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临时稻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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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小夏就开始梳洗更衣，睡眼惺忪地被金英扶上御辇。
小夏知道登基这天需要早起，为了保证能够睡醒，他头天戌时就躺下了。但是想想第二天要面对无数大臣，心情多少有些紧张，反而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折腾到子时方才迷迷糊糊睡去。而不到卯时就要做各项准备，不清醒是肯定的了。
小夏在御辇中用裹着冰袋的毛巾一遍又一遍地擦脸，尽量使自己清醒。可是效果却不大，幸好巨大的钟鼓声让他不至于睡着。
在奉天门前，小夏装模作样地作了祷告，转身走下阶梯前往奉天殿。当奉天殿映入眼帘时，小夏不禁一阵激动，一路的困意也一扫而光。
永乐皇帝迁都北京后，修建了雄伟壮观的紫禁城，而奉天、华盖、谨身三大殿尤其华美富丽。只可惜，仅仅建成三个月，三大殿就被焚毁，一直到正统年间才得以重建，之后嘉靖时又被烧毁，而嘉靖皇帝再修时，因为资金材料各方面原因，将三大殿的体量全部缩小。后人再到故宫时，见到的太和殿已经是无数次重修的结果了。
而现在，那传说中庄严宏伟的三大殿就屹立在小夏的眼前。他将在最大最壮丽的奉天殿登基，从而执掌天下。
小夏搓了搓手，竭力掩饰着自己兴奋而又有些惴惴不安的心情，穿过御道，走进了奉天殿。
被穿越的现代人小夏，就这样坐上了大明王朝最高统治者的宝座。作为上任的新官，他按照礼部的意思，颁诏大赦天下，免除天下二年田租十分之三。定明年为景泰元年，遥尊英宗为太上皇。
与史上有差别的是，他特意在诏书中提到尊钱皇后为太上皇后。同时给各边关守将下了一道严令：禁止任何人私自同也先接触。一文钱，一粒粮也不许送出去，否则视同叛国，杀无赦。
这一天，是正统十四年九月初六日。
登基大典、祭告太庙等一整套仪式进行完毕，已把小夏累得够呛，何况他还完全没有融入这个时代，既不知如何面对朝堂上的大小臣工，更不想听言官的唠叨。于是在所有程序结束后，直接宣布散朝，命众臣各自回部理事。
于谦皱着眉头走出奉天门。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面陈新皇，可是皇上却跑了。
罢了，还是找内监通融吧。
这时，新任司礼监掌印金英一路小跑过来，见了他便笑容可掬地说：“于司马，皇上请您到文华殿叙话。”
于谦求之不得，大步流星向文华殿走去，金英只好紧跑几步，跟在于谦身后进了文华门。
文华门内，昔日郕王府随员舒良已守候在此，见了于谦便陪笑道：“于司马，皇上正在用膳，请您到用东配殿用些点心再议事吧。”
于谦无奈步入东配殿。却见殿中早已摆下一张方桌，桌上放置着四碟御制点心，形态各异，还有两样素菜，一道汤。
从凌晨站到现在，他也真饿了，便道了谢，快速却又不失斯文地享用起来。
吃罢早餐，于谦整衣敛容，准备拜见皇帝，不想他还未迈步，皇帝却踏进了殿门。
于谦连忙上前一步行礼，被小夏托住了。
“此处不是朝堂，先生不必拘礼，请坐吧。”
小夏脸上真诚的笑容打消了于谦心中的顾虑，他道声谢，在小夏的对面坐了下来。
于谦隐隐觉得，眼前这位皇上，似乎与从前的郕王不同了。
内侍将桌上的杯盘碗盏收拾干净，送来了刚烹好的茶。
于谦无心喝茶，直接向皇帝奏请召辽东都指挥范广赴京师。
小夏愣愣地看着于谦，他还以为范广早就是神机营的都督了呢。
还未等他发话，于谦又奏请调山东都指挥佥事韩青前往紫荆关加强防守。
小夏只觉的脑袋嗡嗡的——敢情这些人不是早就调派好了的啊！
比起原版朱祁钰来，夏童鞋这位穿越青年对当前的人事问题完全是两眼一摸黑，只知道范广是员勇将，韩青后来战死在紫荆关。就这水准还能说出个什么一二三来？直接准了罢，你于大人说啥就是啥。
于是，在接下来的半个多时辰的时间里，小夏基本上除了听，就是准奏，只是在于谦奏请遣都御史杨善、给事中王竑辅佐都督孙镗等人守卫九门要地时，他提出了一个问题。
“先生，此刻如若派人出使瓦刺，离间脱脱不花与也先关系，是否可行？”
于谦沉吟道：“大明新败于土木，又无力应对瓦刺掳边，想必脱脱不花已有轻视之心，想要说服他，只恐不易。”
小夏蹙了蹙眉，暂时收回了派杨善出使的打算，对于谦说，他得空会到军营走走，给将士们鼓鼓劲。
于谦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皇帝，说：“陛下如能亲临，将士们定会感激陛下关爱之情，为大明誓死杀敌。”
小夏坐不住，起身走了几步，又道：“也先随时可能南侵，留给大明的时间不多啊，我们不能有丝毫的麻痹懈怠，朕要给边关守将下旨，提醒他们加紧布防，排查疏漏堵塞隐患，作好随时应战的准备。京师的防务，就有劳先生了。”
于谦郑重地一揖，沉声道：“臣义不容辞。”
小夏将于谦送出文华门，便转身返回后殿，拿起一本奏折准备见识一下。不出所料，刚打开瞅了两眼，他便感觉眼前冒星星了。
小夏是工科出身，古文水准不比中学六年的教科书范畴多出多少，说他完全没有古文底子多少有点冤枉，但是让他自己动手写篇文言文文章那比登天还难，何况他从小到大接触的都是简化字，即便曾经练过一段时间毛笔字，也断断续续读过几本繁体字书，但面对大段的古代奏折，他那点知识储备根本不够用，硬生生被打回了半文盲。
小夏欲哭无泪——穿越是好事么？看穿越小说里那些主角们穿越后个个神通广大呼风唤雨好不牛逼尽显王霸之气，喵喵的乃们想过阅读书写这一难关怎样过没有？
没办法，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阵了，小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逐字逐句辨认，不认识就结合上下文猜，猜不出来就问，由于怕在老牌太监金英和兴安等人面前露馅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原郕王府跟班舒良和王诚此时派上了用场——因为郕王生病失忆的事情他俩是知道的，所以半文盲的夏童鞋在他们面前还可以蒙混得过去。
为防止笔迹被人看穿，小夏决定自己先不动手答复，在想出解决办法之前，暂由舒良和王诚代为批红。虽然这样子批阅奏折的效率要大打折扣，但毕竟安全第一呀。
于是在剩下的时间里，穿越皇帝就坐在文华殿的右梢间里和繁体字奏折做起了艰苦的斗争，同王诚舒良一起，弄明白一本解决一本，忙的午饭都顾不上吃，只胡乱用了些点心当对。就这样折腾到快傍晚，也才只处理掉了一小半。
效率实在低下！
小夏叹了口气，伸手端起旁边已经凉透了的茶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抹抹嘴让王诚和舒良停下手来喝水休息，自己站起身来伸伸懒腰，活动活动。
金英带着两名小内侍将备好的晚膳端了进来。
“皇上，天不早了，用晚膳吧。”
“嗯，知道了。”小夏说着，随手拿起一本未批阅的奏折，坐到了饭桌前。
谁想刚翻开奏折看了一眼，小夏的脸色就变了。
奏折大书“下官广西道监察御史李著疏呈殿下”，口口声声“下官”、“殿下”，摆明此公压根不承认他是大明朝的皇帝。
“好一个忠臣孝子，这是在给朕下马威啊！”小夏冷笑一声，啪地将奏折扔在了地上。
金英知道出了大事，忙小心翼翼地拾起奏折，没看几眼脸就白了。
“皇上，此人公然藐视皇上，不敬君王，该杀！”舒良和王诚是郕王府旧人，自然心向自家主人，两人不约而同提出雷霆手段，请小夏杀李著以立威。
小夏扫了他俩一眼，道：“李著代表的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一批人，杀他一个人当然容易，但是他身后那一批人我杀得完么？再说了，我本就是一根被强拉硬拽来的临时稻草，有个屁的威啊？”
说罢哼了一声，晚饭也不吃一口，甩手回后殿去了。
金英长叹一声，无奈地摇头——傻子也能听出皇帝话中的怨气。他心中暗骂李著不懂事，这种节骨眼上跳出来不是添乱么？看皇帝这架势，要是犯起混来，撂了挑子，那大明还不得乱套？想了想，还是烦劳几位重臣来劝劝皇帝，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乱子。
怕什么来什么，不大会儿功夫，小夏已脱去龙袍换了便服，从后殿跑出来喊道：“舒良、王诚，收拾东西，跟我回王府。王八蛋，真以为老子稀罕这个皇位不成？老子正不想干呢！”
王诚和舒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小夏怒冲冲几步窜过来斥道：“还愣着干什么？听不懂我的话么？收拾，走！”
金英眼见事情不妙，急忙跪行几步到小夏面前哭谏道：“皇上，万万不可呀，皇上登基之事已诏告天下，岂可收回？如今国家有难，形势危急，皇上切不可为一腐儒而意气用事，置天下于不顾啊！”
“天下是大兄皇帝的，与我何干？”小夏冷冰冰地说完，绕开金英，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皇上，皇上亦是宣宗陛下的子嗣，太祖高皇帝的子孙啊！大明的存亡怎么能说与皇上无干？”金英瘫坐在地上，绝望地哭泣。
王诚和舒良流着冷汗，将金英搀了起来。
“金公公，这……这却如何是好？”
“此事万万不可声张。”金英毕竟经的事多，很快冷静了下来，“你们两个赶紧找到皇上，我这就去请于司马。”
小夏没有返回郕王府，而是负气上了煤山。他独自站在山顶，高声长啸，发泄着胸中的怒火。
李著的行为，完全超出他的认知，出乎他的意料，时至今日，他真真正正地同情起朱祁钰来，开始为这个把自己扔回明朝来的吊死鬼抱不平。
既然不被认可，这皇帝不做也罢。耗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特么的老子这就准备去南京了，再不行跑东南亚开辟新天地去，我又不是明朝人，你丫京城丢不丢，明朝亡不亡关我屁事！这种死腐儒成堆的国，亡了拉倒！
身后传来脚步声，小夏转回头来，却是于谦站在面前。
“陛下。”于谦深施一礼，双膝跪地。
“先生，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小夏连忙上前搀扶于谦。
“臣斗胆请陛下收回此前负气之语，返回宫中，为大明苍生，执掌天下。”于谦跪谏道。
小夏闷闷地转过了身，没有说话。
“陛下，也先，虎狼也，先败我大军于土木，又挟持上皇犯边，居心险恶，令社稷危如累卵，而今大明急需长君坐镇，以安民心。陛下若因一腐儒之狂言便弃天下于不顾，一旦大明亡于也先之手，不知陛下可能心安否？”
“也先真的要灭亡大明么？他不是口口声声要送大兄回京重坐龙庭么？”小夏惨笑一声道，“既如此，迎大兄回京便是，既称了大兄和太后的心，也如了他忠臣孝子们的愿，还打什么？”
“陛下！”于谦怒了，虽然李著的迂腐张狂之举令他意外且反感，但是眼前这位皇上的不负责任更加让他恼火。
“陛下已经登基为帝，诏告天下，岂有收回之理？此时退缩，非但使朝廷威严扫地，陛下也将成为百世笑柄。臣敢问陛下，陛下是否愿意看到祖宗八十余年基业毁于一旦，举国成为也先的傀儡任其奴役？是否愿意看到瓦刺大军在大明境内肆意横行，百姓血汗被达虏搜刮殆尽？倘若陛下有如此心肠，那么微臣当真错看了陛下。”
于谦的斥责让小夏心中一动。是啊，他不是曾经痛恨满清的剃发易服和文化阉割么，不是曾经切齿朱祁镇杀害于谦而恨不能扒其坟么，不是一直怨忿汉人直到21世纪还被矮化压迫造谣抹黑么，怎么反倒在有机会改变历史的此刻，却为一区区腐儒的疯言疯语而轻言放弃呢？这不是愚蠢是什么？
然而，史上那场夺门之变，和之后朱祁钰的悲惨下场，依旧让他顾虑重重，挥之不去。
“可是先生，您可考虑过以后么？”小夏似是自言自语：“这皇位，就是个老虎背，一旦骑上去，就再难下了。万一将来有变……”他转过身看着于谦，没有再说下去。
于谦愣了一下，正色道：“臣说过，臣等诚忧国家，非为私计。陛下曾言，中国唯知社稷为重，言犹在耳，陛下怎可轻忘？如今事态危急，臣恳请陛下为苍生社稷着想，莫要过于计较个人得失。”
小夏疑惑地看着于谦，心道莫非又被网文骗了？这句话不是于谦说的，反而是朱祁钰说的？但于谦眼中的刚毅和决绝，终究感染了崇尚英雄的小夏。他再次伸出双手搀扶于谦。
“谢先生警醒，祁钰知错了，先生请起。”
“陛下能够回心转意，是大明之福。”于谦松了口气站起来，劝道，“天色已晚，请陛下回宫安歇吧。”
小夏点头，又道：“先生也请回吧，这些日子，让先生操劳了。先生也要休息好，才有精力对付也先啊。”
“臣谢陛下关心，只不知陛下将如何处理李著？”
“先生都说了，此人不过一腐儒而已。”小夏淡淡一笑：“既是腐儒之言，朕就当是狗放一屁吧，不会再去计较了。”
“陛下，臣以为腐儒之言虽不必在意，但也不可任其胡为、四处宣扬，否则将会影响军心民心，乃至动摇大明根基，莫不如暂时秘捕收押，只希望诏狱上下能手下留情。”
小夏想了想，点了点头。
一场风波就此过去，小夏也没有派人逮捕李著，但是李著在上奏之后的第三天下午，从酒馆喝酒出来时突然感到腹痛难忍，急急赶回家便腹泻不止，直弄到整个人虚脱，无奈告了病假躺在家中休息，发声是暂时没可能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临时稻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