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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莲池红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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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狗终是在西湖边上开起了古董店,黑瞎子踏进这店铺的时候一只八十八孔玲珑球不偏不倚正砸在他的肚子上,随即一只黑毛大狗扑过来闻了闻他的裤腿然后叼起滚到一边的球一路小跑回到一个小孩身边。小孩子抱住了狗的脖子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嘴一撇,竟嚎啕大哭起来。
“哟~哟~怎么了?怎么了?”五老狗听见孙子的哭声龙卷风似的从里屋跑出来,卷的屋内一片器物垮塌的声音,“咦?黑爷来得好快!”五老狗一边招呼黑瞎子坐一边抱起宝贝孙子哄着,“小邪乖~来叫黑爷爷~”
“嘿嘿~叫什么爷爷,快叫叔叔!”黑瞎子努力挂上一副纯良无害的笑脸拉拉小孩的手,又捏了捏那胖嘟嘟的脸,小孩子愣了愣反而爆发出更加震天动地的哭声,眼泪哗哗流得跟小溪似的,惊得黑瞎子跳起来后退一大步。他黑瞎子拼得了盘口拧得了粽子剁得了血尸,但是对小孩子真是完全无从下手啊!
“呀呀呀~黑叔叔不是坏人啊~小邪不怕~”五老狗也被吓了一跳,赶紧把小孩按在怀里拍着背安抚。黑瞎子抿着嘴远远的躲在梨花木花架后面,大黑狗趴在他脚下时不时抬头看看他,眼神里似乎透出了些同情。
这厢黑瞎子嚼着花生米喝着龙井,随手再喂一把在他脚边蹭来蹭去的大黑狗,屋内五老狗终于哄睡了小孩焚上一支安睡的香才出来。
“睡了?”
“睡了,”吴老狗哈哈笑着在老茶桌另一边坐下来,“这孩子平常里比我那三个小子都乖巧,但要是皮起来也比那三个小兔崽子皮多了。”
“哈哈~~说起来,夫人呢?”
“一听说菱角下来了就跑去买菱角啦~”吴老狗笑眯眯的端了茶慢慢的用盖子拨着茶面,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微微向黑瞎子凑过去低声说,“待会儿要是见了她,可别提霍仙姑半个字。”
“知道~知道~”黑瞎子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随即正色道,“究竟是是么奇事?”
原来,吴老狗这家古董店开张不久,便和隔壁西冷印社的一位老学究熟络起来。前几日,这两位都做了爷爷的老爷子在一起喝茶聊天的时候谈到了最近发生在西冷印社里的一件怪事:一只未完工的价值连城的玉印不翼而飞,而所有知道了这件事的印社以外的人都会立刻忘记,也就是说,即便报警立案了也没有任何作用。
“那你怎么还记得?”黑瞎子嚼着花生米抬了抬墨镜。
“我也不清楚,”吴老狗耸了耸肩,“我觉得这事情怪异,就提议他请位高僧或者道长替他看看,他回去和社长一说还真请了位道长,谁知那道长一进园子的门就说‘此物非贫道能降’直接就退出去了。这倒好连带着社长都来问我还有没有法子了,又是登门拜访又是请楼外楼的,我就想干脆一个人情领了也是领了,我进了那园子四下查看了一圈儿,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倒是三寸丁一直紧张狂躁着。”说着揣起袖子似乎在给袖子里的三寸丁顺毛。
“要是个千年粽子也算还方便,就怕真是鬼什么的,那可就大麻烦了。”
“可不是,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不把你找来了嘛。”吴老狗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笑呵呵的看着黑瞎子。
“不如今晚去探一番?”
“急什么,约的不是明天嘛。”
“先去探探这园子有什么蹊跷,明儿人多怕不方便。”黑瞎子瞅着吴老狗那一副斯条慢理吃茶的样子叹了口气,“能借一借你的三寸丁?”
“不能。”
黑夜过半,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园子里全靠着这月光才能看清各处景色却也不甚明朗,黑瞎子牵着黑背走在前面,吴老狗斜背着个布包袖子里揣着他的三寸丁默默的一路跟着。
“三寸丁可有异样?”又走了一阵黑瞎子停下来,这园子比他想象的大得多,除却亭台楼阁不言,这园子本就是依傍着孤山而建,其复杂程度是一般园林不能比的,要这么一寸寸的搜下去,恐怕天亮前也不能尽其一半。
“啧……我感觉三寸丁好像睡着了……”吴老狗揣着袖子摸了摸三寸丁,然后索性直接把那小小的狗从袖子里掏出来了,只见那三寸丁在他手里摇了摇尾巴舔了舔他的手连眼都没睁一下就又睡死了——睡成这样想必周遭非常安全的意思,两人盯着那睡得可谓香甜的狗均是一阵沉默。
“……你不是说它会狂躁的吗?”
“是啊……难道是时间不对?”吴老狗也是一脸莫名的盯着他的狗还故意晃了一晃想把它摇醒,“兄弟给点面子狂躁一下啊!”
“上回它是从哪儿开始狂躁的?”黑瞎子点上一根烟猛吸了几口,“说不定是地方不对,若是它感应到威胁,应该会从那一刻开始就警惕着直到你离开这里,那我们就得找到最初那个地方。”
“上次?一进门就狂躁了啊。”
“早知道就不翻墙了……”黑瞎子叹了口气三两口将烟抽完,烟头丢在地上一脚踩了,“走吧,门在哪。”
黑瞎子原本计划着从园子东侧书廊翻入园子,然后一路向西逆时针的探索一圈,最后在开园的时候从正门出来,这样既方便又不会引起守园人的注意,这会儿他们已经离华严经塔不远了,但也只好倒回去。这一次不必仔细搜寻因此他俩下来的速度极快,意想不到的是这园子竟没了守园人,入园的月洞门仅仅用铁栏锁死。两人打量了一番这月洞门并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时旁边的水池里突然传来哗哗的水花声,三寸丁瞬时在吴老狗的袖子里狂吠起来。
“原来是这池子有问题!”黑瞎子摸出匕首反握在手里慢慢向那汪池水走去,那池水已经恢复了平静池面上几朵睡莲正在安睡,黑瞎子把拴着黑背的铁链松开回头说了句“我下去看看。”就带着黑背轻手轻脚下去了,探了不到两步池里突然窜出一道青光直奔吴老狗的面门,吴老狗虽已是爷爷辈儿的人了反应却异常迅速,直接掏出布包里的黑驴蹄子一手直接糊上那青光同时往一边滚出三尺多,那青光直接将黑驴蹄子劈成了灰烬又朝着吴老狗的所在追去却在他面前硬生生的转了方向直扑另一边的黑瞎子,这边黑瞎子已经出了水池恰好被青光迎面扑了个正着又摔回水池里,池水并不深,在摔下去的瞬间黑瞎子看清了青光的真面目——是一个长发青衣的人,衣袂翻飞竟美如画——要不是他正一手掐着他的脖子的话。黑瞎子只愣了一瞬便反手刺向那人的头颅,不料“叮”的一声脆响匕首断了出去直接沉入池底,这下可好没了武器只能肉搏了,黑瞎子一手掰着掐入喉间的手一手直接抓了那人的头发向后撕扯,吴老狗似乎在岸上喊着什么他全听不清楚,如此僵持着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最终他吐出了一直憋着的那口气,胸口有东西在挠他突然白光一闪所有的压迫消失了,黑瞎子一边吐着水一边爬起来,黑背咬着他的后衣领子一个劲儿的把他往岸上拽,他手脚扑腾两下就被吴老狗给拉了上去。
“那东西呢?”黑瞎子坐在地上甩了甩湿淋淋的头发抹了把脸上的水,三寸丁和黑背在他旁边使劲甩毛,又甩得他一脸。
“飞出去了,”吴老狗冲围墙抬了抬下巴道,“走吧,先回去,明早再做打算。”
第二天一早,社长带着那老学究和玉印的雕刻师傅一起到吴老狗的铺子来了,硬是拉着一铺子的人去吃早点。虽然折腾了一晚只睡了一两个小时,黑瞎子依然是精神抖擞,那吴老狗就不行了,一边挂着黑眼圈打哈欠一边由着他孙子在他身上爬来爬去。
“小邪~到奶奶这来~爷爷没睡好我们不扰他~”小孩看了看他奶奶又看了看他爷爷,终于乖乖的从吴老狗身上爬下来,路过黑瞎子的时候战战兢兢的瞅了他一眼,随即被他脖子上的东西吸引住了。黑瞎子本在吃着茶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社长讲那玉印的事,突然感受到来自桌子下面超低海拔的热切的目光,他低头在墨镜后面瞥了一眼桌子下面,果然就看见昨天那个鬼哭狼嚎的小孩子正扒着椅子面盯着他胸前挂着的白玉坠子。
“喜欢这个?”黑瞎子朝他友好的笑笑拎起那吊坠在他眼前晃,惹得那圆滚滚的小脑袋一阵猛点,“叫叔叔就给你~”
“叔……叔叔……”
黑瞎子这下真的乐了,一把抱起小孩子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一边取了玉坠给他,“你可要好好保管它哦~它会保护你的。”一旁的吴奶奶见了拉了小孩子的手说:“小邪,这是黑叔叔的护身符,不可以要的。”
“没事儿~没事儿~平时我这大灾大难太多了它也真该换口气歇一歇。”黑瞎子嘿嘿一笑,毫不客气的捏了把小孩子的肉脸,“快谢谢我!”
“谢谢叔叔!”
黑瞎子正逗那小孩玩得开心,顺手接过吴老狗递过来的纸片——是一张玉印的照片,那玉印通体玲珑剔透的淡青色,下半部分略有几丝血红,从线稿来看那血红设计的是三条水中的红鲤,而已经雕刻好的主体部分是一条形状奇怪的大鱼——看似龙鱼却较寻常龙鱼多了一对极其华美的鸟翼,而且体型略显纤长。
“据我推测,这是文鳐鱼,”老学究扶了扶他那酒瓶底是的老花镜,“《山海经》中有记载‘文鳐鱼,状如鲤鱼,鱼身而鸟翼,苍文而白首赤喙,常行西海,游于东海,以夜飞。’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这鱼出现在印上。”
“什么人会用这种奇鱼做印?”黑瞎子拿着照片翻来覆去的看,只觉得这鱼在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对了,你们园子里有没有人见过一个黑色长发淡青衣袍的人?”
“黑色长发一身青衣?”桌上几人均是一愣,包括吴老狗也是愣愣的看着他,只有那玉印师傅满脸震惊,颤抖着举起一只手:“我见过。”
据那玉印师傅所说,他曾梦见一个男子,黑色长发长及小腿,身着淡青色轻纱似的衣袍,只是看不清脸:“一连七天我都梦到他,那人总是带我到一大片无边无际的湖边上,然后对我说‘岂能无水无鱼……无水无鱼’,但是第七天却变了,他带我到一处极熟悉的地方,也是有湖水但要小上许多,他说‘若要见我,每日七鱼,红鲤’……难道……难道这和玉印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黑瞎子呵呵一笑,对社长挥了挥照片,“去买七条红鲤鱼吧,一个小时后月洞门旁的池子那集合,然后我们找这东西去。”
社长迅速的弄来了七条又大又肥颜色鲜艳的红鲤鱼,他不知道黑瞎子要做什么以至于还弄来了一只巨大的鱼缸,将那些鱼养在里面,几个人不明所以的围着鱼缸转悠似乎想看出什么端倪,黑瞎子和吴老狗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情景。
“这……这然后呢?”社长做了个介绍这缸子鱼和黑瞎子认识的手势有点不知所措。
“我先下去看看,你们抱着那狗躲远点。”黑瞎子朝黑背抬了抬下巴从口袋里摸出他的玉坠子,吴老狗把这玩意儿从小孩子手里哄出来的时候可花了不少力气,这会儿耳朵里还回响着那小孩儿排山倒海般的哭声。他将捆在玉坠上的绳子咬在嘴里,再一次向池水里探去,这一次他没有受到袭击但也没有什么收获,探了两圈索性直接潜到水里去了。
“说起来这池子里的睡莲呢?我记得已经开了好几朵呀?”老学究突然发现了端倪,抬着老花镜就要前去池边一探究竟,吴老狗赶紧一把把他拉回来,这时黑瞎子从水池里站起来又将手里的东西在水里洗了洗,竟是一大块剔透的未完工的玉印,只是和那图片里的不太一样。
“鱼呢?”众人皆是惊了。
玉印是找到了,但只找到了一半,主体依旧是不易而非。吴老狗蹲在池边抱着玉有点爱不释手的意思,也是自然,这一块通灵剔透的美玉很是少有,竟不像是石头而是由水滴形成的,质地成色都比上等古玉好上百倍。
“光是这石头都要成精了,看来那人确实就是这怪鱼变的”,黑瞎子这么说着从吴老狗手里掰出玉印又潜入水里将它塞回了泥里,又让岸上的人将那七条红鲤放入池中,“大概今晚他就会回来了,要是不回来我也没办法。”
“要是不回来可真就惨了,这玉料可是买主提供的啊!”
“我就奇了怪了,这么奇特的图案又配上那古玉,怎么说玉主人也是个内行人必定不会叫这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他是不是特别交代了什么但是你们没有照着执行?”吴老狗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来回盯着那几个人看,黑瞎子耸耸肩爬回岸上脱了衣服就开始拧水。
“他也没特别交代什么,只是说最好从下往上先雕刻细水和鲤鱼。”玉印师傅忐忑不安的解释,“但这图样实在奇怪,从上往下要好刻许多还能省出大半时间……我就……啊……岂能无水无鱼……无水无鱼……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吴老狗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池子里的鱼,也跟着念了一句。
“所以就没我什么事了,”黑瞎子坐在池边点上一支烟,“他若回来,白天你们取了章子继续刻,傍晚前再放回池里,每日七条红鲤伺候着,待到完工之日一切就能恢复如常了。”
“那若没回来呢?”
“那就赔钱呗~”吴老狗揉着黑背的毛招呼黑瞎子赶紧回家,“走了走了~我家那小祖宗还不知道怎样了哟~哎~”
吴邪很哀愁,本想趁着高考完去毕业旅行玩个爽的,却不料在回程的飞机上他的宝贝白玉坠子突然碎成三半。坠子的形状很奇怪,像是老虎和猎豹的合体,尾巴出奇的长,爷爷说这是一种叫做白泽的神兽。他还记得这玉坠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一个怪叔叔送给他的,说是能保护他周全,他不记得他的样子了,只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感觉那人的气息黑压压的直叫人恐怖。
但是,却是个好人呢。吴邪想着,很是难过的将玉坠用纸巾包好塞进了书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