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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梁佑锡--你的给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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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想想跟梁佑锡认识已经有八年有余了吧。
跟他认识那时我还姓易。易轻眠。
当时我还是一个稚气正浓的高中在校学生。
因为父亲的关系,我转到梁佑锡在读的重点高中。虽是及时赶上开课,而我却已经误了高中开学的军训。
高中军训时间虽短,却是形成班级小圈子的时候,后来的人插班生肯定会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冷落。再加上我跟我们班男生不一样,他们住读我走读,联络增进兄弟感情的机会更少。而且因为我的相貌阴柔,虽然行动并不女气,但我是如此不同,所以我在开学一个星期里就已经被班里的男生圈子排除在外。
当时的我有些失落,但是没有办法,我也很快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很小我就经历过类似的事,所以习惯地很快。本以为高中会不一样,但其实还是一样。
于是我独来独往,一个人甚平静地走过大半个第一年的秋季。
只是在有一天我被几个高年级学生在校门口堵住了。
他们口气生硬地冲我要钱。所要不过几十人民币而已。
我冷笑。每个学校都有批这样的人渣。
我不是没有钱。父亲给我的一天的零花钱就有上百。我只是不想用钱来喂这些人,他们是蛆虫。一旦让他们尝得甜头,其他的都会蜂拥而至。没有尽头。
但更让我生气的是他们挑人的理由。
只是因为我是孤单一个人,而且长相阴柔,所以好欺负容易下手是么?为什么不去打听打听我到底是谁。
我继续冷笑,推开他们挡着我的粗壮的臂膀便走。没什么可废话的。
他们似乎从没有被人公然违背过,特别是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所以当我转身不发一言离开时,他们都愣住了,忘记该拽住我的袖子,然后揍的我哭爹喊娘,再潇洒地拿走钱。
如此容易。我便脱身了。
只是在第二天,我们班门口便出现了一个庞大的身影。
我认识他,全校有名的痞子老大顾念允。
班里的同学窃窃私语交头接耳,有时会瞄瞄我,眼神奇怪,在我抬头后噤声,然后在我低头后又声音四起。
我撇撇嘴,依旧上课吃饭喝水打盹,重复一切应该重复的。权当眼前出现了不该看见的一团黑影而已。
在放学之前,还是有人传了纸条给我,提醒我要当心。
我望着小小纸条上的模糊字迹,第一次有些感动。
毕竟还是有人关心我的。
放学我第一个背着书包出门,迎向等了我一天的那个人影。头一次班里同学那么齐,那么安静地看着我走出教室。
我弯弯唇,露出一个微笑。
“找我?”我抬头看他,眼里尽是鄙夷。
他确实很高,比我高将近一个半头。
他盯了我一会儿,点头,“我们老大找你。”
老大?我扬眉,你不就是?
他似乎看出我的疑虑,不耐烦地又重复一遍,“我们老大找你。跟我走吧。”
我好笑,这么庞大的人原来不是老大,那么那个传说中的老大,是不是得长得青面獠牙凶恶之极?
想着想着,我“噗”地笑出来。“走吧走吧。”丝毫不理会他奇异地神情。
顾念允带着我穿过学校操场,绕过食堂,进入老校舍。传说这里有鬼,难道他们把这里当作基地?
终于他停在一个原来储存体育器材的仓库前,努了努嘴,“里面。”
我犹豫了一下,他们若把我关在这里,我估计喊破喉咙都没人知道。我摸摸裤兜,手机在,放下一点心,拉门走了进去。
里面很黑,我用了一点时间去适应环境,在眼睛终于能看清楚的第一时间里,我看到了一个人咧着嘴坐在一个破旧的鞍马上,对着我笑。
我认识他。
因为那父亲不久前带着我去参加一个派对。里面跟他说话言辞颇为亲热的一个人也带着一个和我一般岁数的男生。那个男生也是如此表情,对着站在那个人身后的我笑。笑得让我生厌。
那个男生叫梁佑锡。
“易轻眠。”他轻轻地说。
于是我的名字便在气闷的就仓库里来回反复回声。
“你是他们老大?”我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
他跳下鞍马,走近,依旧带着讨厌的笑容,“怎么,不行?”
我站定,定定看着他,“可以,当然可以。只是不知道老大你找我来做什么?”
废什么话,要钱直说。但要看我心情如何,再决定给不给了。
“不做什么。说说话不行么?”他侧着头,油腔滑调。
“我还有事,你要有想让人陪你说话的嗜好,”我向外努了努嘴,“外面你小弟和学校女生多的是想陪你说话唠嗑的。我就失陪。”转身离开。
办事如此不利索,怎么当老大。
突然右手手腕被紧紧扣住,我挣了两下竟没挣出来,大怒。
“你搞什么。有话快说,动手动脚做什么。”
他离我离得颇近,眼睛明亮。我才发现,他的眼珠竟然是淡淡的琥珀色。很漂亮。有一种摄人的力量。
“哈,居然脸红了。”他嘲笑我道,“果然,你这副脸近看才更漂亮。”
我听到气了个半死,最讨厌别人用漂亮形容我。
正当我想用教练交的擒拿手制他一番时,他竟松了手,乖乖退开一旁。
“其实,我只想跟你交个朋友。”他说,收敛了调笑的嘴脸,严肃了很多。
我揉揉发红的手腕,揶揄道,“原来你交朋友是用强的方法。”
他不吭声,不反驳,只是望着我。
我挎好书包,哼了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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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不知道被一个人跟着是如此麻烦的一件事。
随后一个星期,我在食堂可以看到那个人端着饭盒站在我身边的一条队里若无其事地敲着饭盒;在图书馆里我最习惯的座位被一个人占着,不被允许的奶茶放在一旁,而自己带着滑稽庞大的耳机趴在桌上听音乐,阳光罩在脑后。
于是流言四起。
说梁佑锡追我。
女生看到我时脸上的表情从羡慕转变到了暧昧。而男生则是静悄悄地走开,快速看我一眼后低下头去。
我才不管。处理流言的方法就是放任它,不予回应,从而冷淡它。
一个月过去。进入冬季。
梁佑锡的坚韧却超出了我的想象。
他不介入我的生活,却一直跟我保持一定的距离。很聪明的距离,这种距离足以让我注意他,却不足以让我以次来责怪他。而且他知道我不会,腆着脸要求他不要跟着我。
真了解我的性格。
我的自尊是握在他手里的唯一筹码,而我却无可奈何。
我想,我恐怕就是在那段时间习惯他的存在的。
他的存在成了我的一个习惯。
每天早上,我会习惯性地在进校门时往后看,看着他停步捋捋散乱柔软的头发。
每天中午,我会习惯性地向后看,看着他拿着饭盒,扯扯灰色兔绒的围巾,对我露出白色的小米牙微笑。
每天下午,我和他擦肩而过,我回家,他去体育馆。
那种日子现在想起来都很怀念。没有交集的交往。像在砂锅里熬了很久很久的糯黄的小米粥,粘稠着夕阳的颜色。
高一过了。高二分科分班。
所以当我在新班级的名单上看到他的名字时,一点都不惊讶。
还记得那天他坐在靠窗最后一排,反带着阿迪的黑色帽子,趴着睡觉。
唯一露出的耳朵,竟微微泛着嫩白的粉红色。整个人笼罩着一种孤独的无助。
突然之间,我觉得我们俩很像。
我当时一时错乱,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等着他抬头,等着他眼里露出的莫名的情绪,伸出手去。
“我是易轻眠。朋友?”
“朋友。”
他的眼睛很明亮,掌心很温暖,指尖却温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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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有人在事后发来短信祝贺梁佑锡追人成功。
他笑着把手机捏在手里,倚在我肩上笑得直颤。
我铁着脸,瞪着黑板,却无法控制上扬的嘴角,无法撇清心里隐隐的开心的情绪。
他确实成功了。
和梁佑锡在一起,其实我并没有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我们有着不同的处事方式,谁都不会试图去影响谁。
但对我来说,他是我唯一的一个有着相同味道的朋友,唯一的一个在我孤独地呆在家里偌大的餐厅时除了妈妈可以想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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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不知道那个家有多么冰凉。
我宁愿全身上下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宁愿几个小时盯着医院住院部洁白的墙壁不放,宁愿整晚上盯着妈妈快速消瘦下去的脸颊,心疼到无以复加,也不要回家对着空空如也的屋子,晚上重梦惊醒。
妈妈去的时候没有人来送。
妈妈走的很平静,我甚至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父亲在我之前得到消息,快速处理了后事。我赶去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他手下的人这么对我说。
我从他手下的人那里夺得那一小坛灰,跪在医院一角号啕大哭。
我从来都不知道,父亲是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躺在医院被病痛折磨的妈妈,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我这个他的亲身儿子,以怎样的心情继续工作。
他除了提供我大把的钱,还给了我什么?
我以前只觉得父亲冷淡,现在却没认识到他是如此无情。
然而更甚的还在后面,依然黑纱在臂的我在放学路上被一个女人拦住,抽出张照片,未语泪先千行。我诧异,却已然看清照片上的男人正是我父亲,而他臂下环着的十几岁的男孩子,眉眼竟与他像极。
我当时竟然笑了,为妈妈鸣不平。她尸骨未寒,情妇就已经找上了我这个她残存在世上的儿子要我让位。
袖子下的黑纱,竟一阵阵发寒,僵冷入骨。
那晚我抱着妈妈的遗像,却怎么也记不清她的面容。
我在家呆了两天。整整四十八小时。没吃没喝。
第三天在迷茫中听到敲门声,我开门,看到门外梁佑锡苍白的脸色。
已经冰封的记忆突然像被撬了一冰锹,瞬间支离破碎。
在他把我固入怀中后,我冷不防张嘴朝他肩上咬去。
我缺少真实的存在感。
他的身子紧了一紧,随即放松下来。他腾出一只手,轻抚在我脑后。
我松开嘴的时候,他的灰色套头衫上肩上已经隐隐映出血迹。
但他望向我的眼睛居然笑了。
“好了么?”
他嘴唇上血丝齿印仍在,但他还是笑了。
我突然就虚脱了私的哭出来,无声的,静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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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梁佑锡一直陪着我处理完手续。
跟父亲解除父子关系容易得超出我意料。
我把那张照片摆在他面前后他只是双手交握问我要什么。
名字,房子,钱。
我只要妈妈的房子,一笔钱,跟妈妈的姓,跟易姓断的彻彻底底。
叶轻眠。
夜轻眠。
我注定夜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