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见面（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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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的白京鸭经果木炭火烤制，色泽红润，通体散发出有人的香味，皮香肉嫩，外焦里脆，味道醇厚肥而不腻。
烤鸭早在端上来之前，就被厨房里的大师傅拿着刀先在鸭脖子那里割开了一道口子，再顺着口子一点一点的把皮给割了下来，接着是那鲜嫩的肉，白厚白厚的。
百里昕安闲地从一旁的碟子里拿出一张薄饼，将白白的鸭肉包进小面饼皮里，同时放上几丝黄瓜葱丝，蘸上甜面酱，包卷起来，层层叠叠，红绿相间，一口咬下去，很是酥爽。
泡好的普洱又是倒好一杯，百里昕端起喝了几口，去掉了口中的油腥，从容不迫地说着：“紧张什么？你妈又不会吃了她。”
“我没有紧张。”姚静宸下意识地反驳着，眉头也皱的紧紧的，起身想要离开。
闻言的百里昕也放下手中的筷子，眼神间流露出难得的认真，“坐下。”
姚静宸舔了舔干燥的唇，咬唇不甘地转身看着百里昕，直直地站着，完全没有要坐下的意思。
“静宸，坐下。”放轻了声音，百里昕再次说着同一句话。
姚静宸倔强地看着百里昕好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依言，“百里姨，我只是……”
百里昕安抚地拍了拍姚静宸摊在桌上的素手，“静宸，你真的想一个人一辈子吗？”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接着说，“我也好，你妈也好，现在所拥有的事业都是年轻的时候拼出来的，那时候的我们也都打定主意想要一辈子专注于事业，可你看我们老来不还是一起作伴。”
姚静宸垂着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坐着。百里昕看在眼里，也只是柔柔地笑着，和蔼地看着后辈，“年纪越大，越害怕一个人的感觉。静宸，我们可以享受孤独，却绝不可能习惯孤独，因为我们都害怕一个人的感觉。”
百里昕静静地看着窗外人流不断晃过，单手撑着脑袋，眯着眼睛沐浴阳光的光泽，“静宸，你知道我为什么当初要拉着你的母亲定居在荷兰吗？”
对于那些年的往事，身为当事人的亲身女儿姚静轩和百里昱也好，都不甚了解，更何况是半途加入的姚静宸，对于外界流传的传闻，她不是没有听过却也不敢妄自揣测……
百里昕好笑地看着后辈脸上堪称精彩的变换，“没有那么复杂，我和你母亲都害怕孤独侵蚀自己的感觉而已。”
姚静宸迷惘地望着对自己而言重要的长辈，“可是……”大学里的那件事，姚静宸比谁都清楚在这个社会自己属于哪一类人……
她是社会的异己者，而歧视不单单是恶语相向，往往更是划分你我……这样的自己就仿若动物园里的一只品种稀奇的动物，放在钢铁的丛林里，供人赏玩，这种自然的屈辱感是姚静宸所无法改变的，更不想将这种屈辱添置在那个优秀的女人身上。
她迄今为止的人生，是幸运的。天降的好运让姚静宸能碰上支持自己的家人，遇到相同的好友，有着赏识自己的上司……但如果没有这一切的好运，她还能平静地自处吗？
“百里姨，我不值得。”姚静宸轻轻地说着，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舍不得。
百里昕看着姚静宸平静的脸色，翻涌着波涛的眼眸，轻轻笑了，“值不值得，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静宸。”伸手放在姚静宸的头上，仍像小时候那样，揉啊揉，淡淡笑着。
责任感这点上还真是有姚家人的风格啊~想到跟自己纠缠了数十载的人，百里昕心底默默地腹诽道。
姚静宸沉默着，美丽的冰蓝色失去了光泽一样，无助地落在一角。
“静宸，我们都无法替别人做出选择。”百里昕严肃地说完最后想说的之后，就开始动手接着品味着这家店的烤鸭。
悠扬的和风乐调断断续续地飘进慕梓馨的耳内，轻轻地抚平心海里的淡淡涟漪波纹，“我尊重她的选择。”
慕梓馨认真地看着对面优雅的长者，喜欢不代表拥有，她快四十了，都说四十不惑，她学会了成全放手，如果离开是那人的选择，她会给予所有的尊重。
“我那老朋友是个慈眉善目的人，可惜她的儿子太不着调，轻飘飘地将刚出生的静宸扔给了她，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连生母的消息也没透露。”姚青淡淡地说着，轻轻眯起眼睛，追溯着曾经的记忆，“老伴早死，于是她就这样一个人省吃俭用地将静宸带大。”
将酒碟放入掌心，翻来翻去地把玩着，“你知道哪种小孩子最受欺负吗？”姚青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没权没势的单亲家庭，这样的孩子是最好欺负的。静宸小小的年纪就学会了忍耐，受了欺负也绝口不提，一个人沉默地回到家，然后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笑着陪着自己的奶奶。”
这些事情是慕梓馨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慕家的大小姐，但就是这个身份就注定了是别人忌惮讨好的对象，欺负什么的从来与她无缘。
优雅的柳眉蹙在一起，好似故事里的主人公是自己一般，心底不自主地泛起一丝疼痛。
“我那老朋友的身子本来就不好，在静宸刚过完八岁生日的时候，就走了。临死前，将这个孩子托付给了我，我给了那个孩子新的名字，新的身份，新的生活，可却始终无法亲近那个孩子。”
“其实她很爱你的。”她曾亲眼看到过那人在谈及自己出身时眼底的喜悦，淡淡地却足以盛满心窝。
姚青看着慕梓馨轻轻的辩驳，温和地笑了，“我知道哦，尽管那个孩子从来没有说过。”倾着酒盅给自己倒了一杯就，小小地抿了一口，唇齿留香，“作为一个母亲你应该能明白吧，小孩子太过独立的时候反倒成了父母的落寞。”
不会向你甜腻地撒娇，不会用糯糯的嗓音唤你，不会央着你陪伴，孩子过于的乖巧，将父母的乐趣折泻得干净。
慕梓馨理解地点点头，孩子可爱的地方莫过于他们的童趣了。
“她呀，从不主动向我要求过什么，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养女的形象。甚至可以因为公司里某些不负责任的发言而下定决心不进森悦。”女儿在某方面的倔强令姚青苦恼不已。
“不过区区养女，有什么资格管理森悦？”
“真是麻雀飞上了枝头，人家命好，有一个权势煊赫的养母，能怎么办？”
“就怕到时候，有人有了不该有的心思，来一出姐妹争权啊。”
“管那么多做什么，如果真那样，也是姚青那个女人自己作的。”
公司里的流言蜚语不过是公司里的一些宵小的把戏罢了，姚青和姚静轩从未放在眼里，只是她们都没有想到，姚静宸却是真的将这些话听进心里了。
“我不会进森悦的。”姚静宸不止一次两次地这么对她说着。
想到这，姚青无奈地摇摇头，“她第一次对我提出请求是在她高二的时候，森悦和利丰的合作让两家公司又上了个台阶，所以两家人准备资产转移到美国。可静宸却提出要一个人留在国内，说想在国内完成学业。”
姚青夹起一块寿司放进嘴里，咀嚼了几口，“我不否认临时改变教育风格是件不利孩子学习的事情，可是静宸的资质应该能很快地就能跟上美国高校的学习进度，但是既然是那个孩子的请求，我自然答应。所以我留下一些钱和一套公寓给她，可随后的日子我都在后悔为什么当初不强硬地带她离开去美国。”姚青轻轻地说着，可慕梓馨却听出了淡漠的口吻中流露的沉重，“一个叫柳思思的女孩彻底改变了静宸。她的存在，让静宸给予自己的负担枷锁又多了一层，我庆幸着女孩的离开却又心疼失去后的静宸。”
剜去了柳思思和姚静宸的故事情节，姚青只是淡淡地说着自己的感受，可在慕梓馨听来，话题的意向渐渐越来越难猜测。
“姚姨，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猜不透，那就直接问吧。
姚青深深地看着慕梓馨，“踏出第一步，对于静宸而言是极其困难的。她比谁都害怕那一步后的结局。”
烤鸭毕竟太过油腥，吃得百里昕胃里一阵不舒服，好在她带来的茶杯里泡着的是普洱红茶，可以去下油性。
这一顿饭，姚静宸吃的极少，只吃了四五个百里昕包好的烤鸭。自谈话结束后，便一副心事重重的神情，百里昕也不开口劝慰，只是时不时地视线淡淡地扫向她。
安慰别人，从来都不是百里昕擅长的。
百里昕招来一位服务员，又添了一整只烤鸭并特意嘱咐外带后，就抬手看了看腕表，差不多那边也快结束了吧……
又闲坐了一会儿，等到单子结了，烤鸭也打包好后，百里昕和姚静宸就在门口分手了。
“静宸，我们都希望你能轻松一点。”
百里昕说完，便留下姚静宸一个人站在门外，吹着外头扬起的秋风。
“我希望那孩子能够坦率地面对自己，不再压抑。”姚青这么对慕梓馨说着。
慕梓馨一个人在雅阁里呆了好久，想着这几个月她和姚静宸的点点滴滴，认真负责、温和谦逊，这是吸引慕梓馨的开端。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或许在第一眼见面的时候，或许在催促自己饭店准时的时候，或许在出差时帮自己挑选礼物的时候，或许在家里给自己和孩子细致地做饭的时候，又或许是在游乐园和手工艺会的时候……
可是真的可以吗？
她和静宸之间……真的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见面（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