，奉旨修前朝史略……太康朝宰方略乃其门生，其子……皆不堕其名。柳微熹殚精竭虑，年逾古稀方才告老，转而南下广陵，唯其长子相陪，来年乃由其子奉骨而归。其子曰：家宰展信一封，读罢恸哭，一病不起，未能归家。其妻泣曰：家中尚有书信一封待其归来展信，未能有也。其妻子乃展信读之，乃白子瑜之手书也，母子二人读罢竟闭口不言，未有他人知其所书者何。
　　白瑕，字子瑜，广陵贾人子也，少有才名。永和二年上京应试，因暑热未能写就文章，另有……三人亦同症。永和三年，翰林院鲍汝仁、柳微熹等上书，帝方知永和二年状元贾仲旬买通主考，舞弊坑害才情高于其者四，白子瑜乃其一。永和帝震怒，于徇私舞弊者或贬或杀，于其四人下诏重用，有钦差奉指亲请。其余三人皆领旨赴任，唯白子瑜避而不见，不知所终。柳微熹赶考之时曾与白子瑜居于京郊南安寺月余，结为异姓兄弟，亦不能寻其所踪。唯二人于南安论道之时所做文章，柳微熹皆可默诵，呈于永和帝。帝读罢喟然叹曰：朕之朝廷，少一重宰之才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