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是寂静的》静默安然

4、你还有我

　　自从顾北北将那把雨伞归还给林逸北后，他对她的“关心”却与日俱增。他经常会将一大堆零食塞到她包里，不管她愿意不愿意接受。每天早上准时出现在她所在的班级门口，不管她在不在，都要将买好的早餐放在她的桌子上。他甚至会别出心裁的制造跟她“偶遇”的假象，然后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跟她打招呼。更过分的是，他竟然一路跟踪她到了她工作的酒吧。

　　依稀记得，那天顾北北刚到酒吧准备上班，身上还带着一股挥散不去的雨水味道。
　　她穿过拥挤的人群，忽略掉刺耳的音响。她的脸却突然被面前的中年男人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连忙抬起头，躲闪到一边，便对上他那双异常轻佻的眼。
　　他的身上还夹杂着令人窒息的浓浓酒气，那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就在那异常尴尬的僵持间，林逸北宛如一道闪电，倏地一下出现在她面前。
　　那一刻，顾北北的心脏仿佛是被大风肆意吹动，在窗口扑翼欲飞的窗。
　　又或者，像是朝着正确的方向运行着的行星。在路途中因意外而脱离了原本的轨道，向着荒凉，漆黑的宇宙中飞去。
　　在那忽明忽灭的灯光下，空气中仿佛沸腾着不安分的因子。
　　然后，她就看到林逸北和他的一群朋友出现在她面前。他的身上仿佛披上了一层隐约可见的耀眼光圈，同时也让整个酒吧增添了一道星光熠熠的金色光芒。
　　“放开她！”
　　她看到林逸北那一贯温暖的目光下，充满了冰冷。那中年那人自知寡不敌众，便放下了试图再次抚摸她脸颊的双手，悻悻的离开了。
　　所以，就有了后来林逸北坐在糯米糕店里，语重心长的对顾北北进行一番推心置腹的开导。
　　她想那时，林逸北也一定和所有人一样，认定了她是那种乐衷于生活在既糜烂轻浮，又纸醉金迷的生活里，也和许多爱慕虚荣的女孩儿一样，利用自己有限的青春美貌，来换取异常脸颊卑微的物质。
　　可惜，她在那时便已经清醒的知晓，他们势必不属于同一类人。因为，他从来都不会为了生存而绞尽脑汁，他不用争取任何廉价的物质便可以信手拈来。而她不行，她要想生存下去，就要努力避开贫穷。因为那种贫穷到令人无助的感觉太盛大，盛大到令人绝望。盛大到一不小心，就会令人感到窒息。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林逸北开始每天凌晨三点坐在酒吧门前的长椅上等她。一开始，顾北北感觉怪怪的。因为从小到大，她从未体会过被人关心的感觉，自然也不能分辨出感情的质地，更不敢轻易接近一个人。
　　她就像一只刺猬。
　　不知怎样是接近，怎样是生疏。
　　因为她自始至终都觉得，越是亲近的感情越容易遭到背叛。所以，面对林逸北对她的一次次刻意接近与关心，甚至不去理会所有人对他投来的异样的目光，而顾北北却在那时陷入了迷茫。
　　她起初会看着林逸北那双澄澈好看的眼睛，言语冰冷的对他说：“林逸北，请你以后不要再过来等我了，因为我不值得你为我这样做。”
　　但是，他依旧会在每天的凌晨三点准时出现在酒吧门前，她早已数不清她究竟拒绝过他多少次，直到她开始渐渐习惯他对她的这份执着。
　　再后来，顾北北索性会带着些许无奈对他说，“林逸北，要不你坐在酒吧里面等我吧。”他便会告诉她说，“我不太适应里面喧闹的气氛，所以才经常坐在门外的长椅上。”
　　其实在那时，顾北北一直都不知道该如何界定她与他之间的关系。他们就像是宇宙里两颗不曾会面的星星，就像地球与火星，明明隔着很远的距离，却都被宇宙所容纳。

　　每次走在回家的路上，林逸北都会紧紧地跟在她身后。他们穿越清冷的街道，穿越璀璨的霓虹。她看到街边的路灯散发着橘色的光晕，柔软的像一朵朵热情洋溢的火烧云。像一颗跳动着的心脏，柔软又带着芬芳。
　　顾北北从包里掏出一包烟，点上一支，然后回过头问他，“抽吗？”
　　他只是笑笑，“北北，抽烟对身体不好，还是少抽点吧。”
　　顾北北一边悠闲地吐着烟圈，一边带着满脸的不可置信，“林逸北，难道你不抽烟吗？那我裙子上被你甩来的烟头烫开的那个窟窿你又作何解释？”
　　他笑得一脸尴尬，“北北，那天我只是故意接近你，但是我没想到会将烟头甩在你的裙子上，对不起。”
　　顾北北惊呆了几秒，看着缥缈的烟雾在空气里四处飘散，然后她开始大笑起来，笑到眼泪不知不觉蔓延在脸上。紧接着，她冲他眨了眨眼睛，“我说林逸北，你怎么这么蠢？难道你喜欢我？”
　　他脸一红，将头重重地垂下，一路沉默不语。
　　到家门口时，还未等林逸北离开，顾北北便看到蓬头垢面的徐岚正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出现在漆黑的楼道门前。她看到徐岚一边面目狰狞，口中念念有词的咒骂着什么，一边动作敏捷的向她冲去。
　　正当顾北北惊慌失措间，林逸北连忙拉起她的手向着马路尽头飞奔而逃。
　　电光火石间，她并不知道他们究竟要跑去哪里。听着耳边穿流而过的风声呼啸而去，她和林逸北仿佛很有默契般，不作任何言语，一路手牵着手，奋力奔跑在万籁俱寂的街道上。
　　在那异常宁静而又清冷的天与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一路狂奔的身影被暗淡的天光照亮。

　　她知道徐岚又一次发疯了。
　　她知道如果这次她不跑，徐岚就一定会杀了她。
　　想到这里，顾北北的眼泪便迅速划过脸颊，经过短短几秒钟的冰冷触觉，然后渐渐被风干，滴落在清冷的马路上。
　　她记得那天，他们好像一起跑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直到她和林逸北终于跑不动，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面上时，徐岚那张狰狞万分的脸终于消失不见了。
　　她看到林逸北一边急促的呼吸，一边不安的看着她，欲言又止。
　　顾北北再次点了一支烟，淡淡的说道，“林逸北，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你真的不用可怜我，这种在所有人看来糟糕透顶的生活，其实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她平静的望着昏暗的天边不知何时亮起的一抹刺眼的白，“没错，你刚刚看到的那个蓬头垢面，拿着匕首试图刺向我的疯女人，就是我妈，我的亲妈。”
　　“从我不到三岁起，我爸就抛弃了我们，再也没回来过。自从我爸走后，我妈就开始变得疯疯癫癫。甚至，到了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
　　“我从五岁开始慢慢学会洗衣，做饭。没有钱吃饭的时候，就要依靠亲戚，朋友们的救济。我也数不清从小到大，我究竟遭受过多少白眼，过了多久食不果腹的日子。”
　　“如果只是贫穷，挨饿也罢，我甚至还要一味的忍受在我妈疯癫发作时，对我施加的种种殴打，就像你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它几乎每天都会在我的生活中上演。一遍又一遍，乐此不疲。有时想来，我能活到今天，倒也是个奇迹。”
　　她看到林逸北那张好看的脸，在头顶暗淡的光晕的映照下，愈发的闪闪发亮。她见他沉默了许久，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对她说，“北北，让我来照顾你吧，我真的没跟你开玩笑。”
　　顾北北面带苦涩的笑了笑，“林逸北，你以为我愿意在酒吧工作吗？我又何尝不想像其他女孩儿一样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穿着漂亮的衣服，有朋友的陪伴，有家人的关心？”
　　停顿了一下，她猛吸了一口烟，“或许，你和那些人一样看不起我，你们会觉得穷点也不算什么，至少可以清清白白的活着。但是你刚刚看到了，我的妈妈是个疯子，作为她的女儿，我又何尝不想将她送进最好的医院，做最好的治疗呢？但是我如果不靠自己的双手去自食其力，我恐怕就连给我吗吃饭，买药的钱都没有。而这些话，我没有办法向任何人说出口，真的说不出口。”

　　记得那天的北城，清晨的阳光变得空前的明亮。直到今天想起来，顾北北仍然以为从那以后，她会过一种新生活。
　　因为她记得那天，在明媚的清晨即将快要来临时，林逸北看向她的眼神是那样的深情，从他手心传递而来的温度也是那样的温热。她记得他对她说，“北北，不要害怕，你还有我。”
　　于是，她将那段有林逸北陪伴在身边的时光，称为最好的时光。因为未来，再也没有比那段日子更美好的时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