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张若熏 ...
-
朴素的车厢,燃着的熏香“噼啪”爆出声响,淡雅的香味瞬间弥漫。
刘子辰仿似听到极大的笑话,洒然大笑,一把清泠嗓音即使带着几分怀疑,却依旧温润。
“你是说谋士?”他狐疑地再问一遍。
白芷紧张地搅着手心的白色帕子,她作出此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出身优伶,学的尽是琴棋之类讨人欢喜的器具,她也是有优势的不是吗,重活一世,她比别人更能洞悉世事的变化。
这般一想,白芷目光重新汇集,定定望他,“谋士!”
她一脸凝重。刘子辰遂端坐,一字一顿回问,“谋甚?”
“筹谋多年的复仇计划!”
他霎时放松身子,懒散地半靠楠木车厢,闭上素日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像是累了许久的老人一般,缓慢而轻的开口,“准。”
白芷长叹一口气,看来她赌对了。
她轻咬干涩的唇瓣,微白的唇色经过润泽变得红润,“我想无人打扰,远离刘王府的莺莺燕燕;我想出行自由,不愿再为笼中之雀。”
没错,她想要的更多。
刘子辰倏地睁开眼睛,目光明亮揉着些许复杂,伸出白皙双手细细摩挲她的脸颊,然后从脸颊滑落至红润的唇瓣,“到底是我前几日太过惯纵你,你越发放肆了。”他的声音一贯平和温润,可是说出口的话警告之意十足。
作为他带回府的琴姬,白芷的确放肆,但是她不愿意如上一世陷入绝境,她想要为自己争取。秋水剪眸闪着一星泪光,她将前世今生所有的委屈酿成美酒,想要吸引眼前之人沉醉,“我只是想要一道承诺。”
他如果应了她所求,那么,她就不至于太过无助。
刘子辰始终凝视着她,却始终清醒,“你不信任我?”他说过冲着她的琴声,他不会欺负她。
白芷目光一闪,他的目光太过炽热,仿似今日她没有相信他,他便会伤心欲绝。可是白芷丝毫不信,或者也不是丝毫,在刘子辰刚刚说出那句话时,她倏地感动。
然而,她亲眼目睹刘子辰对乐情的宠爱,然后,亲眼见到他喂给乐情土豆、桃花试毒,最后目睹乐情尸体。或许那只是刘子辰的一个玩物,但谁又知道,她白芷不会是他下一个玩物?
白芷撇开头,强迫自己不去注视他受伤的表情。
马车蓦地大晃,白芷一个不小心重心不稳,纤细的身子侧边倒下,她意欲用手扶住侧壁。楠木车壁外表素雅,实则打磨的精细,她的手打滑,身子失去倚靠,即将重重迎接木板之时。
刘子辰眼疾手快,伸出手堪堪一扶,微微用力,将白芷带到身前,桃花目脉脉含情,待到白芷从惊吓之中清醒,见到的就是这一幕,仿佛他的目光能将她吸进去。
她细细观赏刘子辰五官,似乎上天对他过于偏爱,白皙脸庞上一笔一划都是神仙们精雕细琢,鬼斧神工一般。白芷不由得看呆了。
刘子辰对她的表情甚是满意,轻勾唇角,“我可以认为你爱上我了吗?”
“……”
“白芷,你出来一下。本公子找你有事来着。”马车外传来一管清亮又带着稚气的嗓音。
白芷耸然一惊,从刘子辰给的惊诧之中回神。
他被打断,蹙眉,就见短衣车夫回头掀开帘幕,比划着描述一阵。他不耐烦地摆摆手,哑巴车夫放下帘幕。
白芷趁着这当口,远离刘子辰三尺之外,她算是看明白了,此人如五石散,一旦沾惹,就会万劫不复,而在没有沾染之前,他会一步步引诱你,直到有一天再也没办法脱身。
“白芷,是我啊,你倒是出来啊。”
外面的声音是白芷熟悉的,她认真思索,就是想不起具体是谁,但是刘子辰在车上,她不好随意出去见面。直到外头传出打斗声同那道声音主人哎哎嚎叫的声音,白芷才思索再三,期盼地凝视刘子辰。
他又眯着双眼,狭长的眼睛成一条缝隙,像山野间机敏的狐狸,不用睁开双眼就洞悉世事,将人心玩弄在鼓掌之中。
“哎呦!”
“你且去。”
外面的嚎叫声同刘子辰的命令声几乎同步。
白芷点头,迅速探出身子,马车内外简直两个世界,车内安稳静谧,车外嘈杂不休。
长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围着马车看热闹。
方才的哑巴车夫头上一顶青色箬叶织就的斗笠,垂下的帽檐挡住大半张脸,以至于无法窥探他的真实面貌,从他稍稍露出的容颜之中,白芷窥得哑巴车夫年约而立,一道狰狞刀疤从左脸颊蔓延至脖颈处,给他平添几分恐怖。难怪周遭百姓都缩着脖子看热闹,定然是哑巴车夫周身肃然之气所摄。
哑巴大叔脚下踩着一人,白芷定睛一瞧,那人肤白貌美,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辈,哑巴大叔脚尖旋转,那人呻*吟不止。
白芷看得都疼,急急喊道,“大叔,劳烦停手。”
那人一听声儿,艰难转过脸,一张白嫩脸庞挂了浓墨重彩,眼圈黑黑,极为滑稽,“你总算出来了,再不出,我可被打死了。”
可是哑巴大叔并没有松脚,一来他完全听不到,二来即便听见,他也只听一个人的命令行事,刘子辰没有开口,他就是死也不会放手。
白芷只好掀帘,怯生生地求助刘子辰,他嘴唇翕和,无声地吐出一句话,白芷无奈,只好点点头。
他笑,手指轻敲车板,哑巴大叔收回脚,一个转眼就回到驾车的位子,利落地拉起缰绳。
刘子辰不疾不徐道,“稍后,哑叔会去国舅府接你。”
“还有,你不必担心刘府莺莺燕燕,我刘子辰不是花园,不需要万花点缀,百鸟争鸣。”
白芷脑子不甚清醒,身子先行一步麻利地跳下马车,匆忙从地上扶起张熏。
张熏扶着腰哀声阵阵,连连抱怨,“感情见你一面比登天还难,我也算倒了大霉,回去弄不好躺个十天半月。”
白芷揶揄,“其实你可以找刘子辰报仇的。”
张熏一哆嗦,扯着嗓子大喊,“你想害死我啊,我得罪谁也不敢得罪四公子之一的刘子辰啊,我怕我哪天就死于非命了。”
白芷补刀,“你地位不比他差多少,方才他告诉我你的身份了,张若熏国舅爷,不也同刘子辰并列为四公子之一。”不知为何,即便知道张熏身份尊贵,她对着这样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就是生不出丝毫尊敬之态来,反倒萌生出戏弄之意。
张熏此人,打小就没有身份观念,因此对白芷言语之间的戏弄他不甚在意。他摸着脑袋思索一阵,但见他拨浪鼓似的摇头,“你不懂,不是身份地位的事情。那人的心思不是你我可以猜度。”
白芷沉默。
~
大周如今的皇帝不可妄异,百姓心中却明镜似的,那是一个呆子。可怜聪慧美貌的张慧茹,二八年华嫁入皇室,一心陪伴傻子皇帝慕容正,朝政大小事务明面上由慕容正料理,实则都落在皇后身上。
张熏或者说真名张若熏,是当今皇后唯一的亲弟弟,与皇后深沉的性子相反,年仅二八,算是白芷同龄的张若熏单纯不谙世事。也正因如此,尽管细究起来,张若熏算是前世害死她的仇人的血亲,可当白芷对着他一双无害的似小鹿一般的眼睛,她终归恨不起来。
张若熏的房间如其人,布置的……
白芷思索半天,想出一个词——粉嫩。
白芷四处打量一番,“你的房间很别致。”
本来平躺在床上喋喋抱怨的张若熏顿时被转移了话题,捶胸顿足道,“知己啊知己。你可知道为了这番布置,我下了多大功夫,还差点被姐姐打残。”摸着粉色床帘,一脸怜惜,“你瞅瞅这秀并蒂莲花帘子,我可是雇了苏州最最出名的绣娘,连夜赶到京城,花了三个月一针一针制成。”
白芷咋舌,如果她是张慧茹,没准早就打死张若熏。
“你再瞅瞅这些雕漆,可来的不容易,都是我亲手研制材料,配置颜色的。想当初,我可硬是赖着西边楼兰名匠半年,最后偷来的手艺。”
白芷不由翻白眼,绕到书桌上,那里摆着一瓶桃花素雅,在她看来这是唯一有品位的东西。
“你可别乱摸,我可告你,我这桃花不是普通的花,是去年的桃花放在冰窖里,今年拿出来观赏的。”
白芷嫌弃地抛开花瓶,想着真是多此一举,每年都有桃花,何必费钱费力不讨好,不过张若熏的思想也不是常人可以猜测。不想再同他谈论房间布置问题,白芷切入主题,“是我冒昧了。不知今日贵人寻我何事?”
“哎。”他叹气,“想跟你道歉呗。听说你被人冤枉毒死雾灵啊,想找我作证来着。可惜我当时喝大了,又报的化名儿,让你受委屈了。”
感情张若熏真的善良若此,“我本来就没有怪罪之意,况且我眼下无大碍,只不过受些惊吓,贵人不必自责。”
谁知他反倒恼了,“总之都是我的错,虽然你现在没事了,但你落到了刘子辰手里,我担心你一不小心就……”他一拍床板,“尸骨无存了。”
“额,不会那么严重吧?”白芷狐疑。
“谁说不会的。你是没有打听过刘子辰为人,”张若熏停顿,沉吟片刻,恶寒道,“啧啧。”承诺道,“我定然救你于水火。”
张若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神秘道,“你知道这期间如何自保吗?”
白芷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他勾勾手指,白芷附耳过去。
“勾引他!”
白芷“噗嗤”一声,再也忍耐不住,一屁股坐在张若熏床沿,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张若熏很尴尬,用力掐白芷一把,“你笑啥,我说真的。”
“你不了解他,看着光鲜,其实吃过苦的。不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死样子,明明才弱冠,搞得跟个小老头一样深沉。我告你,他不怕阴谋阳谋,就怕真心。”
白芷若有所思地默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