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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034回】观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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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侣赤着上身,感到一丝寒冷,他缩了缩背,转过身来,看到优孟错愕的脸。
“怎么?”
优孟连忙跪地道:“大王,阿孟冒失了,还请大王恕罪。”
熊侣摆摆手,说:“哪里冒失了,我自己来吧。”说罢撑起身子,自行换了寝衣。
优孟还在地上跪着,面上难得地显出无措的表情。熊侣轻轻叹息一声,看向窗外纷飞雪花,道:“我来楚王宫的那一夜,你看到了吧。”
他惶恐道:“是……优孟不该……”
“没什么,你是聪明人,你以为如何?”
“你不是大王。”
熊侣转过身来,发觉优孟已无声地流了不少眼泪。那张年轻的、总是挂着笑容的脸,此时眼泪纵横,看着极为可怜。优孟常伴庄王身边,怎么可能连他是真是假都分不清?
“刚回来那段日子,你时常躲着我。”
优孟点了点头,颤声道:“阿孟……阿孟很害怕,怕这楚国还有楚王宫,会迎来一场浩劫。可是……是……大王让你来的?”说罢,他又自己摇摇头,道:“不可能,你究竟是谁?”
他自然不可能是真楚王派来的,他是被观浮休给带进宫来。他不明白自己为何恰好与庄王同岁且长得一模一样,连名字也相同。这大概就是命运吧。
“观卜尹……观卜尹知道这一切,对吗?”优孟猜道。
这次他猜对了。庄王与观浮休虽然熟识,但关系并不如与优孟般密切。此次他回宫之后,时常召见观浮休,平常人以为他沉迷于少年姿色,若是去掉这一层,便不难想通他到底为何突然重视观浮休。
熊侣微微点头,道:“你不会说出去吧。”
优孟连忙摇头,说:“不会,阿孟对天发誓!可是……大王在哪儿?”
“没人知道。我是观卜尹用秘术召唤而来,你的王,自上次田猎,便消失无踪了。”他看向优孟震惊的脸,问道:“你相信观卜尹吗?”
优孟先是微微摇头,然后迟疑一阵,点头道:“信。观卜尹……也是忠于王的。阿孟……相信他定是有自己的考量。他不会对王不利。”他看向熊侣,继续道:“其实……只要不是若敖氏安插的人,阿孟都愿意相信。”
“很好,从今之后,务必保密,直到你的王回来的一刻,明白?”
优孟连连点头,听到庄王可能还会回来,表情变得欣喜了些。他忐忑问道:“王……还能回来?”
熊侣背着手躺下,道:“唉,谁知道呢。我也盼着他回来,我好回到我的世界。你知道我身份这件事,谁也不能说,就连观浮休也不能。”
优孟擦干脸上的泪水,说:“阿孟明白。从今往后,阿孟定当尽心尽力侍奉,绝不向第三人透露半点实情。”
翌日,雪依然下着。熊侣伸着懒腰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出来,惊觉自己昨晚微醉,竟对优孟透露了实情。不过想想也罢,观浮休都认为优孟不会多嘴,他还怕什么?
他打了个呵欠,去推床边的窗子。窗外雪花飞舞,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王,你起身了,赶紧将衣裳穿好吧,当心着凉。”优孟见熊侣只穿一身寝衣便站在窗边,连忙为他披上白狐裘大衣。见熊侣还未完全醒来,他微微笑道:“不是说好今日要去宗庙找观卜尹么?大王还要同他去观星台看雪呢。”
想起观浮休,熊侣脸上一红,想起那晚他贴在自己唇上的情景,不禁有些出神。自从上次祭祀结束,他大约已有一个月没见到观浮休了。这段时日他没有主动往宗庙去找他,观浮休也未曾主动前来,只让影子偶尔传信。他不得不承认,他有些想他。
“王,今日不带冠吧,用发带束着然后插桃木簪子也不错……白狐裘配白色长夹袄最好看了,还得配一双浅色的鹿皮靴子……”
昨夜的酒劲还未完全消除,熊侣站在窗边,痴痴看雪,心中想着观浮休,一会儿傻笑,一会儿神色凝重。优孟则忙前忙后地给他洗脸束发,然后换好衣裳。等熊侣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居然被打扮得十分隆重。
那件白狐裘可不得了,一看便是极贵重的,罩在白夹袄外十分温暖。他在铜镜前照了照,去看观浮休打扮成这样,像是刻意为之,反而不大好意思。他面上红了红,挠了挠后脑勺,问:“看上去不会太傻?”
优孟笑道:“怎么会,忒好看了。王,吃过早膳再过去吧。”
沿着宗庙台阶一级一级往上,宗庙少女换上了冬衣,裹得严严实实。优孟留在大殿,与几位少女闲聊,熊侣则沿着熟悉的路线,去找观浮休。
宗庙中虽长明灯不灭,冬日里却十分寒冷。他一步步走向凤殿,观浮休如同往日那般,坐在凤鸟面前,身上裹着厚厚的冬衣,双眼闭着,整个人缩进玄色大氅里,看起来怕冷极了。
“这么怕冷,怎么不生火?”
观浮休睁开眼往上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袭华贵的白狐裘,那是王冬日里通常的打扮。他呆愣着,仿佛回到从前的日子。王骑在白马之上,伸出手对他说,浮休,跟我去郢都吧。
熊侣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观浮休终于回过神来,大大地打了个喷嚏。熊侣哈哈笑了两声,他发觉观浮休迷糊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这样才像个十七岁的少年嘛。
“王,你怎么来了。”
“你感冒……感染风寒了?”
观浮休微微点头:“是,最近天气太冷,浮休一时不慎。”
“这殿里太冷,你无事便在你房中歇着好了,干嘛非坐在这里受凉。”
“这是浮休该做的事情。”
熊侣无语,直接将他提了起来。观浮休摇摇晃晃跟着他走,他才发觉,他似乎病的不轻。
“用不用给你找大夫?”
观浮休摆摆手,说:“不用。浮休自己便会看病,后殿的兰姑也能看,不需要其他医者。”
熊侣嘀咕一阵,总觉得观浮休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他扶着观浮休回到房中,观浮休沾了床便躺着了。熊侣摸了摸那被子,只觉得太薄,比起他的被子,简直能冻出病来。他叫道:“来人,给观卜尹弄几床被子来。”
宗庙少女听了旨意,连忙翻出两三床被子,将床垫加厚,又换上两床厚一些的被子,熊侣这才满意地点头。他见观浮休的手一直收在袖中,又道:“难道这宗庙中没有炭盆么?给观卜尹生一盆火来。”
观浮休睁眼,道:“不要生火,拿一个汤婆子便好。”
熊侣奇道:“怎么?”
“火的烟气太重,会将房中熏黑。”
“切!你倒讲究。自个儿的身子不管,倒管起房子来了。”
这个时期的炭火自然比不得他那个时代的无烟碳之类,粗糙得很,的确会将房子熏黑。这宗庙之中一尘不染,除了点满长明灯的大殿及走廊是刷黑漆,其余房间都是浅色,观浮休的顾忌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吃药了吗?这里没人照顾你?”
观浮休摇摇头,说:“我不碍事,只是到了冬天,便困顿得很。”
熊侣越看缩在大氅里的观浮休,越像一条即将冬眠的小蛇,他笑道:“我看你真像条蛇,快冬眠了。”
观浮休不解地看着他,问:“何谓冬眠?”
“冬眠都不知道?冬眠呐,就是……像蛇之类的动物,到了冬天,便找个洞藏起来,躲在里边睡觉,到了春天再出来找吃的。”
“原来如此,浮休倒真想找一个温暖的洞穴,睡到来年春天。”
与观浮休胡扯了半天,熊侣突然想起此次前来的目的。一是和他去观星台看雪,不过观浮休看样子是去不了的。这第二嘛,便是与他商量樊国联姻之事。他将这事与观浮休说了,观浮休斜靠在床边,道:“王便迎娶她吧。”
“就这么娶了?你家真庄王回来怎么想?”
“王会理解的。不过……依旧要约法三章。第一,不许对樊姬或宫中任何女子动感情。第二,不许与她们行床弟之事。第三,不许撩拨这些女子的感情。她们是王的人,并非你的姬妾,我相信你能明白。”
“咳咳,第二和第三那是一定的,不过……人的感情是无法控制的,我可不敢保证,一定不会看上这宫里的人。”
观浮休的眼睛陡然睁大了一些,道:“你敢!”
熊侣嬉皮笑脸道:“我看上了不告诉你,你奈我何?”
观浮休淡淡道:“若要单相思,那便自行单相思去,浮休管不着。”
想起那夜的吻,熊侣情不自禁问道:“你呢?你在单相思吗?”
“我……”观浮休看向他,目光交接之时,情愫暗涌。过了片刻,他偏过头去,坚决道:“不属于浮休的,浮休从来不敢奢求。若是无法求得,单相思也无益,不如自行舍去。”
熊侣看向窗外飞雪,喃喃道:“你是这样想的?不如自行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