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见》大米园子

13、当时只道是寻常

　　半学期过去了。我渐渐习惯了半蒙半猜的课堂，习惯了拼命赶才写得完的作业，习惯了要跑要抢才能吃到喜欢的菜。习惯了每天第一个起床，把一只撒娇耍赖的死猪从床上拽起来；习惯了不上课的时候和周围的同学嬉笑打闹；习惯了总被调戏得以脸红收尾；习惯了……佟颜。
　　我想在他身边，作为同学，作为朋友，作为哥们，作为……家人，永远的。
　　语文课上，前3分钟，老师让每位同学准备一首绝句、律诗或者宋词元曲讲解，按学号轮流。“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宋暖的声线颇具磁性，浑厚的男中音读起悼亡词显得格外深沉，他将纳兰容若的思念融进词句、倾斜于唇齿间。
　　细细回味，我微微一笑，思绪却只停留在这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
　　自从期中考试后，语文组的老师们对大家的字迹忍无可忍，终于痛下决心让大家长长记性。这一个多月以来，大家每天的语文作业便固定多出一项——练字。9列12行的田字格本，只许多不许少，一个字写6行，除周末每天写一页，两天一检查，随机抽查。每次检查，老师都会简单点评字迹的好坏。
　　高中老师硬性要求练字，看起来好像很荒谬，这不应该是小学时候就该修完的技能吗？
　　小学时候就该会的东西，可是，我们真的学会了吗？
　　我们好像一直都在跑，都在追赶。幼儿园教加减法、拼音偏旁笔画，学习小学的东西；小学讲方程组、文言文，学习初中的东西；初中渗透函数、讲氧化还原、英语语法，学习高中的知识；高中的竞赛生甚至会提前学习大学的微积分原理。一路跑的太快，来不及审视自己所学是否扎实，是否完真的学会了那个年纪该会的很多东西，比如工整的书写。一路被簇拥着、追赶着，忙忙碌碌，平平庸庸。
　　好在“考场印刷体”的字迹要求还是有规律可循，字迹横竖角度基本一致、大小基本统一、间隔基本相同，不管单个字好不好看，凑在一起，还是工整清晰、比较悦目的。能来一中的孩子大多在学习上有些天赋，一点即通，最近一次语文考试里大家的作文大多都得到了书写奖励的3分。所有卷面有老师明确写上“+3”的同学被允许每周五页的练字减为每周两页。在大多数小伙伴为减轻作业量，颇为欣喜的时候，有一个小朋友被老师破例要求追加到每周七页。这个小朋友就是郁闷的佟颜。
　　“为什么？~哪难看了？我觉得挺好的~”佟颜汪星人似的趴在桌上郁闷，顺手扯过我的练字本，“我看看，哪……不一样……”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不自觉直了直身子。“这可比你平时的字好看。”写作业的时候，字体完全看心情。作业少的时候是正楷，多了就用行楷，所有姓名班级是清秀的隶书，而练字本上的，则标准的宋徽宗的瘦金体。
　　“这是瘦金体，”我解释道，对待文盲必须时刻保持耐心，“宋徽宗赵佶的笔体。宋徽宗虽皇帝当的不怎么样，书画上的成就却是可圈可点，水平颇高。”这是，我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以前学毛笔的时候就学过欧体。我妈《盗墓笔记》看多了，捣腾回一堆瘦金体的字帖（ps.《盗墓笔记》主人公无邪的笔记就是瘦金体），让我和我妹练。好看是好看，但是不太实用。”其实，只有心里乱，要靠写字平复心绪的时候，我才有心情研究这么费心耗时的字体。
　　佟颜难得虚心求教，我也尽可能想把我会的告诉他。然而……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并没有用。佟颜小朋友，听完试着用中性笔写了几个字后，似乎不太满意，顺手拿过我练字的钢笔，试了试，点点头。我还来不及产生“孺子可教”的喜悦，他却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钢笔上，“嗯，这笔果然好用，小楚，笔先借我用几天好吧？”
　　哈？
　　佟颜拿着我写的字练了起来。
　　回过神来，看着他难得格外专注的表情，我竟无法出言打扰。最终，几经考虑，还是张了口，说：“佟颜。”
　　“嗯？”他头也不抬，十分认真地描摹着。
　　“初学还是先练普通的楷书吧，你这么写难解精髓，只是描字容易写废了。”我小心斟酌词语，不忍心打击他积极性却不得不提醒他。
　　他果然郁闷地放下笔，怨妇气息十足地，“不早说~”

　　又一个周末返校回来，佟颜把钢笔还给我。我没怎么在意，正要收起来，发现手感好像不一样，比我的新多了？
　　“佟颜，拿错了吧，不是我那只。”
　　“没错。”佟颜抬起头，一脸真诚地看着我，“小楚，照着你那只找的，保证一模一样，我觉得还是你那只比较有灵性，和我投缘。你就帮帮兄弟吧~”
　　“哥，收起你的星星眼，要不就没得谈了。”我无语，故意面无表情，“那笔跟了我几年，我们有感情了。”
　　“我俩相处了一礼拜，也很和谐呀。你看语文老师批阅的时候还给了个优呢~”
　　“你……”我气笑。这笔是两年前我爸送我的生日礼物，笔尖和笔身的小装饰圈镀12k金，好像是当年的纪念款。怎么淘到的，真难为他了。
　　“那就是答应了，谢谢爱妃。”佟颜趁我没说话，抢住话语权。
　　你呀……我始终对你没有办法，没办法看你失望，没办法拒绝你的任何要求。